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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神棍-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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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既慌了神,又被银子晃了眼,还怕被小矮子抢了先!

    江湖上混,最忌讳就是慌乱!

    一慌就乱,一乱,啥都跟着别人走!

    “姑娘。。。姑娘!小的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被钱糊了眼!小的我有罪!”船老大的手在地上乱抓,慌忙开口,“姑娘,你开始说不骗我的!姑娘!”

    神棍神棍,用的是心,骗的是人,拿的是钱。

    凭自己本事骗的人,有啥好说的?

    檀生本已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听他这样说,站定步子,半侧回身,侧脸正好囊括在缝隙的柔光中,只见小姑娘轻蔑一笑,眉梢一调,眼神凉薄且嘲讽,话语轻轻的。

    “你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这么天真呢?我说不骗你,就真不骗你了?”

第九章 重逢 (一)() 
云卷风起,斗转星移。

    船舱正厢,白日里那管事正口若悬河地说着故事。

    别的暂且不提,这管事表面看上去方正木讷,可一开口,就知道他大约很爱看戏。

    “…谁知那赵家姑娘案板一拍,惊得那船老大浑身哆嗦,再诈他要提小矮子审讯,船老大心下一慌,一五一十全吐出口来…之后一问,谁曾知原与那船老大接洽之人是两个蔫儿坏的婆子,二百两银子就要买那赵家姑娘活生生一条人命,哎唷那喂,这可如何是好!”

    管事手一抄,将檀生白日里诈船老大的场景表演得惟妙惟肖。

    坐在管事跟前的共有四人,平阳县主头戴抹额,面红发润;翁笺拢着一只白绒貂毛袖笼子靠在平阳县主身边,下列左右分坐二人,左侧之人高鼻宽额,面貌俊秀,英气勃勃,右侧那人玉树兰芝,白面浓眉。

    这二人分别是平阳县主嫡亲长孙,翁佼与长女翁照之子,许仪之。

    翁佼见那管事唱作俱佳,默默别过眼,不忍直视。

    再一看,自家祖母与自家妹子一个傻得呵呵笑,一个看得不转睛,便当即深吸一口气。

    翁家的男人都太靠谱了,他爷爷前朝后宅一把抓毫不含糊,他爹明说不爱年轻美人儿,守着他娘就能过一辈子。故而,翁家的女人们实在是很单纯可爱。

    换言之,翁家的女人在内宅斗争的戏码里决计活不到第二出。

    翁佼摇摇头,凑过脸去,对自家表弟许仪之轻声说道,“这位赵姑娘不简单。”

    许仪之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

    翁佼再道,“诸葛唱空城,是在跟司马懿玩心理战。这赵姑娘小小年纪,和那老油子艄公也玩了场心理战——今儿早晨那场戏不过就是个赌字,赌谁先沉不住气,那船老大被逼得心浮气躁,搭了赵姑娘的话茬就是个输字。你说这小姑娘简单不简单?”

    京师老爷们儿说话像说书,痞里痞气的。

    许仪之笑一声,“那赵姑娘若要是简单了,怕是回去了,也活不了。”

    两个婆子雇凶杀人,这摆明了是内宅手段,有人不想让那赵姑娘回江西。

    而这个人,多半是赵家人。

    只有赵家人知道她乘哪艘船,也只有赵家人和这小姑娘有直接联系。

    许仪之眯了眯眼,狭长的凤眼很惑人,他猜不透。

    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关系简单,没有血海深仇,就算有些聪明,也不会在内宅中掀起太大波澜。

    家里人,家里的女人要杀她?

    为什么?

    为了什么?

    檀生抱膝坐在床榻上,也在思索同样的问题。

    两个婆子…二百两银子…赵夫人前脚请艄公跑船后脚就有人付钱杀人…这大约是赵家的女人干的事。为什么想致她于死地?

    “阿俏。”官妈妈半坐在檀生身后,拿干帕子细细擦,檀生才洗了头发,发梢湿漉漉的。

    檀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官妈妈难得放低了声音,“…无论是编的、骗的、算的。妈妈都说是在广阳府时,阿俏得了云游老道的提点,才会算命的,好不好?”

