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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没注意到这些,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了常太夫人进院子。
常太夫人一边与裴氏笑谈,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身边的赵大姑娘一番。
赵晴宜今日一身宝蓝色凤尾团花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裙,绾了一头飞仙髻,髻上斜插了一对金镶芙蓉石杏花簪子,耳上戴了一双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环,脸上有些羞意,看上去倒是十分温婉动人。
她暗暗点头。赵家的人穿戴俱是不凡,想是真的家境殷实。赵大姑娘虽然有些任性刁蛮的恶名,但用心打扮一下,姿色尚可,也不至于太过委屈了儿子。今日一见,倒也没看出刁蛮,便真是如此,日后也是可以拧过来的。未出阁的时候,哪个姑娘不是被捧在手心里养的,但多数人在婆母面前却是另一番风光了。
她心中满意,面上也就更和善了些。随着裴氏进屋落了座,她开始谈及来意。
“过两日便是大姑娘的及笄礼了,正宾和赞者不知亲家太太选好了没有?”常太夫人端起茶来,小饮了一口。
裴氏一愣。正宾和赞者她自然是有准备的,常太夫人这样问起是怎么回事,尽管她身份比那些人都要贵重,但也很少有人会让未来婆母来插簪,未免太不像样子了。
她沉吟道:“正宾请的是大理寺卿的夫人柳氏,赞者则请的是我娘家的二嫂子张氏。太夫人怎么看?”不软不硬地将事情定了下来。
常太夫人一哽。她原以为裴氏不太懂京中的规矩,自己这样说,她便会顺势提出让她当正宾,届时她再好好教教她规矩,让她对自己更敬重,哪知她竟不容置疑地定了下来,她还能怎么看,只得夸夸那两位作罢。
裴氏见常太夫人有些下不来台,目光投向一旁立着的抱着一个长盒子的丫鬟,温和地笑道:“说起来,倒还有一事让我犯难。”
“哦?什么事?”常太夫人闻言道。
“行及笄礼的簪子,我挑来挑去也没找到合适的,想是我见识不够,不如太夫人一会儿陪我去挑一个?”一旁站着的赵晴宜一愣。
常太夫人闻言笑了,摆摆手道:“不必再挑了,我和亲家太太倒是心有灵犀了。碧云……”被唤作碧云的丫鬟闻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抱着的长盒子,正端着呈给众人看。
那是一对金镶玉的卿云拥福簪,正中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翡翠,翠绿欲滴,成色极佳,仅一尺长的窄面上,雕出的花草虫鸟等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看得出绝非凡品。
“这样贵重的东西,想必是御赐之物吧?”
常太夫人面露得色,笑道:“亲家太太好眼光,这还是我进门的时候婆母给我的,带了些传承的想头,我瞧着这簪子倒和大姑娘很相衬,再者我们两家已定了亲,给她也是理所当然,亲家太太看用这个怎么样?”
赵晴宜听着羞红了脸。她方才看着这簪子便出了神,家中富贵,金银财宝从不缺的,可这样的东西,她却见都没见过,又听着常太夫人承认了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一时不免对侯府的日子有些心驰神往来。
第十四章 卿云拥福()
裴氏虽一直和常太夫人聊着天,余光却注意着老是闯祸犯糊涂的女儿。见女儿这番神色,心下也对这亲家好感倍增,能拿出这样物什的人家,女儿嫁过去总不会吃了亏。
她却不知道,这完全是常氏打肿脸充胖子从自己的体己里挑出的仅剩的好东西了。
“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太夫人。”裴氏笑道,命斐雯收下了簪子。
“一家人,何必说这样的话。我看大姑娘出落得也是越发出挑了,得亏是我们家先定了下来,不然不知道有多少媒人踏破了门槛来求亲呢。”常氏虽刻薄,说场面话也是老手了。
裴氏母女听得高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另一头,明瑟居里。
意映早已指挥完了,她自个儿的事——熨平及笄礼穿的衣服,整理妆匣之类的事也做完了。闲下来,她便拿起了针线,边做边思索下一步该做的事情。
照她看来,回薛家,宜早不宜迟,薛家前世衰落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明里暗里有多少敌人都不知道,她必须早早回到那个位置,才有能力观察和阻止。母亲的伤病,哥哥的情事,东西府的矛盾都是棘手的大问题,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并且,她也丝毫没有在这里久留的必要。看清了赵家众人的嘴脸之后,她没多呆在这里一分钟,便不自在一分。
只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养父的安危和逃离赵家的方法。那件事涉及到皇权争夺,她不可小觑,必须确保养父安全。
而她想到的回薛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安平找到许嬷嬷,毕竟京城薛家门槛极高,像赵家这样的人家连见长公主一面都不可能,她一个小丫鬟又怎么样混进去呢?
