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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兰逢珠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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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表哥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刘遇笑道,“一千二百两,呵。我没记错的话,镇国公岁俸银才七百两,辅国公更低,五百两。一等镇国将军是四百一十两,贾妃的这位表兄弟是一等威烈将军,应该更低些,三百五十两好像是?至于咱们的戴公公,俸银一百两。”他大笑道,“哪有这一千二百两好赚呢。”

    林徹见他没有收手,反而要继续问责,一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只好跟着说:“我没什么用,一年两百两的俸银,两百斛的俸粮,好在够用,家中田舍、铺子,还能再补贴些。威烈将军祖上双双封国公,家底子跟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自然不同。我回苏州祭祖时就听说了赫赫有名的金陵四大家族,贾家就居其首,‘贾不假,白玉做堂金做马’嘛。”又收回了些话,“不过他爷爷是宁国公,我的祖父只做到了知府,自然是不同的。你看马亭就知道,要是考不上了,捐个官儿做,我们家老三就只能自己硬啃书了。”这话就纯是说笑了。

    刘遇斜眼看着戴权:“你赚了这么一大笔,今天就打算在这儿磕两个头,喊两声饶命,就算过去了?”

    戴权听他提了两回钱,自以为听懂了,忙道:“不敢怠慢王爷。”贾珍亦道:“王爷教训的是。”忙示意小的去取钱。只是这数额上犯了难。戴权固然“实管”,但给刘遇的怎么能少过了他?虽然这个刺头以后一定帮不上忙,但是这一次,就算咬紧牙关,也得给足了。因此不顾心头割血,奉上了一万两的银票。

    刘遇若无其事地接过来,又笑着看向贾珍:“我知道你们家里有长辈,原来为了我舅舅家表妹的事,我还和那位老太太闹了些不是。你回去以后就跟她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闹的那场不是,是我摆的谱儿太重,她老人家,别太看重。”

    贾珍连忙磕头说不敢。今日这一出闹剧,虽是他给贾蓉捐官捐出来的,怎么看都是戴权的过错,但永宁王已经摆够了威风,他也见证了这位爷的厉害,实在不敢想,若是贾母还要对林家不依不饶的,这位爷能做出什么来。就算真如贾母猜的,林家不过是他舅舅家,倒不定真敢为了那家来得罪国公府——但人一个王爷,用得上“得罪”这两个字?他开个口,有的是人帮他来找麻烦。

    戴权犹豫了片刻,就被贾珍先讨了好,还一出手就是一万两,这就有些难办了。他又是肉疼,又是踌躇,正为难呢,刘遇道:“宋聚砚那儿什么也没收到,人也不来当差,银子也没见着,更别说吏部那儿了。一家一千二百两,两个缺儿,想来你收到了不止两千五百两吧?”戴权连声说“是”,凑了个整,也叫人送来了五千两的银票。

    刘遇笑着甩了甩厚厚的一叠银票,问林徹:“你喜不喜欢钱?”

    林徹摇手笑道:“非我清高,我出身官宦人家,自幼虽非大富大贵,也没愁过吃穿,不曾尝过寒苦,虽不至于要觉得钱财如粪土,但因为一向够用,也没觉得多出这些钱来能做什么。把身后带着的小厮从三个扩到四个,好像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也没觉得哪里变舒服了呀。”入仕不易,他恐怕是本朝最早拿到俸禄的人了,平时又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就是喜欢些书法字画,人家看他的才子名声,也多有主动送上的,因而这话说的倒真心实意。

    “都回去吧。以后做事之前,想想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你们也被人叫声‘爷’了,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刘遇总算饶过了两个跪了一餐饭的人,又忽地道,“假冒朝廷命官是死罪,你儿媳妇的丧事是按五品恭人的例办的?我也奇了怪了,诰命敕命也是要朝廷封的,礼部未下敕命文书,怎么你媳妇就算恭人了?”

