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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的荆词站在红妆女子前,面色憔悴,襦裙肮脏凌乱。
她双腿缓缓跪坐下来,似怕扰了她,俯下身,神态如往常一样亲昵,似讲悄悄话般,垂眸轻声道:“萧安,你真美。你看,你老,曾经咱们打赌,老了后谁的皱纹会更多,你赢了,你这丫头真是输不起。你说待我及笄,乞巧节时便同我一起放花灯,去年你食言了,今年你又食言,你说你来长安了,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世道再乱,咱们一起守着。结果呢?你一次又一次的食言,总是抛弃我,把我一个人扔在洛阳,如今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长安,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坏的人”
她们俩,相识十年,一动一静,极为默契。萧安从小就喜欢护着荆词,荆词没有母亲,萧母待她如亲生,萧安从没有过半分嫉妒或者不满。
她们一起读书习字,嬉戏打闹,看着彼此的身体一天天变化,从幼童长成妙龄少女,在洛阳的静好岁月已成常态,直到俩人来了人世纷乱的长安,才知道静好岁月的不易,有一个互掏心窝子的闺中密友的不易。
她们再也回不去那时候的日子,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萧至忠一袭白布衣,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踏了进来,目光呆滞,发丝凌乱,容貌一夜间竟然老了十岁。见着地上的爱女的遗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终于嚎啕大哭出来
“安儿,阿爹错了,你原谅阿爹吧,阿爹再也不干杀人放火的事了!老天爷,我萧至忠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什么要把罪将到我无辜的女儿身上!为什么?安儿醒来,阿爹带你回洛阳,咱们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求你醒来”
“别哭,别扰了我的安儿。”
萧母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她伸手抚了抚爱女的发髻,凝视着爱女遗体的眼波满是眷恋。
“呜呜呜安儿,你醒来,睁眼看看你阿娘,咱们一家四口好好的”
啪
萧母回头便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萧至忠苍老的脸上,冷冷道:“不准哭,萧至忠,你有什么资格哭?”
一屋子奴婢见状皆颤了颤。
良久
“做事吧。”
末了,萧母终于开口吩咐。
如此,婢仆们才敢按部就班张罗起来。
奴才执衣登上屋顶招魂喊小娘子归来,礼毕,遗体方入棺。棺前众婢仆跪地大哭,其声之哀足以绕梁。
陈环儿亦一袭丧服,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朱唇榴齿不停地吐着“表姐表姐”似要把嗓子哭断了。
直到萧平将她扶起来,带回她的屋子,她才渐渐止住了声。
陈环儿的屋内。
丫鬟端上茶水,她一连饮了三杯,紧握着拳,任凭锐利的指甲刺着掌心,渗出一丝一丝的鲜血。
隐隐约约间,嘴角向上翘了翘
邪魅快意的同时,心中却席卷而来更大的悲痛
“啊”
啪啦
她蓦地一把将桌上的茶水扫到地上,大声呜咽,撑在桌上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不过气来
刚踏出房门的丫鬟吓得忙返回来一探究竟。
“表、表娘子”丫鬟看着一地凌乱张目结舌。
此丧未发向萧家祖地兰陵,萧母不允,她要女儿安安静静,不被人说道地走。兰陵萧家的那些人有多恶毒,萧母是知道的,追根到底,害死安儿的也有他们一份。
若不是萧家人唆使萧至忠,要他光耀门楣,登上殿堂,不断刺激他的野心,他岂会走到这一步,成为一个不顾道义,不顾亲生骨肉性命之徒。
丧仪进行得很快,第三日便下葬。
随葬品甚厚,萧母将自己的陪嫁悉数放了下去,另外又放入早些年为她准备的丰厚嫁妆,以及几套吃穿用赏等各种精致上乘的三彩用具,能给她的,她一样不落的给她。
她的女儿,即便到了那边,也得体体面面、妥妥帖帖的。
皇后叹息萧安佳人早逝,随手赏赐了些随葬品,与萧安相识的贵女们纷纷来吊唁。
可惜,到了下葬那日,一个也未再出现。
让人诧异的是,武韵竟然在丫鬟的随同下出现在墓前。
她一脸沉寂拜了三拜,对萧母淡淡道:“请节哀顺变,安安是个德才兼备、有福祉的女子,会早日超生的。”
送葬队伍离开前,萧母看向自始至终皆平静的荆词,神色复杂地含视着她,最终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无颜面说话。之前一直避着她,就是因着有些事不能说,又不能不说,她把荆词当亲生女儿一样爱护,却给了她最沉重最痛苦的一击,她眼睁睁看着萧至忠灭了王家,她做了帮凶。
萧至忠亦看向荆词,她在萧家住了三日,整整三日,一句话也没说。
坟墓前,一切处理妥当。
神色颇沉的荆词终于抬起头,与他们对视,面无表情道:“从此以后,我和萧家两清了。”
既能待她如亲生,也能灭了她全家。
呵!可笑。
整整十年啊,谁看得出来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
人心叵测。请: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下葬 二()