所以,她只需要仿照前世的轨迹便是,只不过,前世是偶遇,这一世却需要装作偶遇,不动声色地让她发现胎记了。
但让她担忧的是,养父养母都在赵家为奴,若她贸然出逃,被视作逃奴,恐怕少不了牵累家里,届时安平山高水远的,一户赵家家生子的性命,她如何能保得住?
还有一个则是,她必须查清楚养母和当年她走失一案的关系,解开养母的心结,否则到时即使她顺利认了亲,但养母仍抱着前世那种念头做傻事,她就真的会内疚死的。
因此她还要呆在赵家一些日子,理顺这一切之后,回到她的家族去。但有一个原则是肯定的,她要竭尽全力避着徐家的一干人等,绝不跟他们扯上关系!
她想好了计划,心情轻快不少。却见已经到了中午,赵晴宜还没有回来的迹象。于是派了个三等丫鬟印儿去集福堂瞧一瞧。
印儿动作麻利,是个很机敏的小姑娘,很快就小跑着回来回话道:“……说是太太留了常太夫人用饭,小姐也在一旁作陪……”
意映点点头,裴氏和赵晴宜前世这个时候也对常氏很殷勤,只是等到她嫁过去,知道真相了,便又会有很大不同了。
她吩咐丫鬟婆子们各自回房用饭,自己也很快用完了午膳,想着索性无事,便去前院寻养父去了。
她并不急,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甬道两边的景色。甬道两旁绿树成荫,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月季花、桃花、牡丹、海棠、玉兰、木笔、紫荆、连翘、丁香、紫藤都有,只是有些应了季节,开得正盛,有的却已凋零,不复光彩。花种类虽多,却有一种参差不齐的违和感,硬生生地给这美景减去了许多颜色。
她不由想起薛家西府,她的母亲敏元长公主的住处起来。母亲爱竹子,通往她住处的甬道两旁便都种了竹子,有惯见的青竹,刚竹,贵妃竹,还有罕见的桃丝竹,金镶碧嵌竹,龙公竹等,俱是从各地移植过来的,入眼却尽显生机勃勃,无一丝颓色。不远处还有一个湖,两岸的垂柳清晰可见,一阵风吹过,绿影婆娑,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笑着叹了一口气,说什么成竹在胸,运筹帷幄,还不是念家念的厉害。在赵家,看什么都觉得不如自己家。
一路感慨怀念,不知不觉已到了垂花门前。
两个婆子守在门前。一个正打着瞌睡,另一个也有些精神不济。也难怪,暑气还没散尽,大中午的的确让人犯困。
意映上前拍了拍精神不济的婆子。那婆子瞬间清醒过来,有些惊慌,见是意映,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知岚姑娘,你可吓死婆子我了。”意映好笑地道:“妈妈不好好当差,倒怨起我这个路人了?”
婆子见她言语间没有怒气,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腆着脸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跟我计较了。不过您在大姑娘身边当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可知道我爹去哪里了?”意映回归正题道。
“哦,周管事啊,上午的时候见他喊了一些守卫和几个小管事说话,说了好一会儿呢,这会想是散了,大概在倒座房里吃饭吧。”婆子回想了一下,笑着答道。
召集守卫和小管事?难道赵大老爷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样快,十有八九便是她料想的结果了。
她向婆子道了谢,跨出了垂花门,又回过头好意提醒道:“亲家太太可还没走呢,你们可别再打瞌睡了,在外人面前落了太太的面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呢。”然后向着倒座房去了。
那婆子忙将同伴叫起来,转述了那番话,两人都有些后怕,也清醒过来,开始好好当差了。
意映进了倒座房的一间屋子,她记得前世养父都是在这里办事的。果然,刚进去,便看见养父在收拾碗筷,似是刚用完了午饭。
周池见她来了,有些惊讶,“岚儿,你怎么过来了?”
