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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宵尊不必疑我。”减冬淡笑道，“你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我信他，自然信你，我欠了你们的，会一一还上。”
姜瞒背对着她，微微一笑：“你什么也不欠，师尊他是自愿的，对我则更谈不上什么亏欠了。”
“说什么呢。”减冬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眼睛亮亮的，“我欠他一条命，便该用一生去偿还。”
“随你。”姜瞒不再停留，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三只小骷髅正脑袋挨着不知在看什么，听见推门的动静，雀禾立刻把什么东西藏在背后，剩下两只仰头故作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拿出来吧。”姜瞒一摊手，笑眯眯道。
雀禾犹豫了一下，然后乖乖地把揉成了好大一团的纸交给了她。
姜瞒把纸团给一一展开，按在书案上给抹平了，这才细细地看了起来。
开头一幅画，她眯着眼勉强辨认了一番，通过画中人手中剑柄上的赤龙才看出这人就是自己，不由挑了挑眉，啧啧点评道：“果然是我长得太过好看，尔等凡夫俗子是画不出我的仙资的。”
雀禾抬眼瞧她，小声道：“不要脸。”
画的旁边还有一行大字，“尺宵尊大战曲海狂龙”，写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随性洒脱，一看就出自雀禾的手笔。
下一张，尺宵尊一手撑剑，半跪在累累白骨堆积起来的顶端，神色莫名，战袍在风中猎猎翻飞，衬着身后如血的残阳，霸气英勇之感扑面而来，旁边一行字，“魔巢战成万骨枯”，是任清盟的手笔。
姜瞒慈爱地看着坐得端正的任清盟：“不愧是煮肉的一双巧手，看看这画技，雀禾你该学着点。”
又往下翻了一张，这次是暮暮画的了。
暮暮没有选择尺宵尊大战魔族或是剑砍妖兽的画面，而是非常普通日常的画面，是那次四人相聚在亭中，任清盟喝得醉醺醺的趴在石桌上，脑门上被贴了一张黄符，边上尺宵尊拔丨出尺宵剑，面上是难以言喻的微笑，在她的旁边雀禾讪讪一笑，暮暮则揉着额头，一脸无奈。
她记得，他们都记得。
“你们这是在干嘛？”姜瞒交叠着双手，看向他们，“话本子尺宵尊传奇吗？”
“我觉得很不错啊。”雀禾左看右看，颇为满意。
任清盟：“同上。”
暮暮：“加一。”
姜瞒道：“你们喜欢就画吧，只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
“什么？”三只小骷髅异口同声道。
姜瞒望向暮暮：“你还记得我们在段月城时，我问过你什么吗？”
暮暮一怔，那天的场景自纷乱的往事中渐渐浮现。
——“暮暮，你还想修仙吗？”
——“你不用急着回答，有空的时候就好好想想。等任清盟和雀禾也复活后，我会再问你们一遍。”
——“问过之后，我就有了定夺。”
“你们，还想修仙吗？”
话音落下，满室一片寂静。
姜瞒问过之后不再看他们，开始盘坐修炼，深金色的流光在繁复的纹路中流转，像是某种指引。
灵气已经完美融合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归本道，“打开”自己的身体，接受天地的馈赠。
如此这般，一夜便过去了。
最后一次让灵气自然在仙脉内流转之后，姜瞒睁开眼，舒了口气，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洗漱一番，再去找减冬谈论明天的比试，以及张北盛受伤一事。
“阿瞒。”暮暮唤她，“我们做出选择了。”
“我们不想修仙。”
第88章 视线（）
今日天气很好，慕启琛这样想着；来到了林间小筑前；正打算向楼主大人询问姜瞒的去处；就见池边两人絮絮说着什么，明媚的阳光如碎金般在她们的脸上跳跃，只是姜瞒虽笑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站定；没有再往前走一步；而是用灵气裹着声音传过去：“楼主大人。”
两人闻声一齐抬起头来，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道：“阿瞒。”