荆词说罢,决绝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无弹窗ww】
“荆词”陈环儿下意识叫住了她,巴巴地看着她。
她冥冥中的知觉告诉自己,荆词这次走了,就再也不是他们身边的荆词了。
荆词止步,未回头,语气寒凉如冰,带着一丝警告,“我不管你是何居心,最好就此收手,否则,你从哪来,我就让你回哪去。”
话出,陈环儿一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难道荆词都知道么她有意破坏萧安私奔,有意扰了她们期望之事
“荆词,什么意思?”萧平立刻追问,一脸莫名其妙。
陈环儿顿时手足无措,“没、没有,我”
荆词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她,一切早了然于心,眸子里透着忧伤和隐隐的绝望,“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环儿了。”
那个能让她拼死相救的环儿。
陈环儿睁大眼睛望着她,荆词知道,荆词都知道她顿时失控,腿脚瞬间软了下去,噗通一声坐倒在泥地里。
她拧着眉,未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一直流,似打心里流出来。
“环儿”萧平上前搀扶她,敏锐如他,神色中终于出现了几丝怀疑。
陈泪流满面的环儿依旧扬着头,瞪大眼,盯着淡漠的荆词,狠狠地质问,“我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你为什么要让武胜带走我?”
“为什么!”她顿时大声哭嚷,用力吼道:“你说过一定会来赎我,为什么要食言?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你死了爹了不起,我爹娘都死了!我只有你们了!我是怎么被那些低贱的奴婢欺凌的你们知道么?你们问过我身上那么多疤痕是哪里来的么?呜呜呜”
她的声音之锐利,似要把喉咙喊破,把嗓音喊绝,一边大哭一边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表姐她活该,谁叫她不把心里话告诉我,谁叫她要疏离我!咱们四个明明是一块玩儿的,你们却都抛弃了我,是你们先背叛我的,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呜呜呜”
啪
这一巴掌是萧平甩的,娇嫩的肌肤瞬间肿胀了起来。
“所以你就害死萧安?”萧平脸色极其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几个字,他想不到,那个一直以来善良娇柔的环儿会做出这种事来。
陈环儿抽搭着,一句话都不说,她跌跌撞撞地起身,缓缓地、默默地,一步一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官家贵女了,不再是那个大家明媚的小丫头,她将永远是带着贱籍的奴才,这是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印记。
母亲是罪臣之女,父亲被赐死,家被抄,她没入贱籍,她早该知道,她与他们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墓地距离道路不远,她未走几步便到了路上。
哒
哒哒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她不躲闪,杵在路中间,她愿意接受惩罚,更希望结束痛苦。
马车愈发近,愈发的近
不到十步的距离,驾马的车夫终于看清原来茂盛的野草中间有人,勒马已经迟了。
陈环儿缓缓闭上眼,异响在她脑中回荡
突然间,她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扑倒,滚向野草边额头磕到野草堆里的石头,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她全身瞬间麻木了,没有知觉。
“你休想把痛苦留给我们,一个人死掉。”好一会儿,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语调却冷若寒冰。
不远处,荆词撇了寻死未遂的陈环儿和以命阻止她的萧平一眼,抬脚离开。
身后的萧母早已捂着脸哭成了一个泪人。
萧御史家的小娘子死了。
有人说是私奔途中发生了意外,有人说是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有人说是寻求刺激在坊门练习骑马,坊间谣言传了好几日,没有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反正是那些贪得无厌的高官家的事,与他们无关。
却有一人,在城外槐树下等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满树盛开的槐花落尽了。
魏元迟迟不见伊人,他一步不敢离开,生怕她来了见不到他,直到他拜托了人进城打听,方知道她早已弃他而去,与之天人相隔。
这三天三夜呵,原本的千年,变成了须臾。
他一步一步朝她的墓地走去,每迈一步,好像都能看到她的音容笑貌,她支着脑袋思考,她触碰着棋子的指尖,她咯咯直笑的神态,她嘟着嘴说累了不想下棋
她说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情景皆历历在目。
但她消失了,食言了。
“你后悔也行的,你若说不跟我了,我也答应,你若与他人成亲,我便祝福你,可你去死,这算什么?”
