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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的人也都默默听着,尤其是陈家二管家,他心知其中有猫腻,却也不敢多言,眼下若是让这群人知道了他是陈家的人,他那一家老小的命才是真正不保了,还是得想法子把这银子的事瞒过去才是。
于是上前一步,弯着腰,露出谦卑的笑,拱手道:“幸得府尹大人和诸位兵爷相助,草民这才没丢了性命和银钱,皇城脚下有大人这样的好官,果真与那些不开风化的蛮夷之地是天壤之别……”
他也是从底下一点点爬上来的,什么人喜欢听什么话他最清楚不过,这样奉承人的话,他随随便便就是一箩筐。
曾嘉听着脸色微霁,却还不肯轻易绕过:“你这些银子,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眼珠转了转,索性吐露实情:“实不相瞒,草民在票号当差,这银子,正是从城北那边运到城西的总票号周转用的。”
“哦?”曾嘉有些意外,想了想,道:“是永珍票号吗?”在京城,城北和城西都设有票号的也唯此一家了。
“正是,正是。”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的牌子,刻着永珍二字,正是先前那掌柜给他的令牌,是方便他将银子运到票号内部的信物。眼下用来证明身份,是再好不过了。
曾嘉接过看了两眼,面色恢复如常,摆了摆手,道:“既是如此,便去吧。”
陈从大喜,又客套了两句,正要命人推车离开,却听见一道声音凉凉道:“诶?方才这位不是说是陈家的人吗,怎么又成了永珍票号的人了?”
他顿时无名火起,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就是方才大喊引得众人出来查探的搅货精!只是将人引出来之后,却不知为何没有现身,他忙着应付他们,都快忘记他的存在了……
在一旁听着的曾嘉却是脸色变了变,对着长路道:“你说的可是真么?还有,你是什么人?”
长路还未作答,便听陈从气急败坏道:“胡说八道,我只不过是票号的一个小小管事,哪里能跟功勋之家扯上什么关系,休得无端陷害!”
长路闻言笑了笑,没有作声。过了片刻,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响起。陈从回头,灯火照映之下,一辆辆陈家的马车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视线中。他脸色渐渐开始泛白。
为首的一人瞧见了陈从,挥手道:“陈从管家,马车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运过来了。”
陈从听得此言气得差点闭过气去。他的吩咐?他什么时候吩咐过这种话?他明明是让他们听他的指令做事,这群傻子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撞过来……
也是发觉有些不妙,再去寻那发声之人,却是已经掩在了人群后面,不见踪影了。
曾嘉细细地打量着追过来的马车,也是发现了些端倪。为首的几辆没什么标识,可后面的几辆却还多多少少残留了些陈家的族纹。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许多年,京城权贵之家的族纹都是记熟于心的,绝不会看错。
长路见好戏到了高潮,也不再拖延,对着曾嘉抱了抱拳,坦白身份:“……是三皇子身边的仆从,原是出门办事却路遇匪盗劫财,打斗中听得那陈管事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来却又称是票号的人,不免有些奇怪。怕耽误了大事,才出来提醒大人一句,望大人莫要怪罪。”
陈从顿时觉得脖颈处凉嗖嗖的。怎么回事?他想过可能是薛家的人来使绊子,却没料到来人竟是三皇子的得力干将……
不是说三皇子无心政事,荒淫度日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不明白。
曾嘉听着心思却动了动,向手下的府役使了眼色。府役会意,带着一队官兵去查探落在后面的马车。
陈家后来的人这会儿也已经发现了气氛有些剑弩拔张,只是官兵动作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也只得任由他们查探。
曾嘉一边盯着那边的动静,一边暗暗分析着自己的处境。
陈贺是太子派系的人他知道,而他被太子一派打压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说起来,他跟宋阁老身边的汤信身世很有几分相似。