    林徹笑道:“都让人回去了,还来这一段。”

    “我怕他们现在奉承着,回头一出了这个门就觉得冤枉,白出了这笔子钱嘛,是个大手笔,顶我府上一年的开销。”刘遇道。

    贾珍听了,更是害怕,膝行而出,退出了屋子仍是不敢起,好容易羡渔出来,请他回去了,他也没站得起来,还是两个小厮搀扶着,退出了院子。马是不能骑了,上马车上一看,两个膝盖又青又肿,回去恐有一番折腾。正遇上戴权上轿子,二人一撞面,戴公公脸色拉下了不少,他还不得不赔笑,只说戴公公今日辛苦。等自己一个人了,才“呸”了一声,心里骂道:“狗屁东西,真把自己当‘大人’了,坑了我的银子,买了这么个烂摊子,倒还怪上我来了?”又心惊刘遇的手段权势,匆匆回家里报信去了。

    贾母本就因黛玉叫人送来的口信伤心欲绝,听到贾珍传回来的信,几乎要止不住眼泪,待看到贾珍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由人背进来的惨状,登时哭道:“若非我叫你走这一趟,何至于这样。”

    贾珍心里清楚,到底还是给贾蓉买官的事儿惹的,只是他向来不想自己的责任,一路上骂了贾蓉两回,只恨不得再给他两嘴巴。见贾母哭泣,忙安慰道:“并不关老祖宗的事儿。”又小声道,“老祖宗是不知,那永宁王白玉一般的一个人,竟是个蛇蝎心肠,比咱们宝玉还小呢,那手段,简直是不给别人留活路的。”

    “他不是一向如此吗?”贾母道,“连他喜欢钱,也该从他舅舅家瞧出来的。只人家是王爷,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贾珍咬牙道:“是呀,王爷。”心里仍不服,就他亲眼见到的,坏了事的王爷还少吗?

    贾母仍哭黛玉去了那样的虎狼地。一家子各有各的心思,俱没有睡个安稳觉。

    刘遇倒是起了个大早,赶在早朝前把那一万五千两的银票送到了皇帝的手上——皇上昨儿个召的恐怕是个地位不低的妃子,以至于甚至有资格在养心殿的龙床上睡了一夜,或者说,没到一整夜,恐怕半夜就走了,因为皇帝身边有人时,一向睡不安稳。他自认算金贵了,陪着皇帝睡的时候,也只敢在床尾缩成一团,小心着呼吸。

    “这是什么?”皇帝昨晚没睡好,脑子不算十分清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宁国府的一万两,戴权的五千两,还有一个缺儿是给襄阳侯的侄子的,但我去问了一下,那小子当差算勤勉,没出过差错,就暂不去计较他家的事了。宋聚砚听信一个宦官的言语,就安排了一个龙禁卫的缺儿出去,官降两级,还有吏部,也该整治。”

    皇帝怒极反笑:“你就是这么办的这件事?”

    刘遇道:“他是父皇的人。”

    “朕给你监国的权力,你就是这么畏首畏尾的?”皇帝本要发火,又忽地泄气,道,“你果然是朕的儿子。”他不就是这么慢慢悠悠地处置上皇留下来的那些人吗?甚至一些本该绳之以法的贪官污吏,也想着,先催着他们缴还国库的亏空。这么说来,刘遇动作可比户部利索多了。

    这混小子哪里是不敢动手,他是在催自己,给他大干一场的环境和承诺啊。

第 36 章() 
这个世界上通常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黛玉打定主意选择了叔叔家,势必要伤外祖母的心。她觉得内疚和不忍心,但也从来没有像做这个决定时那么坚定过。林家的祠堂里供着林海和贾敏的牌位,等闲人家的祠堂不让女眷进去,不过林家不忌讳这些,但她自己行事小心,问过锦荷,知道馥环一般也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进去祭拜父母,自己也跟着行事。那日上过香后,遣退丫头,在里面独自坐了很久。

    霜信颇有些担心她要哭得不能自已,倒是锦荷道:“我看姑娘像是了了一桩心事似的,这时候难过一回,也比日后天天难过得要好。”

    霜信倒没接着她的话说——锦荷在她们屋里的地位一向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是太太送来的,还因为她的缘故,紫鹃请辞,回荣国府去了。但是她和紫鹃又不同,既没有跟着黛玉多年的交情,也没有要和主子交心、替主子排忧、为主子的未来思量的意思,幸好也没看出她有别的心思——比如说太太不放心姑娘,插个人到漱楠苑之类的。好像她就是过来拿一份工钱,尽自己的责任罢了。不过黛玉因此也轻松了不少,

    两个人守在祠堂外面,另有几个婆子在更外头的院子里等着,防着有小厮奉命进来,要冲撞了姑娘。没等黛玉哭完,外头的张婆子就急匆匆地进来,对锦荷道:“快让姑娘避一避,永宁王来了,要祭老太爷。”

