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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领队说:“那就不与小的相干了,老爷还说了,让我们带了你去灵堂磕头……”说完一转头,后面的卫兵竟然捧了一叠孝衣。
“这里有十件孝衣,你可以撕九件留一件能穿的就成!不过属下劝小姐别这么做,老爷说了,只要你每日早晚各一次去烧纸磕头便算尽孝了,等太太的丧礼过后,也再不会与你为难,你想做什么只要不出格的都可以!”
唐迎抬眼一看,还在陆陆续续的进人,竟然黑压压站了一院子,打是不行的!跑也来不及!再说黑荆也已经束手服降跟他们走了。
好,那就去灵堂看看呗!
“请小姐穿孝衣!”
唐迎凌厉的说:“要我穿,除非我死!十件是吗?那我可就都撕了!”说完便要去夺。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孝衣就算了!她穿的本来就素!”
却是沈玉朝背着手站在月亮门,他个子高,一眼就看见了。
唐迎在卫兵的簇拥下向院子外走去,经过沈玉朝身边的时候听见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哪里来的妖孽?是什么人的魂魄?你为何占了珍娘的身子?”
唐迎倏地转头看他,眼光如电。
沈玉朝接着她的眼神,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会射箭,所以你变得如此强硬,所以你居然能复明,所以你力大无穷而且带着功夫,你是个妖孽!
我绝不允许你利用我妹妹的身体!我也绝不会让你带走秦夫人的陪嫁!……这些账我须同你一点点的算!”
唐迎飘忽一笑:“二哥你错了!我不屑与你解释,亦不怕与你为敌!”
灵棚搭建在正房的前院里,不管唐迎心里如何想,看见丧幡,寿材、花圈、挽联的时候,还是被那生生造出来的盛大的悲刺激了一下。
正面台阶上的栏杆立柱也裹着白纱,沈近山红着眼睛站在大门口等她。
看见她仍旧未着孝衣,脸上涌起一层怒意。
他冷冰冰道:“去磕头吧!茵儿已经守了整整一日了,你是她姊姊,也该替她一会儿,这么多年,她对你的照应我也看在眼里,并非不尽心!如今她走了,这一程你还是该送一送的!”
唐迎昂着头道:“我拜她?她受得起吗?”
沈近山大怒道:“混账!人死为大!再多的恩怨也不必提了……你去不去?你不去莫怪我让人押着你去!”
唐迎站得直直的,“说了不跪便不跪!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那天她逃脱质询已经是便宜了,不然,她还有一桩罪孽未曾公布出来,那就是我娘亲的死!”
“我娘亲在短短半年间迅速的消瘦,最后咳血而死!大家都以为她得了痨病,其实,是中毒所致!”
“你在说什么啊!你死咬着她不放要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夫都看了多少回,从没人说她是中毒死的!”
“大夫?是白同喜吧!”
“白同喜就是她的一条走狗!那些毒,就是从他手里配的!”
“你给我闭嘴!”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还要践踏她?这么多年她对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好的地方?你就不能想想她的好?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啊?……再怎么样,她也还是你亲小姨!你母亲的妹妹!”
沈玉朝慢慢走过来说:“她不是!她只是个妖孽!她是一缕邪灵,碰巧占了珍娘的身体,她不是您的女儿,也不是我的妹妹,杨照说的对,放任她在沈宅里胡来,这个家就要亡了!”
沈近山噔噔噔退后几步,被管事和小厮扶住了,他面色憔悴神色疲倦。
“朝哥儿你是伤心糊涂了,这些乱神之言如何说得?她怎么可能不是珍娘呢!”
说罢沉声道:“珍娘,你若还是我女儿,就乖乖的去灵前磕头吧!”
唐迎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这次她不会再妥协了!
第183节 灵堂辩卦()
沈玉朝慢慢的走过来,瘦高的身材套着宽松的麻布孝衣,紧盯着唐迎说:“父亲好好想想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什么人能死而复生?这就是最大的疑问!
她入棺时早就气息全无浑身冰凉,两个大夫都能作证的,结果几个时辰后却活了过来!
其次,她小时候眼睛受伤,看遍京中名医皆道无力回天!她居然也能复明。
再看她的性情,之前多么温顺听话,何曾大声同父母说过话?
