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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一年,洛阳下了非常大的雪……她与萧平、萧安在暖和的屋内朗朗读书,见年老的夫子在案上支着下巴打起了盹,顽劣的她与萧平不约而同将书一扔,硬拖着认真念书的萧安走出屋子。仨人在软厚的雪地里打滚,各种折腾,堆了一排雪人,给雪人们都取了名,玩得乐不可支。
打雪仗的时候,萧平将雪球压得太过厚实,将荆词的眼睛打肿了,生疼生疼。素来温柔的萧安第一次大声呵斥自己的兄长,责怪萧平没个轻重,说罢拉起荆词的小手转身就走,可是荆词肿着眼没看清路,噗通一声就摔倒了。
萧平将她扶起来,蹲在她身前,“上来,我背你走。”
“我们送你回家。”萧安柔声道。
“不,去找阿娘,”萧平纠正,“送回家没人照顾她,荆词连个丫鬟都没有,现在只有阿娘能照顾她。”阿娘说了,荆词没有阿娘,他们要好好爱护她。
小荆词摆手,一脸无谓地道:“没事儿,我能走。”这点小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萧母得知此事后,毫不留情地打了萧平的小手掌,并罚他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萧父看得心疼,埋怨萧母这般对待他们的独子。萧母一脸理所应当,“孩子就得从小教起,男子汉敢作敢当,做错事就该受罚,况且,这还是打着了咱们未来的儿媳妇呢……我能不生气嘛……”
“孩子还这么小,说这些做什么……”
萧母喜爱荆词,总打趣荆词,将来做萧婶的儿媳妇好不好……
自荆词受伤后,萧平与萧安日日送熟鸡蛋去王家给她揉眼睛,风雪无阻。纵使荆词说阿爹已帮她揉过,萧平、萧安还是坚持日日送去,道揉的次数多了才好得快嘛。
那一年,萧平十岁,萧安九岁,荆词八岁,三人好得跟亲兄弟姐妹似的,恨不得是同父同母所出。
一觉醒来,雪已经停了,亦冷了许多。
“没下雪了?”
“昨天夜里就停了。”芳年道。
“咱们快些准备,早点儿去萧府。”
“是。”
这雪来得急,走得快,阳光洒在薄薄的雪地里,空气颇寒。一开口,就有白气吐出,触到的几案都跟冰似的。
出门时,青女不忘为主子带上一件备用的披风。天寒地冻,以防万一。
纵使昨日分别得不甚愉快,但想想今日能见到萧平、萧安,荆词心里还是很期待的。总归是一起长大,旁的先不说,这么久未见,自然想念。
不出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看来是萧府到了。
下车,见着门口立着一个裹着披风的女子,荆词颇为惊喜,情不自禁小跑上前,“萧安,你怎么出来了?”
“小娘子一起身便在这等着了,生怕杨小娘子不来。”旁边的丫鬟笑着插嘴。
“杨?”萧安笑容淡了些,“对啊,你现在姓杨……”
荆词闻言亦些微不适,转念一想,管他呢,珍惜当下才是,“我这几个月遇到了好多事,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我也是。走,咱们进去,慢慢说。”萧安拉起荆词的手,欢快地走向府内。
萧安径直将荆词带到了她的闺阁中,荆词打量着萧安屋内的摆设,熟悉感迎面而来,心想萧安的品味没变,跟在洛阳时一模一样。
两个娇小可人的身子挨着并排而坐,甚是亲昵。
丫鬟端上来的茶点,是她们各自素来的口味。
“你可真是的,来了长安都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在潭州,写了好多信去潭州,却无一回应。”萧安道。
“我也寄了许多信去洛阳,皆石沉大海。”
“真傻,原来我们都在长安。”
俩人互相扯着自己近来的见闻与遭遇,荆词同萧安讲杨府的总总,古怪的祖母、掌事的长姐、顽劣的大外甥,以及二姐三姐,还有太平公主那叫人尴尬的生辰宴。
萧安讶异,“阿爹也去了太平公主的生辰宴,按理说他看到你了,可他怎没告诉我?”
“是吗?”