    她两个也是大吃一惊,忙进去叫黛玉,只是祠堂就没别的出口,况两个婆子也拦不住刘遇——也没人敢拦,黛玉紧赶慢赶,还是在廊下撞见了刘遇。

    有些时日没见了,她请安的时候也愣了一下。记得之前见刘遇的时候,他虽说话做事已是人上之姿,但脸上少年稚气仍有存余。这次恐怕病了一场,瘦削了不少不提,眸子里倒依旧神采奕奕,但是先前那股外露的有几分任性的少年意气像是藏住了不少。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子,但像他这样几乎脱胎换骨的,还真是少见。

    “表妹。”他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沉闷,“我刚刚没了一个妹妹,脸色不大好,怕吓着表妹,就不跟你多说什么话了。”

    黛玉本就哭得眼睛跟核桃一样,此言倒是正合心意,便应了一声:“是。”要别过,只是等抽身走了,才意识到刘遇刚刚说了什么。

    三公主母妃不显,但整个后宫里就那么几个公主,她生病的消息还是传的挺快。太医院即使不像刘遇病时那么如履薄冰,也是破焦头烂额的,并不敢懈怠。下午宋氏才从忠勇侯夫人的乳母那里听说三公主恐怕不好了,晚间刘遇就亲自来证实了这事。不同母、又有好几岁年纪差的妹妹,等闲人看来,刘遇的宽厚仁爱都是装出来的,他实是个冷血无情的,但细细想来,他对表兄妹们尚亲厚如此,何况是自己的亲妹妹夭折了?只是她并非林徹、馥环那样何刘遇从小玩到大的,同他说不上熟稔,连一声“节哀”都没法说出口。

    刘遇在林家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和黛玉说完了,便折身进了祠堂,他府里的长随还吩咐林家的婆子们:“王爷在里头,跟林大人说声,等闲别让人进来。”

    妹妹没了,却跑来舅舅家的祠堂祭外公?这永宁王行事,怎乖张至此?皇上也没意见?霜信怀着满肚子的疑虑,先问黛玉:“今儿个是要去太太那儿用晚膳的吧?永宁王来了,晚膳。。。。。。姑娘是不是先去太太那里等着?”

    “先去换衣裳。”黛玉身上的衣服说不上多素,但来祭父母,总不能鲜艳了,况她今日心里有事,还给林海、贾敏烧了纸钱,自然不能把这样的衣裳穿着到处跑。更何况,宋氏那里还有大嫂子呢,她如今身子特殊,万一冲撞了呢?

    本来按着宋氏同葛韵婉的喜好——她们都喜欢小姑娘穿得鲜艳喜庆些,她是要穿那件刚做成的牡丹纹红裙子的,只是她又想到刘遇刚没了妹妹——贾敏刚没的时候,她上京来外祖母家,那些主子丫头穿红着绿的,颇是刺眼。因而只系了一条水绿色的裙子,也没戴多余的首饰,拣了个翡翠手串戴着,就往宋氏那里去了。

    宋氏一见了她,先问:“张婆子说你和永宁王撞上了?”

    “是。”黛玉心里倒有些不安。按着以往她在祠堂的功夫,怎么也不能撞见的,只是今天她耽搁得久了,“是我自己拖的,跟张妈妈她们倒没什么关系。”这话一出口,她也觉得有些白说,往常也罢了,今日这个客人实在是拦不住,别说张婆子,就是林盛家的在,又能怎么样呢。宋氏想来也知道,定不会苛责下人。

    宋氏道:“三公主薨了。”

    黛玉低头道:“方才永宁王说了。”

    “没几天你大哥就要回晋阳了,今天我让她们小两口单独待会儿。你叔叔、二哥只怕要陪着永宁王,咱们娘俩先吃着。”宋氏叹了一口气,把话题撇开,“我叫人给你打水来洗手。”

    只她们娘俩,晚膳倒也简单,清清淡淡的几样小菜,粥是熬了一下午的鸡丝小米粥,并芙蓉鸭片、荷叶青虾、藕片烩肉几样热菜。林家养生,讲究食不言,她二人相对无言,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又漱过口,略坐了一坐,锦书奉上茶来,方开始说话。

    “有件事,原不该叫你一个闺阁里的姑娘操心,只是我同你叔叔也说过,同你大哥大嫂子也说过,实在是不能替你做主。只能来问问你的意思。”宋氏道,“我今儿去忠勇侯家里,原来是你馥环姐姐邀的花会,临了她自己没空,忠勇侯夫人说,索性去她那里玩牌。到了才晓得,是有人托她的面儿,要求我件事。”

    黛玉听说与自己有关,忙侧过身来细细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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