这样的称呼让减冬有些不适；她并不明白尺宵尊下界换成这个名字是为何意；听别人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师尊还在世上么？
“慕仙君来此有何事？”减冬隔着一池清晃晃的水问道。
“我找阿瞒叙叙旧。”
姜瞒答道：“我现在没空，慕仙君请回吧。”
这话是真的，她现在正忙着跟减冬讨论关于明天的比试的诸多问题；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应付慕启琛。
慕启琛却以为她暂时还不想面对他；心下失落了片刻，后又认真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肯定不行；姜瞒数了数日子，顺口答道：“比完试的第三天吧。”
“好。”他不由分说地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又折了回去；突然觉得今日天气真是糟糕透了。
“我们继续吧。”姜瞒看向减冬；发现后者一副“我算是看出来了”的表情，无奈笑道，“楼主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吗？”
然而，减冬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没有，那是你的私事，我不过问。”
“好。”姜瞒点头，举起自己的右手，说道，“那我跟你讲一下张北盛的事情。”
减冬疑惑道：“张北盛怎么了？”
姜瞒把那天傍晚遇到的话唠一五一十地告诉减冬，瞧着对方越来越严肃的面孔，末了问道：“张北盛的右手是怎么回事？”
“遭到了及诡虫的攻击，被发现的时候整只右手都血肉模糊，人已经痛到昏厥，长老们都惋惜他错过了这次比试。”减冬皱眉，说道，“却原来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姜瞒看向她：“是在哪里受到及诡虫的攻击的？”
减冬道：“是在暗林里，暗林里阴暗潮湿，是及诡虫的聚居之地，而张北盛遭到及诡虫的攻击是因为他右手抓着刺草，刺草的气味刺激了及诡虫。”
姜瞒道：“他为什么会去暗林，又为什么会抓着刺草？”
减冬答道：“暗林里虽然危险，但是有很多稀有药草或是兽骨分布在里面，弟子们通常选择结伴而行，若是出了事还能有个照应。然而张北盛的情况，你也清楚，独自一人出入暗林是常态，这次似乎是为了吸引及砚虫一早做好准备进入的，没料想出现了意外。”
“刺草确实是吸引及砚虫的最好诱饵，但最后引来的却是嗜血的攻击性极强的及诡虫，说明刺草出了问题。”姜瞒锤着自己坐久了有些僵硬的腿，偏头问道，“你们没检查么？”
“检查了。”她叹了口气，说道，“新挖下来的刺草只能保持七天，七天后的刺草会散发一种气味，修士闻不到，但对方圆十丈之内的及诡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经常有粗心马虎的弟子忘记刺草的使用期限，好在七天后的刺草除了散发出诡异气味外并没有其他副作用，用来制作丹药也无碍，是以没怎么出过事直到张北盛在暗林里受到攻击，长老们还因此特地强调了一遍使用刺草的注意事项。”
习惯了独自出入暗林的人，想要利用刺草来吸引及砚虫将其捕获，谁知因粗心大意选择了过期了的刺草，这才招致及诡虫的攻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听起来似乎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是听起来。
被那话唠暗示了一番的姜瞒现在极度怀疑那所谓的刺草是有人故意换掉的，这样一来等张北盛醒了自然就会提出疑点，而减冬及长老阁会彻查下去，但罪魁祸首全然不惧，想来要么背后靠山足够大，要么笃定张北盛不敢这么做。
背后靠山或许有，能在宗派里混的哪个是等闲之辈，她更偏向后一种。
只因自己的样貌和与相貌不匹配的画符天赋而遭受排挤，是件挺无奈的事情。固然他可以像姜瞒一样使用灵符改换样貌，可是不说耗费的灵符，单说每天都要披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皮相承受旁人的指指点点，都让人难以忍受。
还真是
姜瞒摇了摇头。
“张北盛是你楼下的弟子，我也不好随便插手这件事。”姜瞒站起身，拍拍衣摆，余光瞥见衣摆的尾端被池水打湿了一节，便掐了个诀，低头说道，“就是告诉你一声，比试完后好好查一下吧。”
“放心。”减冬点头。