同样出身贫寒,刻苦读取功名,同样有做官之才,不同的是,汤信不得意几年后得了贵人青眼,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经是太子党中最为出色的一员。而他,头几年仕途还算顺畅,年年官员考核排名前列,中规中矩地也是做到了正五品的京官。
可是因为得罪了太子派系的一个品阶不算高却出身名门的小官吏,在后来的七八年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政绩不如他品行不如他的无能之辈往上升迁,自己只能浑浑噩噩地度日。没个盼头劲儿。
第六十八章 事成()
幸得上天垂怜,让他遇见了薛阁老。薛阁老为人耿直,见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当即向圣上举荐了他,圣上一番考察后,也是有些惊奇这样的人竟然在五品官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升他做了掌管京畿的京兆尹。
他春风得意之下,又暗自猜测薛阁老是否也是想像宋阁老那样培植自己的势力。
据他所知,这些年来太子也是频频向薛家递出橄榄枝,只是薛家从未给过明确的表态。
这样的簪缨之家,却大势所趋下态度模糊,太子自然是诸多不满,却也给了朝中一些中立党,甚至不看好太子上位的官员一线生机。他曽嘉便是这类人。
有了早年那桩旧事,保持中立已经是极宽广的心胸了,若不是朝中并没有什么敢于和太子一派宣战又势力庞大的皇子,他早就另外站队去了。
只是这样一想,不免又觉得奇怪。既然没有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皇子,历经几朝而不倒的薛家为何要这样不给未来的储君面子?这委实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法子。
毕竟,薛家和他这个单打独斗的小门小户不同,便是家族子弟里谁招惹了太子一派的人,也多半是不了了之,互相忍让罢了。而他,一旦等到太子荣登大宝,恐怕就会被当年的仇家打压得再无出头之日。所以,于他而言是不得不和太子对着干,于薛家,却是大可不必。
可此时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长路,不免让他起了另一番心思。
今日薛尚书在朝堂上和陈贺针锋相对的样子,他瞧得清清楚楚。薛尚书前脚刚出京,陈家的人就急哄哄地运银子,这银子多半是赃银,可是让三皇子府的人揭发,可就有意思了。
三皇子这些年来一直谨小慎微地对待宋皇后和太子,像个影子似的,他也不知究竟是性格怯弱还是扮猪吃虎,可今夜的事一出……
他可不信巧合“路过”之说,甚至,三皇子已经搭上了薛家或者说薛尚书也不一定……
“回大人,后来的那些车马,里面装的也全都是银子。”查探完毕的府役来回话,又顿了顿,道:“而且,都是官银。”
曾嘉闻言并不意外,他从听到看到陈家族纹的时候,就猜测这些马车上多半是赃银了。
陈贺的家底不干净,他早就知道,也不过是这回事情闹大了,才有了这样一个蠢办法来补救。
只是此刻仔细打量了站在一旁的长路一番,见他也是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他的心中更是有了几分把握。
当即下令:“……将这行人暂时收押起来,待得明日早朝,本官再亲自向圣上陈情。”
长路见他如此果决,倒有些意外。他对曾嘉和太子一派的过节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左右事情办成了,再派人盯着京兆府一夜,也不怕他搞出什么妖蛾子。于是客客气气地同曾嘉告了辞,并没多说什么旁的话。
陈从则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曾嘉。过了片刻,眼神黯了下去。打从一开始,就是他想岔了,这位京兆尹大人,可不是什么立不起来的人物。
今天晚上,他们陈家人,是实打实地跳进了别人的圈套了。
长路事情办的很顺利,脚步轻快地回了王府。
他向着李允的书房去,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
“长路大人,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长路回头一看,原来是高侧妃身边的小环。
于是敛了轻快的笑容,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在外帮殿下办事,时常这个点回来,不过是你没瞧见罢了。倒是你,大晚上的,不在侧妃娘娘那里值夜,端着盅在外院跑什么?”