    檀生没反应过来。

    “妈妈是卖豆腐的,没啥见识。阿俏却聪明,以后妈妈只求不给阿俏添麻烦。”官妈妈声音越说越低,“以前只觉得江西好,不愁吃穿,凡事都有显二爷张罗,亏不着姑娘…如今,姑娘还没到江西呢,这就有人要杀要砍了…”

    檀生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桌子上那盏油灯,心里软软的。

    “阿俏要靠算命搏出一条路来,妈妈给你殿后,好不好?”官妈妈动作轻柔给檀生擦头发,看这小姑娘缎子一般的乌青头发,鼻头陡然发塞,“妈妈什么也不求,只求阿俏好好的,也不用嫁多好的人家,只要待你好就可以了…”

    什么官家小姐,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她们家阿俏的小命要紧。

    若让她晓得是谁要杀她家姑娘,她必会拿把刀捅死那人。

    檀生一笑,尖尖的下巴硌在了膝头,却一点儿也不疼。一开始她想离开,想摆脱,什么豆腐坊,什么摆摊算命,其实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无论反省得如何深刻,她下意识地将前世所有的不顺都归咎于她运道不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人摆布。

    可是事实呢?

    她可以改变她的命运啊。

    弃船逃命也好,上翁家的船也好,审讯船老大也好,不都证明她做得到吗?

    如果她可以做到,那么她的离开会不会显得很懦弱?

    一如既往的懦弱。

    更何况,她敢肯定,雇凶杀她之人必定是她的叔母,李氏。

    赵家其实很简单,赵老夫人胡氏只是个私塾秀才的女儿,没啥大卓识,在儿媳妇李氏跟前不低头都要矮三分,赵老夫人是说不上话的。赵显若是想杀她,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混迹官场的他都有比这更好更方便的一百种方法下手。

    檀生记忆中,赵显似乎有几房妾室,但都不大受宠,出身也不好。她们一个月月钱也就三两银子,这得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让这几位姨娘攒足劲,咬着牙存五年零六个月钱来杀人啊!

    有能力掌控赵家后宅,有闲钱买凶玩玩,极恨极厌恶她的,也就只有李氏了。

    只是因为讨厌她吗?

    檀生直觉没有那么简单。

    “呜呜——”

    陇头吹笛,更声报时。

    官妈妈还在絮叨,檀生听得心里头软绵绵的,像塞了一团棉花,任她流再多的眼泪也全部吸收。

    有人叩门。

    官妈妈赶紧住了口,问,“谁呀!”

    “是我,丁香。”

    官妈妈半跪坐在床榻上不方便,檀生起身趿鞋开门,“丁香姐姐请进。”

    丁香抿唇笑笑,余光见桌上的茶碗都扣上了,便知这是预备睡了,很是知机道,“不叨扰赵姑娘了,婢子几句话说完便走。”

    也好,若进门来又是斟茶又是点灯,好一通麻烦的。

    檀生将门拉开些,向前一步,神色很认真。

    丁香在心下暗叹,无论再看几次,这位赵姑娘美就是美,丝毫不染纤尘的美。头发披下,倾泻在肩,悠悠藏香。再看小姑娘的神色,很郑重,丝毫不因她是奴婢就慢待半分。

    认认真真听人说话,就是最大的尊敬。

    丁香对这位神算赵姑娘很有好感,道,“明日晌午咱们就到江西了,县主已差人去给赵府送信,赵大人多半会来码头接您。”丁香递了个小包裹给檀生,含眸浅笑,“想您的衣裳都掉到水里了,特意为您备下了一套衣衫。”

    丁香有意卖檀生一个好,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府里的光景好,婢子或许有幸再见姑娘您呢。”

    此府非彼府,这说的是翁太夫人若真如檀生所言渐渐好转起来,那檀生怕是会频繁出入翁家,成为平阳县主跟前的红人。

    檀生又是几句寒暄,送走丁香关门吹灯。

    不过片刻后,翁佼与许仪之路过甲板东北角,翁佼吸鼻子嗅了嗅,“这儿好香,好像是胰子的香气。”

    许仪之看了翁佼一眼,再看了看东北角对面那扇紧闭的舱门,冷冷发声,“你是狗吗?”

第十章 重逢(二)() 
檀生换过丁香送来的衣裳,六幅靛青夹绵杭绸涌金丝袄子,绣着花鸟柳枝,许是考量到檀生尚在孝期,花样很素淡,却很衬檀生,就像掀开了春天的卷帘,从青叶红花缓缓走出一个小姑娘。

    这衣裳新崭崭的,绝不是在平阳县主身边的那位姑娘的旧衣裳。

    倒像是拿那位姑娘没穿过的新衣裳,给掐了腰,收了袖口,抓紧时间改成了檀生的尺寸。

    嗯。。。毕竟那位翁家姑娘比檀生。。嗯。。。要丰盈许多…

    檀生给平阳县主拜福时,特意谢过,“…这件袄裙很漂亮,也很贴身,多谢县主费心。”

    平阳县主下方那姑娘冷哼一声,别过脸,露出圆圆的下颌。

    “阿笺…”平阳县主啧一声,慈和溺爱的语气,“分明是你自己拿出来要送给赵姑娘的,如今又这样…哪儿来的怪脾气!”