还有,她居然能射箭、会酿酒!还常常在花园里练剑法!昨夜呼吸之间就能下掉茵儿的手臂,手法之快连我都做不到……而珍娘所擅长的打络子和做点心她却一点不会!”
沈玉朝把目光转向父亲:“您就不觉得奇怪吗?这样一个人,除了长着一张珍娘的脸,她哪里和珍娘有一点关系?”
沈近山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睛一会儿看着儿子,一会儿看着唐迎。
“朝哥儿怎么能这样说妹妹?二哥你是个明白人又是长辈,切不可听信这样没有根据的话!”
甬道上缓缓走来两个素服的妇人,正是刘氏和徐堂燕。
她们身后跟着沈玉丰、茹姑、沈苞和沈芸,却没有看见沈玉谦。
“朝哥儿是觉得妹妹变了,才做这般猜想吧!”刘氏拍拍茹姑的手又放下,走上前说:“珍娘是二哥的亲生女儿,是我的亲侄女,她幼年失明丧母,是个苦命的孩子了!能复生复明那也是老天保佑,是二嫂在天之灵的庇护,也是她的造化!
妖孽之说实在荒唐,妾身以为不可信!……自来兴家之道都是凝聚人心,怎么能听这些蛊惑人心之言呢?”
徐堂燕也上前道:“珍娘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倔脾气,这一点跟当年的二嫂是一模一样的!”她向唐迎伸出手:“珍娘,你是姊姊,领着苞儿和芸儿一起去给她们伯母添纸上香吧!时候不早了,你身上有伤弯不得腰,也磕不得头,芸儿又最小便让她替你多磕几个!快去快去!”
她话说的实在有技巧!没说让唐迎给母亲上香,只说身为姊姊带着妹妹去给伯母上香,还为她不磕头找了借口,不但顾及到了双方的面子,又让人挑不出错来,这才是内宅官妇说的话呢!
唐迎暗暗佩服!立刻恭顺道:“是,小婶婶!”
沈玉朝说道:“先不必了!……真人!”仰头朝着侧门处扬了扬手,暮色里走进来一个道士,身后跟着两个眼睛乱转的小徒弟,一看就心术不正的样子。
那人半眯着眼大摇大摆走进来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咒语,拂尘来回挥舞,像赶苍蝇一般,走近了突然双眼一瞪,浑浊的眼白嵌着一对凸起的黑眼珠,半白的胡须像戏台上的武生一样猛地往前一喷,作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指着唐迎就叫:“啊呀呀呀!邪灵附体邪灵附体,大大的不祥,不祥啊!”
“这是谁?”沈近山莫名其妙。
“本宫,上善真人,沈老爷难道没有听说过?”他头颈前伸神情怪异。
沈玉朝说:“这位上善真人是我从章老爷家别院请来的,专门会驱鬼除魔,上次章老太太发热症久久不好,就是被邪魔惊扰,多亏了真人在章家做了一场法事后,老太太当天就退了热,章家上下将真人看作圣人一般!”
沈近山将信将疑的,但看这老道一身花花绿绿的道袍,夹花的白发盘在头上,插着一根昂贵的白玉簪子,眼光精亮声音洪亮,看着倒有几分精气神!
“你把他请来作甚?难道是给你母亲做法事?”
沈玉朝道:“自然也可以,真人道行高深,请来为母亲的亡魂超度也是极合适的,不过,今日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请他告诉父亲和婶婶,那就是珍娘的命格和八字,真人,请!”
老道上上下下看了唐迎几眼道:“此女的八字为……”他捏着几根又黄又弯的长指甲报了一遍,然后问沈近山。
“可对?”
刘氏道:“那有什么,定是有人告诉他的。”
老道接着说:“从这个八字看,去年初冬早已走到了大限之年,绝无生还的可能!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另一个无依的野魂!”
他说的斩钉截铁,沈近山眼皮一跳。
沈玉丰微怒道:“一派胡言!你休要胡说!我沈氏一向以诗书礼仪为尊,家门清白,曾祖父在时便立下家规,邪门外道一律不得带入府内,这道士形迹猥琐、目光游移、尽说些耸人听闻颠三倒四的话,二伯母灵堂前岂容这样的人来打扰,快把他赶出去!”