讨论完比试一事后，姜瞒回到房中，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又默默地走到后院，拔丨出尺宵剑，开始练剑。
三只小骷髅又被尚大人带走了，姜瞒觉得他们老闷在房中也不是事，正好听听老人家讲故事，排解无聊。
姜瞒刺出一剑，飘然而至的竹叶落在剑身上，她眸光一敛，剑光闪过，竹叶已经从中间被劈成两半。
不想修仙吗？
好歹也同行了几千年，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口是心非。
任清盟警觉，暮暮细腻，雀禾虽大大咧咧却并不是无脑之辈，复活魂识泯灭之人已经超出了天道伦理，作为破坏天道的惩罚，姜瞒被赶出了天界，从前的修炼全都白费，一切从头开始，这对一个修炼之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而她接受的太反常了，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浪子，在天界浪了一圈后重新步入修炼的正轨，实在匪夷所思，是以任清盟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在伪装。
尺宵尊一向擅长伪装。
她越是隐瞒，他们越是心惊，继而更加不敢冒险。
让三只骷髅修炼？旁人听了不过道一句异想天开，但是尺宵尊说了就会做到，拼尽所有。
就是这份狠绝和孤注一掷，让任清盟三人毅然拒绝。
她怎么会不懂。
“主人，你今天心神不宁啊，剑招耍的马马虎虎。”尺宵剑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无碍。”
修炼了一天，直至汗水浸透全身，四肢发软无力再无法多走一步，姜瞒才匆匆洗漱了一下，昏昏沉沉地倒在床榻上，脸埋进枕头里，把自己摔进了梦境里。
被送回来的小骷髅们继续画着尺宵尊传奇，玩的不亦乐乎。
次日清晨，减冬叫醒姜瞒，后者叮嘱好暮暮三人，又留了灵包和几张灵符给他们，便随减冬一同赶往隐山的山顶。
山顶处是一座极其宽敞平整的台子，台子的东面坐着减冬口中的“老匹夫”，九回楼的长老大人们，各个不苟言笑，脸上每一条皱纹都闪着刻薄的光芒。
减冬侧头说道：“我先过去了。”说罢朝长老们走去。
姜瞒点点头，把自己缩在台子底下密密麻麻站着的弟子当中，努力当一个透明人。
但，有人就偏不如她意。
站在她旁边的一名弟子五官有些尖锐，突然扭头看向她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要打她，幸好对方只是凑近了些，问道：“你跟楼主大人很熟吗？怎么是她把你带过来的？”好奇的同时还有一丝嫉妒羡艳。
姜瞒摇摇头，勾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我问你话呢。”那人也不愧对他尖锐的样貌，见她一声不吭的，不耐之下推了她一把，又被他旁边的同伴拉住。
同伴道：“他是那个张北盛啊，跟楼主一块过来不奇怪。”
对方露出恍然的神色，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姜瞒，朝同伴说道：“我说呢，怎么长的这么寒碜，原来是那——个张北盛啊。”拖长音调，阴阳怪气的。
姜瞒把头埋得更深，面上有一闪而过的痛苦和隐忍。
突然间，人群骚动起来，有股力量往里推着她，使得她迫不得已跟着往后退，一面注意着不跌倒在地上，一面防止踩到别人，就这么往后退了两三丈，人群才停止骚动。
张北盛的个字不算高，前面又有人头挡着，姜瞒不清楚发生何事，容貌主人的性子又让她不好主动询问，正猜测着，就听先前那推了她一把的人说道：“不是说这次来了很多大宗派的人吗？怎么人看起来少了一半？段宗主呢？怎么不见段宗主？”
他同伴道：“应该是回去了吧。”
“回去了？”那人顿时没了兴致，语气也懒散了许多，“他们弟子都还没开始比试，怎么就回去了？一点面子也不给长老阁啊。”
同伴道：“听说是有关弟子失踪一事，众大能这才匆忙赶回去的。”
“要我说，那些弟子十之八九是死了的，尸体早就被烧光了。”那人不屑地撇撇嘴，道，“不然魔族抓那么多人干什么，献祭吗？”
姜瞒默默听着，神色不变。
“诶！”那人突然叫了一声，探头去看，“刚刚慕仙君是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吗？”
同伴激动道：“是真的是真的！他好像还停了一会！”
强者，总是令人心生敬仰，他们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