    “原是翁姑娘的衣裳和主意,那更多谢翁姑娘了。”檀生笑盈盈地从善如流。

    这位阿笺姑娘眼神一动,试探性地瞅了檀生一眼。见檀生正抿嘴笑,不觉脸蛋一红,迅速把目光移开,假装啥也没发生,十分娇憨。

    这才是该再来一次的人生好吗!

    出身豪门,父宠母爱,随心所欲,自由散漫,单纯可爱。。。

    人家再来一次是再次被金子砸到,她呢?连续两次被狗屎砸到头???

    亲爱的无量天尊呀!

    你是不是瞎了眼才选了她呀!

    檀生在心中默默呐喊。

    船边的风景渐渐少了,村落和人声渐渐多起来,抵达南昌府已是晌午时分,甲板上有翁家家仆欢呼。

    “南昌到了!”

    “我终于回老家了!”

    翁家虽是规矩严明的世家,平阳县主也并未出言制止。

    翁家世代有人入朝为官,跟在身边的家奴全是从老宅里挑出来的,人总讲究个落叶归根,跟着翁家起起伏伏几十年的家奴做梦都想回乡看看,京师好是好,可根不在那儿,老辈儿不在那儿,旧宅也不在那儿,京师再好,老了也要回家!

    檀生陡然神情恍惚,她从不知道哪里是她的家。

    女冠说和亲人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那江西自然不是。永宁侯府也不是,可现在想想广阳府好像也不是。

    反正,从她记事起,她娘就一直缠绵病榻。说句遭天谴的话,她娘不像是一个母亲,更像一个摆设,睡在床上,证明她还有个娘。

    可这个娘,从来,从来都没有抱过她,大约病得没了气力。

    小时老夫人绝不允许她去瞧她娘,总说她娘“有痨病,要过人”。

    直到五六岁,她偷偷到后厢房去看她娘,隔着粗麻布幔帐,她娘一直咳,她哭着拿手帕帮她娘擦嘴角,白帕子没一会儿被血染红了。她娘直起身来,一张脸瘦骨嶙峋,颧骨突出得厉害,恶狠狠地盯住她,眼睛从未这样有神,“给我滚!”

    她吓得抹脸哭着跑开。

    老夫人说她娘是病久了,脾气古怪。

    檀生从此被拘得更紧了,待大了些,她娘病得不行了,神智不清,老夫人反倒不怎么拘着她了。她就偷偷摸摸去瞧娘,她娘时醒时睡,醒了看见她就笑着唤“阿九”。

    “阿九,家里的桃花又开了”、“阿九,我给你买了绿豆糕”、“阿九,你醒醒,你怎么不理我了呀!”…。

    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哭得眼泪大颗大颗向下砸,砸在嶙峋的锁骨上。

    可家里压根就没人叫阿九呀!

    也不知道为何,本应模糊的记忆,经历岁月的尘封,突然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

    “高兴?害怕?不知所措?要回家了,心情怎么样呀?”

    檀生如雷击一般回过神来,扭头见了张似笑似嗔,英姿勃发的脸。

    是个男人,十六七岁,长衣直缀,手摇纨扇,眸灿繁星,说话一股京腔,不自觉地拖长尾音。

    他肯定觉得自己可风流了。

    真是风流呢,这么冷的天还临江摇扇,也不怕擤鼻涕。。。

    檀生淡定投去一眼,默默转过头来,再默默看着江水,酝酿感情,语气极稳沉,“江水奔流,一望无际,八卦五行,星斗流山,万物有灵,均自有律。江河水流滔滔亘古不变,心境随心,心绪随情,回寰难却。”

    像念经。

    翁佼听得云里雾里,再顺着檀生的指尖看去,是觉得这赣水亘古由西向东,永难更变,很是波澜壮阔。

    虽然没听懂,但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呢!

    檀生笑一笑,朝翁佼福了福,道,“翁家大爷寻小女何事?”

    翁佼如梦初醒,“哦”一声后,“那船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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