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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神棍-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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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您可真是位难得的神经病啊。

    公子哥儿的世界,她不懂。

    檀生真心觉得这位姓许的公子,大概头脑不太好使,兼之她是被前生袁修那桩事给弄怕了——那日庙会,她戴着帷帽,谨言慎行,恪守戒律。那袁修不过隔着乌纱瞅了眼她的侧面,便大闹非卿不娶。这世间众人说起袁修是风流才子,说起她便啧啧两声,说她有意勾引,说她许是滋味甚好才让永宁侯世子一见难忘,一副玩乐取笑的随意口吻…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艰难。

    檀生也恼了,冷言冷语,“医者尚且不自医,通易坤之人一不测自身,二不测家人,三不测天命,四不测小人。小女一介女流,不过误打误撞说了些大实话,哪有本事自勘运道?如小女真有这本事,今日必定不出这趟门,不透这股风!”

    自然也就遇不到你这神经病!

    檀生一拂袖,抬脚就走。

    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烈!

    许仪之心头莫名发慌,沉声张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檀生缓缓停下步子,侧了半个身子,脸上看不清喜怒。

    许仪之语声方慢慢放缓,“令堂娘家,白家原是广阳府固县的木商,固县出檀木,白家的木材生意并不算大,可也算富足。”

    原来白家并不是庄户人家。。。

    赵家发迹前不过只是青云村的乡绅之家,还是后来才搬到广阳府县镇上去的,半斤对八两,赵老夫人谁瞧不起谁呢?

    檀生蹙眉,“广阳府不过万余人,为何我从未听过白家的名头?”

    “因为白家突逢剧变,”许仪之眼见小姑娘没有要走的迹象了,心头默默舒了口气,“建昭元年七月,恰逢圣上寿诞,圣上登基尚不足一年,九州十七省均卯足了劲头要大干一场。正逢此时,白家在河中捞出一截长九尺,宽九尺的阴沉木。阴沉木难得,九九归一、分量十足的阴沉木更是难得,这个风声一出,当时的四川布政使闵恪当即将此树确定为献给圣上的寿诞礼。白家临危受命,召集匠人连夜雕琢出一座很是精巧的盘龙东升木雕…”

    阴沉木在四川称为乌木,万年不朽,不惧虫蛀,不怕腐朽,且有“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的名声,而长九尺、宽九尺的阴沉木更是百年一见。

    如果白家成了事,在广阳府乃至四川省,白家的地位几十年都会固若金汤。

    可事实并非如此。

    檀生轻声道,“然后呢?”

    许仪之继续说下去,“白家如期上交木雕,闵恪也如愿奉上了一座艳惊四座的寿诞礼。可木雕承到司礼监掌眼时,司礼发现木雕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再上报圣人,圣人大怒,将闵恪的官职一撸到底,白家男丁满门抄斩,女眷没入贱籍,只有出嫁女幸免于难。”

    檀生胸腔中气血翻涌,突觉眼眶一热,檀生别过眼去,让眼角的酸涩赶紧隐藏到黑暗中去。

    “白家的女眷都很有骨气,在男丁抄斩的同一天,全部选择了自缢而亡。”许仪之不自觉地轻柔了语调,“圣上忌讳断木,下了封口令,这件事很快就被淹没了,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历朝历代,这种事不算少,天子一怒,伏尸千里。白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在上位者的眼里不过砂砾,不过蝼蚁,不过微尘。”

    很沉重的一段往事。

    檀生这才认真地看向许公子,诚然他是一名公子哥,诚然他也是一名很漂亮的十八九岁的公子哥,可他来同她说起这段往事意欲何为?

    “白家只有出了嫁的姑娘活了下来,”许仪之继续说道,“其中白八姑娘,白继贞,也就是你的母亲,还活着,并于翌年元月生下了赵姑娘您,紧跟着赵家就搬离了乡镇,住到了广阳府里。”

    八姑娘。。。

    檀生猛然抬头,微微眯眼,张口发问,“可还有一位九姑娘?”