“太太留了常太夫人用饭,大姑娘作陪,还没回来,我过来看看爹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意映笑道。
周池意会,“……老爷已经定下来了”,他顿了顿,道:“这次运货作罢。”
意映不由扶额,果然跟她猜的一点出入也没有。赵家一家子都是极品。赵大老爷见势不妙就直接爽了皇子的约,裴氏一生追求捧杀,赵晴宜视妾室为洪水猛兽,自抬自灭……
好在养父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她突然有点愧疚,感觉很对不起表哥三皇子,人家都这么惨了,她还间接地帮着太子踩了他一脚……她不由在内心给未来皇帝磕了几个头,心道,一次露脸的机会换几十条人命,圣上您是明君,肯定不会计较的……
她又简单地问了问来龙去脉,嘱咐养父不要再向外头提起这件事,周池也明白轻重,两人说了几句,意映便准备回去了。
这时外面竟开始喧闹起来。女子的嬉笑声,婆子的谄媚声,混合着马的低鸣声和马蹄声一并传进了倒座房。意映脸色一变。
“常太夫人想必要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周池立马反应了过来,叮嘱道。
意映木木地点了点头,左右脚落下,却显得一脚深一脚浅的,有些重心不稳。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垂花门,两个婆子低声道着感激,她并没有理睬。踏进甬道,正要转弯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大门外,常氏笑着向裴氏告别。面上是如常的傲慢和自视过高,穿的贵气逼人却掩不住苍老嫉气,眼神也是万年不变精明和刻薄。而另一个前世几乎断了她求生念头的人,此刻温婉地站在母亲身旁,表情羞赧,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闺阁女子。
意映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微笑着转过身,回了明瑟居。
第十五章 暗生疑窦()
裴氏母女目送着常氏离开,转过身,进了垂花门。赵晴宜陪母亲回了集福堂,她知道母亲定有事要叮嘱她,只是今日心情好,所以也不像平日里那样不耐烦。
“母亲,为什么你要说我们没有合适的簪子啊,明明已经挑好了?”赵晴宜率先开口问道。
裴氏一边卸下钗环,一边道:“太夫人拿了盒子过来,我便猜到是这样的东西,总不能让她下了面子。”
赵晴宜两眼发光,“母亲您可真厉害,一眼便瞧出了门道。”
裴氏很受用女儿的夸赞,却只微微的笑,不表露心绪。
她帮着母亲卸下了红宝石耳环,嬉笑道:“说起来,我很佩服太夫人那样的人呢,老侯爷当年风流,听说拿了不少妾,却没有一个爬到她头上的,除了太夫人,没一个生下孩子来的。”
裴氏一听便皱起了眉头,生不出孩子必定是太夫人使了什么门道地,这种事情毕竟是歪门邪道,女儿却一脸推崇,这轴劲儿,真让她无奈!
她忍不住又开口训斥了几句,赵晴宜依旧是同样地听不进去。她不愿再与女儿起争执,更了衣之后便叮嘱她回房休息去。
待她走了,裴氏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今日一见,她其实在心里对常氏的品性是很有些怀疑的,主宾的事她那样说出来算是怎么回事,一细想,便觉得她是在给她们没脸。
原先还聊得投机,今日再细聊却觉得她话语中透着对赵家的试探和不屑,已结成了亲家,却还要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处处想出风头,实在让人不喜。老侯爷后院的事,更表明了她的心机手段。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只是亲事已定下来许久了,也容不得反悔,这种事情,耽搁的只会是女方的名声。
接下来的两日,大老爷的弟弟一家,裴氏的娘家人也都陆陆续续地从远方赶来,也都住在赵家,一时间整个府里都热闹了起来。
眨眼间便到了七月初十,赵晴宜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及笄礼这一天。
这一日一早,赵家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