三天三夜未眠的他,凝视着新墓苦笑,他缓缓移步,边走边呢喃,“这算什么”
身后的新墓纵使有再多话,也说不出,只得孤凄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
自此,世上不再有一颗芳心,不再有那抹倩笑。
萧府不再有三个少年的欢声笑语,和一位儒雅翩翩的先生。
荆词浑浑噩噩地走到杨府门口,尚来不及敲门,噗通一声就倒下了。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才被出门买菜回来的奴仆发现。
筎院。
“四娘子,吃些东西吧。”
芳年端了五六道点心菜式上来,细声劝说。主子这几日伤心过度,吃得也很少,今儿个好不容易回来自家府里,该好好补一补。
做在座榻上满脸疲惫的荆词摆了摆手,没有丝毫胃口。
“四娘子”
“我进去眯会儿,别扰我。”荆词声音极淡,起身向内室走去,留下身后的芳年和几个丫鬟不知该如何是好。
“撤了吧。”芳年轻叹一声。
荆词几夜来都未深睡,这会儿竟然刚躺下不久就睡了,仿若是**与灵魂深处的疲惫将她吸了进去。
她终于接受了那些她不肯相信的事实,那些她无比渴望知道,却让她无比痛心的事。
她承认,她后悔了。她该听阿爹的话,南下潭州,呆在阿爹为他们置办的宅子里,平稳度日,不去追求真相,到了年纪便随便嫁一个人,偶尔和萧安通信,互道家常。
可惜,没有如果。
妹妹几日未归,杨薇娍是知道的,具体原由,青女那日回府说了。真是苦了荆词,世上最痛心的事无非是被亲近之人背叛,自己掏心掏肺,对方却在背后一刀捅下来作为近邻,且不说是否有情谊,好歹看着荆词从小长大,萧家人如何忍心一夕间灭掉整个王家?
一个孩子竟被他们害得流离失所,若不是杨府把她接回来,后果真不敢想象
“无碍,她只是太累了。”杨薇娍移开为荆词把脉的手,“去打盆水来,给四娘擦擦脸。”
荆词这一睡,便是近十个时辰。
一院的丫鬟好是担心,芳年见主子还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赶忙去笙院请杨薇娍来瞧个究竟。
向安说:这几天微博有萧安番外。微博名,剧少女。巨臀妖艳女星曝大尺度床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后悔了()
不一会儿,丫鬟打来水。
杨薇娍亲手用帕子沾了水、拧干,为床榻上的妹妹轻轻擦拭,她的动作、神情皆十分轻柔仔细。
此举动打动了候在一旁的芳年。
芳年瞧着三娘与四娘,她不禁有些鼻酸,她是自始至终都跟在荆词身边的人,主子在长安发生的事她再清楚不过,这些事作为生母的婠娘子未关心过,反倒是三娘亲力亲为。
如此想来,四娘回来长安,虽历经许多苦难,但能收获三娘这样的亲姐,也不算太悲伤。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