    许仪之看向檀生,突然觉得口舌发苦,不知该如何作答。

    实话实说,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奇,嗯,首先,肯定是因为容貌。

    赵檀生的样貌足够引起任何男人的好奇,他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这个小姑娘可怕的预知能力和极有特点的个性,同样他也万分好奇,为何有人一定要对这个小姑娘下死手。

    所以…这二十余日,他接连派遣了许多人去广阳府打探一二…

    他知道他这么做很猥琐,有点像个偷窥狂,可好奇害死猫,也足够害死他。

    白家之事涉及当今圣上,被许多人添了许多手脚,历经数十年,真相早已被一而再、再而三埋藏得极深。他直觉不对,花了大力气各处疏通关系,方才打探了个大概。

    正是这个大概叫他心惊胆战。

    而话到嘴边,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个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了。

    许仪之没有作答,檀生再次追问,“白家有没有一位九姑娘!?”

    半晌之后,许仪之艰难点头,他眼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面目陡然大变,似喜似悲,又似嗔似泣。许仪之话哽在喉头里,暗恨自己孟浪,今天也不知为何,一听平阳县主要和赵家来清虚观,他拉着拽着翁佼屁颠屁颠地跟着也要来,惹得平阳县主和翁笺小丫头很是困惑。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事告诉这位赵姑娘,面对面地告诉赵姑娘。

    不可否认,他带着几分幼稚的邀功的意味。

    可同时,他也认为每个人都有知道自己血海深仇的权利。

    他却忘了,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承受仇恨的能力。

    更何况,赵檀生再神容淡定,再能掐会算,再能言善辩,她也只是一位十三岁的小姑娘。

    许仪之突然深恨起自己居高临下般的自以为是。

    小姑娘的声音轻飘飘的。

    “让我来猜猜,这位白九姑娘原与我的叔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约定好待少年金榜题名便八抬大轿迎娶白九姑娘,可因白家突逢剧变,婚事作罢,我的叔父就娶了如今的妻室?”

    而这位白九姑娘已与赵显暗结珠胎,默默产下了她,迫于李家压力,只好将她送到了大房。。。

    檀生口中发涩,好似一切都连通了。

    赵显对她超乎寻常的亲昵,李氏的厌恨,赵显给阿九的家书,她母亲对着她唤“阿九”…

    她是白九姑娘和赵显的孩子。

    许仪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不…白九姑娘明媒正娶嫁给了赵显,赵显未金榜题名前就已八抬大轿迎娶了白九姑娘,有媒妁之言,有父母之命。。。只是后来白九姑娘产下一女后便撒手人寰,一年之后赵显再迎娶了李氏。”

    每个人都有不受蒙蔽的权利。

    许仪之再缓缓突出一口浊气,“李质朴之女不能嫁给一个鳏夫,白九姑娘的名字不能进赵家的宗祠,白九姑娘的女儿同样不能在赵显的名下。”

    他的人为了挖出这些事情,撒了不下千两白银,跑了不下十五个乡镇村落。

    当初知情的人已经散落到了四川各地,每个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他越挖越深,越挖越透,最终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个残忍的事实!

    檀生猛然抬头,双眼圆瞪,十分骇人!

    她以为。。。故事戛然而止,可真相。。。真相却是这样吗?

    檀生情绪突然失控,双手掩面而泣,肩头剧烈耸动,一滴泪接着一滴泪从指缝中钻出。

    她有父亲,她有父亲…赵显就是她的父亲!

    可前世,她的父亲为什么不能保护她?让她一个人惴惴不安,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个艰难的、肮脏的、扭曲的世界,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李氏的折磨、袁修的轻视、永宁侯府的强迫,让她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

    为什么!

    前生所有所有的苦难与委屈,突然全部迸发。

    她以为是她做得不够好,是她无能,是她懦弱,她才活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到死,她都在自责!

    暴雨打在屋瓦上,淅淅沥沥。

    小姑娘的哭声好像一只独自在洞穴中的幼兽,呜咽着压抑地哀哀地低泣。

    她的母亲,她的生母!又该是如何的委屈,如何的害怕,家宅倾覆,惶惶不可终日,还怀有身孕,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她的母亲又该怎么办!

    檀生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前世今生的所有苦难全部哭干净。

    素日来以沉稳著称的镇国公嫡长孙,不由慌了神,乱了心绪,轻轻地缓缓地伸出手去,手伸到一半却忽然垂下,默默向前跨两步,为正在哭泣的女孩挡住了,这穿堂的风。

第二十六章 嫉妒() 
照花厅东厢房。

    黑黢黢一片,灯亮了又被吹熄。

    许仪之把门推了一条缝,抹了把一脸的雨水,身上的袍子,脚下的靴子,腰间的绦子全都被水浸得湿透了。

    被这疾风一吹,阴冷到了骨子里。

    “回来了?怎么着怎么着?小姑娘有没有特感动,特感谢你呀?”