小环浑不在意,笑吟吟地道:“是我家娘娘听说殿下近来睡得浅,特意亲自熬了一碗安神汤,命奴婢送过来的。”
长路点了点头,道:“殿下的书房向来不让外人进的,你把汤给我,我帮你送便是了。”
小环谢过长路,将食盘递给他,便带着心满意足的笑退下了。
府中人皆知陪着殿下一同长大的侍卫长路是殿下的第一心腹,为人稳重睿智,和殿下的脾气极为相近,是以从长路待人的表现,就能看出那人在殿下心中是如何的地位。
原先皇子妃得宠的时候,长路待她几乎和待殿下一般尊敬,是以她们娘娘也不敢较其锋芒,只安安稳稳地守着自己的日子。不过,那人终究是没福气,早早地就去了。
如今在王府里,能得长路大人几句提点的,也只有她们家侧妃娘娘了。倒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她们家娘娘可还有个小郡主傍身,这是府里头头一份的,日后若是再有福气生下皇孙,凭着不俗的出身,便是正妃的位置也可想一想。
所以这些日子,娘娘的心思也是开始活络起来了。
小环抿嘴笑了笑,快步向着高侧妃的庭院去了。
长路端着食盘走进庭院时,李允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擦拭着一柄宝剑。
他毕恭毕敬地将食盘放在圆石桌上,道:“殿下,这是侧妃娘娘亲手做的安神汤,方才差人送来的。”
李允闻言只是淡淡瞥了那汤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对“亲手做的”不置可否,道:“今晚还顺利吗?”
长路于是也不再看那汤。左右他的主子只有三皇子一人,旁的什么妻妾争宠的事,轮不到他操心。
“回殿下,一切都很顺利。”他笑着答话:“一切正如殿下所说,小的先派了十余个侍卫伪装成外来的盗匪,在京兆府门口劫陈家先行的两辆马车,并且在惊动了府役后削掉了其中一辆的车盖,露出了一马车的白银。
然后趁着慌乱之际,偷偷劫持了陈家一个家奴,让他回去谎报一切无恙,让剩余的十余辆马车出府。
这头陈从刚唬过了京兆尹,接着后面的马车就都来了。小的顺势道出那些是陈家人,只是没想到那京兆尹如此配合,当即让人把他们收监,银子暂放在了府衙的库房里。小的怕有诈,就留了二十来个人在那边盯着。”
李允认真的听完,道:“倒也不必担心,曾嘉其人,绝不会帮着陈贺欺瞒父皇的。”长路不清楚其中纠葛,他却是听薛阁老偶然提过一次的。被太子一派打压至此,哪里还会帮着他们,给自己惹一身腥?
长路不明所以,也不多问,只道:“那明日朝堂之上,殿下打算怎么做?”
李允看了一眼泛着光的宝剑,笑道:“剑已出鞘,自当直指长空。”顺势端起那盅汤,一口饮尽,继而进了书房旁边的内室。
长路若有所思,拿着食盘下去了。
第六十九章 上朝()
次日正好是望日,按南明律,每月朔望之日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员都要朝参,较之平日更为隆重些。
卯时差一刻的时候,宫门由内侍在内开启,百官依次进入,一套繁琐的礼仪过了一遍,等正儿八经到了圣上临朝的金銮大殿,已经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皇帝约莫是为着这几日的事伤神,精神有些不济,看到立在一旁,身子挺拔的李允时,才来了点精神:“老三也来了?”
众人静了片刻,有些意外皇上对前些日子因丧妻而抱病不问政事的三皇子如此关心,不由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身穿蟒服的太子身上。
太子李墨脸色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想法。
“回父皇,儿臣病已经好全了,自然要来赴朝。”李允上前一步,抱着拳恭恭敬敬道。
皇帝点了点头,只当作是寻常的问候,不料李允却并没有退下的意思。
“怎么?有事要禀?”皇帝有些意外。
李允回头望了一眼密切注意着这边动向的曾嘉一眼,笑了笑,道:“诚如父皇所想,不过这件事只是儿臣的侍卫恰好碰上了,还得请曾嘉曾大人将事情原委告知父皇。”
皇帝闻言一头雾水,看向曾嘉。
李墨闻言脸色变了变,瞥了一眼对面的宋景然。
宋景然脸色也说不上好看,他耳目众多,昨夜事情发生后一刻钟的时间,他就知道了,可奈何那曾嘉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