“待会儿我问问阿爹便知。这么说来,你与韵儿是那时候结下的疙瘩喽?”萧安终究想将此事弄清楚。
“嗯,”荆词点头,“你似乎同方城县主很熟。”
“这事说来话长,我同她相识于皇后宫中,临危时刻她出手相帮,我瞧着她心地不错,还算投缘,想不到数月间便玩熟络了。”
“原来如此。”
“荆词,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喜欢薛二郎?”萧安认真地看着她,神色一本正经。
荆词蓦地笑了,颇为埋怨地轻轻推搡了一下她,“说什么呢。”
“你说嘛。”
荆词垂眸,片刻,方侧头看着好友,“若我喜欢薛郎,你帮我还是帮方城县主?”++的,、、,,、、
第六十八章 青梅竹马()
“这还用说吗?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萧安颇为怨怪,她竟然问出这种话,太不信任她了。
荆词噘着嘴不理会她,低头端茶杯。
“阿爹同我说……”萧安顿了顿,“长安不比洛阳,得万事小心。我初次进宫便险遭皇后嫌弃,差点儿被处罚,幸好韵儿出手相帮。阿爹被提拔,多少人眼红咱们家,有时候,左右逢源真真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荆词不禁微愣,左右逢源能给萧安带来安全感。
唉,原来如此。
“萧伯伯……为何会突然调来长安?”荆词道得小心翼翼。
“听阿娘说是朝中变动太大,阿爹的威名是响彻洛阳的,故而圣上将其调来长安,大约是有助于稳固朝政吧。”
“真的是这样吗?”她看着她。
“不然呢?”
荆词轻笑着摇摇头。
“来了长安才知,真是世事险恶,不用些心,真怕难以保全自己。”萧安垂眸,起初来长安的种种,真是不堪回首。
见她神色如此,荆词突然有些难过,那么本分宁和的萧安,得经历多大的惊吓才会变得这样。
“萧安……”荆词侧头看着眼前的人,疼惜之情不觉流露出来,“对不起,我……那个时候我竟然你身边。”
萧安蓦地泛起点点泪光,末了,噗嗤地笑了出来,“咱们都怎么了?都过去了,反正,我们都在长安呢。”
“嗯!”荆词用力地点点头,只要都在长安,就没关系。
待收拾好情绪,萧安道:“话又说回来了,撇开韵儿的为人不说,单是她是武三思的女儿,你就尽量别与她交恶,武三思气势大矣,在长安只手遮天。”
荆词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有萧安这句话,她绝对相信萧伯伯的清白。
“有这样的父亲,韵儿也很无奈。”大约是怕恶化她对武韵的印象,萧安又补充到。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荆词展露笑颜,“对了,咱们说了那么久……萧平呢?上回没见着他真是可惜……”
话音未落,便听门口丫鬟道:“郎君吉祥。”
随即,一抹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荆词——”
荆词转身,看见数步外的人,蓦然咧开了嘴,直接扑了过去……
“坏萧平,见你可真难!”
萧平接住她,大力拥抱,笑容颇为爽朗,“这不见着了嘛。”
荆词起来,毫不手软利落地捶了他厚实的肩膀一下,“萧大忙人,日理万机啊。”
他无谓地扯着笑容,熟络地拍了拍荆词,“救了环儿,多谢。”
荆词翻了翻白眼,“这有什么可谢,我帮的是环儿,又不是你。”
“萧平可真矫情,”萧安上前,“环儿是与咱们仨一同耍过的玩伴,又不是我嫂子,哪需你谢啊。”
“萧安,你这臭丫头——”萧平二话不说便按向萧安的脖子,吓得萧安赶忙躲到荆词背后。
“啊——荆词救我哈哈——”
荆词忙护着她,“说得是,说得是哈哈哈……”
萧平与环儿早暗生情愫,大家都心知肚明。
三人打闹间,荆词突然注意到萧平手上一嵌着银饰的物品。
“咦,这是什么?好生漂亮。”
萧平索性停下打闹,将手中之物递给她,“喏,你的生辰礼物。”
“哇,是一把短匕。”荆词打量着手中的短匕,硬朗有型而不失精致。
萧安见兄长以此作为给女儿家的礼物,不禁鄙夷,“真没情调。”
“很漂亮啊。”荆词拔出短匕,锋利刚硬,是把好匕。刀鞘上镶嵌着金银纹饰,做工繁杂,低调而奢贵。
萧平朝萧安挑了挑眉毛,满是得意,“我可是寻了好久又费了大力气才得手的,知道你定会喜欢。”荆词与一把女儿家不同,他自认为非常了解她。
“知我者莫若萧平。”荆词随即转向萧安,眨巴着眼睛嬉笑道:“萧安的呢?”