    暖阁突起一抹亮,翁家大少爷裹了床厚被单,盘腿静静坐,怀里抱了盏小油灯,眼睛里闪烁着智障的光芒,语气热切,一口京腔,“我一直没睡,就等着你回来呢!小丫头知道她外家是白家了?”

    许仪之紧抿嘴角,伸手够帕子,擦干头发。

    翁佼啧啧啧三声,斜眼横了面色阴沉的镇国公贵公子,“早告你,别去掺这淌子浑水,小姑娘哭了?伤心了?你说你丫是不是有毛病?人姑娘日子过得好好儿的,你非得插手去横这么一杠子。这事儿都过了这么久了,当时人小姑娘还没生出来呢,一辈子不知道不也挺好的?你非得去,爬墙也要去…”

    翁佼越想越好笑,嘿了声,“别人爬墙是会佳人,亲亲我我。你丫爬墙是说故事,哭哭啼啼。”

    许仪之帕子一丢,正好糊到了翁佼脸上。

    尊贵的镇国公世子爷草草抹了把脸,涮了个口,心气郁结地窝到了道观里花里胡哨的被窝里。

    翁佼那智障还在絮叨絮叨,跟个苍蝇似的。

    而且这苍蝇把他当屎了。

    围着飞,嗡嗡叫。

    他当然知道今天他贸贸然到小姑娘跟前说这些话,很不招人喜欢。

    可他没有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起初派人去广阳府查这位赵姑娘,一是害怕政敌埋了颗钉子到翁家和镇国公府,二是觉得这姑娘长得委实好看,可越查越深后,反让他发觉了不寻常。

    他当然可以就此收手。

    可若是他收手了,那真相呢?

    真相会不会永远埋藏在昏暗的泥土中,透着腐朽的味道,永不见天日?

    任谁都说镇国公嫡长孙沉稳、儒雅、风度翩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较真…很较真…

    衣摆没牵平,他生气;衣袖没熨直,他生气;书册没摆整齐,他会非常生气,幼稚地生气。

    他无法容忍真相被隐藏。

    也无法容忍命运对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如此残酷。

    “若赵小姑娘没法儿缓过来,你可怎么办哟?造孽!”翁佼靠在床板上,怀抱小油灯,头上披花被,啧啧啧的样子不仅像个智障,还像个智障的大妈,“若赵小姑娘这辈子都没法缓过来,一门心思要复仇,要咋办?你这是要毁了人一生啊!”

    屋子里黑漆漆的,许仪之闭着眼,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

    头披花棉被的翁大妈姿态妖娆地哼了声,正准备回房睡美容觉,却耳朵一竖,听到了一句低低的回应。

    “我负责到底。”

    她想复仇,他就递刀。

    她想忘掉,他就装傻。

    她想大步朝前走,他就点灯扫路障。

    自己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找了口锅来背,再重也得认。

    翌日,檀生肿着两个大眼泡起床把官妈妈吓得以为檀生晚上打鬼去了,又是滚鸡蛋,又是敷凉水,见檀生不乐意吃饭,便掐着檀生鼻子活生生地灌下了一大碗稠粥,灌得檀生直翻白眼。

    谷穗和小麦捂着嘴笑,丝毫不顾她家小姐的死活,一边一个奉承“官妈妈好英勇呀!”、“官妈妈好果断哟!”

    檀生默默地又翻了个白眼。

    说来惭愧,昨儿疾风劲雨,哭得不能自已,翁家那大外孙子既不敢走,也不敢劝,就呆呆愣愣地树在那儿,守着她哭。后来,她哭累了,一抽一搭地说要回去了,翁家那大外孙子这才把她送到廊口,再折身回去,顶着这大暴雨去翻那一人半高的围墙。

    她泪眼朦胧地看这公子哥儿撩起袍子去爬墙,一蹦还没蹦上去时,也就不太想哭了。

    抹了把泪,也不敢惊动官妈妈,自个儿摸黑洗漱了一番,抱着枕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着了,诸事不烦。

    一醒来,便又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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