沈玉朝上前道:“人是我请来的,轮不着三弟去赶,再说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呢,若是你们相信珍娘没问题,为何不敢让他说下去?如有不实者,尽可来辩!”
“让他,再说说!”沈近山突然道。
老道捋着长须说:“我方才一进院门便灵机起卦,占得姤卦第四爻,卦辞曰女壮,勿取!便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此女不妥!
再看爻辞曰包无鱼,起凶!便是说她已经有了主动窃取利益破坏家宅的行动,我知道沈二太太昨晚暴病而亡,便是她带来的第一个凶兆!若不驱赶降服她,沈家将面临一轮一轮的灾难,永无宁日!”
沈玉丰最恨这样神鬼惑人的言论,按耐不住锵然道:“纯属放屁!”
“你随机占卦?就方才你一开口我也随机占得一卦,火雷噬嗑!说我沈家应该上下一心,果断采用雷霆一般的刑罚手段来制止外来罪恶,以防止妖言的毒害才对!”
老道一脸怒意,他在章家处处得礼遇,待若上宾,谁知到了沈家竟被一个小辈毫不留情的顶了回去!
“公子是谁?六十四卦也不知领悟了多少,就敢起卦断事,老道师承大德真人,学了近二十年才敢起卦占事,噬嗑一卦博大精深,老道这半生凡占到此卦,都会遇上惊天动地的大变革,再加上师门秘笈和多年之研究,尚不敢说能深刻体会……公子年纪青青经历太少,现在谈它的奥义,恐怕太不知深浅了吧!”
第184节 异路缥缈身()
一个娇糯的声音说:“我三哥哥是今年的新课进士,传胪第一,已经选了庶吉士将来要进翰林院的,难道学问还不如你一个江湖老道吗?”
说话的正是套了一个白麻布马甲,腋下系着带子,只插了一个珍珠梳篦在头上,干干净净秀雅可人的沈苞。
老道愣了一下,心里就怯了几分,想着沈家怎么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学问,糊弄一下普通人还可以,应付新课进士可不容易,若他缠着自己非要往书里细钻深究,要不了几句自己就得出丑了!”
“术业有专攻,若论政治律法史学公子肯定强过老道,若论占卜,老道,断不会不如公子!”
沈玉丰冷笑一声,便说,“那你不妨说说,你是如何起卦的?依据是什么?我倒好奇的很呢!”
老道眼神躲了躲说:“那是师门绝技恕老道不能外传!”他一看沈近山这时看他的神色里已经是一片怀疑,便知有沈玉丰在,今天是不会有机会的。
“既然沈府怀疑老道,我也不消在这里受辱,你们沈府要任由一个妖孽兴风作浪是你们的事,他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算上门来求我,我也绝不会理睬的!告辞!”
说完带着徒弟就溜了……
“三姐姐,我们这便去给二伯母烧纸,时辰过了就不好了!”沈苞歪了歪头走过来,挽着唐迎的手臂,又向妹妹和茹姑招了手,眉目间有几分相似的轻灵的四个女孩子俏生生一齐向灵棚走去。
刘氏看着她们的背影说:“这京城里哪家有这么可人的姐儿,二哥若不喜欢,只管送到我那里去养着好了,我只恨这辈子再不会有闺女,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在家里传久了,风气和风水都坏掉了,岂是我们这种人家的立足之道?”
沈近山心里疑云并未消尽,但看着四个丫头也十分感慨岁月流逝,自己已近不惑之年,才新丧妻子,一股孤寂悲凉顿然涌上,哪里还有心情再说什么。
徐堂燕上前静静道:“二哥,虽然今日说这话不太合适,不过,兄长日后肯定是要再娶的,那新嫂嫂进门之前,茹姑的身份还是要确定下来的。”
沈近山一愣,不禁想到她说的也是实情,自己不过中年,不能当一辈子鳏夫吧!
刘氏上前道:“茹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说话待人都好好的,怎么说她也是二哥的亲生女儿,还是应该排进行位的,这事等二嫂出殡后,二哥除服之前就做了吧,老太太那里我已经问过了,她说没什么意见,不然新二嫂进门一看,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个小姐不像小姐,丫头不算丫头的,心里肯定要不舒坦的。
“唉,你们说到哪里去了?什么新嫂旧嫂的,我此刻哪有这种心思呢……”
刘氏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