“你生辰早就过了,哪有补送礼物的说法。”
“你不会根本就没准备吧?”她撇嘴,往年生辰,萧安可是早早就备好了礼物的。
瞧着她的模样,萧安不禁笑,“瞧你,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计较礼物。”
丫鬟走进来,毕恭毕敬福身道:“阿郎命郎君去书房。”
“成。”
“萧婶婶和环儿可在府上?”
“阿娘在呢,环儿暂时住在洛阳,待时局再稳定些再把她接长安来。”
荆词兴奋道,“那我去向萧婶婶请安。”
“我跟你一起去。”
三人同时出门,兴高采烈分别走向书房和正房。
岂料,荆词和萧安行到正房外,被丫鬟拦了下来。
“小娘子、杨小娘子,娘子正在歇息,不便见客。”
“这个时辰阿娘不是早就起了吗?”萧安讶异。
“嗯……娘子昨夜睡得晚了些,故而尚未起身。”
“既然萧婶婶还在歇息,咱们就别打扰了,等萧婶婶起身了再过来请安。”荆词对萧安说,反正她们都在长安,不急在这一时。
“阿娘知道荆词来咱们府上了吗?”萧安狐疑,阿娘素来喜欢荆词,岂会错过这重逢的时刻?
“奴婢会在娘子醒后禀报娘子。”丫鬟垂首,恭恭敬敬道。
“别忘了啊。”
荆词与萧安转身返回她的闺阁,一路上萧安颇为心神不宁。自从到了长安,岂止是她变了,阿娘和阿爹都变了,似乎……俩人的情感生变了。以前吃饭都是一家四口一起吃,如今阿娘说她和萧平长大了,在各自的房内吃饭即可。而她暗暗打探过,阿爹与阿娘并不一起进食。阿娘对待阿爹,着实冷淡了许多。
“萧安,你怎么了?”荆词扯了扯游神的萧安。
“没、没事儿。”
俩人没回萧安的院子,不知不觉走到了萧府的后花园。
“萧平以后都不读书了吗?”萧平是萧家独子,还未弱冠就弃学,是否不妥?
“跟在阿爹身边做事,我瞧阿爹没有让他上学堂的意思。阿爹说萧平生来是武人,倒不如跟他见见世面。”此时的萧安一脸娴静。
荆词点头,看来萧伯伯是考虑过的,“那你呢?”
想来在洛阳的时候,他们三个可是从小一起跟着夫子念书的。
“自从来了长安,阿爹便安排了棋艺先生给我教学,我日日都得练棋,不过今日你要来,我便推了。”
“萧伯伯真是有一双慧眼,因材施教。”
“你呢,可还在随夫子念书?”
荆词撇嘴,颇感无奈,“除了念书,我能做什么。”她既不像萧平、萧安,各有天赋,也不像二姐、三姐,各有专攻,开春后只能和李谌一起念书了,但是李谌的念书天赋也比她高出许多。
“开卷有益,女子当多读书,博古通今,聪慧的女子才不至于被人摆弄利用。”
“诚然。”
…………
萧府书房。
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桌前,盯着站在眼前的萧平,脸上看不出喜怒。
“见着荆词了?”
“见着了,荆词还跟以前一样。”萧家一夫一妻,家庭成员结构简单,一家四口相处起来轻松随意,萧平答得甚是随意。
“今时不同往日,你和安儿以后少同她来往。”
“为什么?有什么不同,荆词不过是到了杨家罢了。”萧平不解。
“没有为什么,照做就是。”
“可是……”
“儿啊,”萧至忠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萧平身边,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兰陵萧氏里,你是你这字辈的长子,亦是为父的独子。朝中之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得自己观察领悟,你背负的……可是整个萧氏的命运。”
萧平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垂首应,“是。”
“去吧,唤你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