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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崇安门外响起整齐的巨大的声响,被截在崇安门的队伍中,开始发出更加刺耳的惨叫声,苏岚挥剑便斩杀了迎面而来的一个士兵,只听见太子的队伍里有人大喊:“神策军,神策军!”
被护在中间向后退着的太子,猛的一震,不可置信的向前看去,发现绞杀着自己队伍的竟是神策军!
就在这瞬,苏岚带着在瓮城中厮杀的羽林卫猛地就冲杀出去,这如同潮水之势,将东宫卫士逼出了这崇安门瓮城,却是和神策军已成合围之势,将太子的人马团团围在其中。这空旷的广场上,却已是插翅难逃。
神策军此来,皆手握火把,霎时将这崇安门照亮,瓮城、广场上皆是尸体,一片血色弥漫,真如人间炼狱一般。
苏岚缓缓地掀开面罩,隔着无数攒动的人头,看向神策军背后,静静坐于马上的男子。在这黑夜之中,火光也照不亮他的脸庞。
太子此刻再寻不到往日的儒雅,之前的拼杀并未给他如此的狼狈之感,可这一刻,他内心之中的种种情绪再无法克制。自那黑衣男子出现,他便明白了,今夜,或是说,今夜之前,他便已经被人一步步引入这死地。
太子双眼通红,似发疯了一般向前杀去,手下的长剑早没有了章法,他已知今夜必死,却并不甘心,如此狼狈而死。
“殿下!”李成浩这一声大喊已是凄厉至极,“冲杀出去,与京营九门合军或还有一线生机!”
“李大人。”神策军阵列缓缓向两侧分开,黑衣的男子策马向前,仿佛眼前神策军和东宫的厮杀全不在他眼底,“张澎已经被九门提督参将杀死了,京营副将被郑彧斩杀于马下。如今,你可用之军,大概只有眼前这些了。”
“玄汐!你这个奸贼!”李成浩怒骂一声,竟是猛地吐出口血来。
“杀!”苏岚将手猛地一挥,羽林卫听她这一声令下,便如疯狂一般,手下攻势猛烈地如同以死相搏。羽林卫虽只有五百,但皆是边疆厮杀中踏着死人骨头练出来的兵,其以死相博得凶悍程度,远非太子亲卫所能承受。神策军见羽林卫已拿出了决战的架势,冲击也越发猛烈起来,这合围圈霎时便又缩小了几分,太子那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速度亦是越来越快。
突地,崇安门上火光大亮,一身鲜血的太子抬头望向城楼之上,面色惨白如纸,只楞了一下,便醒过神来。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语气凄厉的如同哭号:“本宫竟是被你们骗的这般的惨!”
“皇兄。”城上站立的人一袭白衣,语气依旧温润,似是眼前这血流成河的场景,不过是场好戏一般,“是你太蠢。”
太子被他一激,夺过身边侍卫手里的弓箭,张弓便对着城墙上的纳兰瑞,苏岚冷哼了一声,直接将袖口中的匕首向他掷去,太子手臂被这匕首猛地刺透,竟是一下就栽到了马下。
此时,城头上的纳兰瑞,竟是低低笑出声来,仿佛真是看了场绝佳的好戏一般。
这场,他等了十五年的好戏。
第二十四章 崇安宫变(三)()
太子的亲卫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十几人在他身边,皆是步行在地,没有了马匹。李成浩跟在太子的身边,这位李氏少主,太子的表兄,此刻满面血污,发丝散乱。犹在此刻,这些人尚未停下厮杀的动作。因着早有谕令,太子不可亡于己方任何人手中,羽林军和神策军只能步步后退。
“大哥,别再负隅顽抗了。”城楼上的声音传来,在这一片血腥之中,纳兰瑞的温雅却显得格外阴狠。
太子看向城楼上的他,捂住手臂上流血的伤口,冷冷一哼,竟是笑了起来:“贱奴之子,还轮不到你,对本宫指手画脚!”
城楼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并不言语。温雅谦和,人品贵重,这是朝野之上给他的评价。自己是贱奴之子,不假。十年隐忍,他却从不觉着这四个字有何耻辱。
纳兰瑞缓缓地转过身去,顺着台阶而下,一步步走过崇安门前遍地的尸首,不改笑意,在身后士卒的陪伴之下,走到太子面前。
“停手。”他笑着对苏岚和玄汐说。
步步后退的羽林卫和神策军,立时便放下手中武器,站定原地。太子身边那仅余的死士,亦是随着太子的一声叹息,停了手,团团围拢在太子身侧。
今夜,胜负已分。
此时此刻,太子的狼狈也大半散去,虽是发髻凌乱,一脸血污,往昔文华传世的尊贵在这最后的时刻却是蓦地昭彰起来。
太子缓缓地笑了起来,苏岚微微皱眉瞧他,这般平静的神色,在太子身上已是许久未见,这些时日里,她对于他的感官,皆是不安而躁动的。
太子身边围拢的死士,见他这样的神情,竟都举起伤痕累累的手臂,提着长剑。苏岚的副将宋凡大喝一声:“放下武器!”
可下一瞬,他们的剑却都覆上自己的脖颈,一叠“珰”的声音,长剑落在地上,太子的死士,皆倒在地上。
苏岚瞧着这一幕只觉悲辛无限。死士口中皆含着毒药,但这一刻集体自刎,之于这旁观者而言,不由得不对他们油然敬佩,心生怜悯。她于是冷冷一笑,只觉得死这场戏原来也可以演的这般动人。
那一瞬间鲜血喷涌,溅的太子明黄的长袍之上俱是斑斑血迹,太子笑着看着他们,低声道:“壮士也。”
乱军的包围之下,只剩下太子和李成浩。李成浩惨然一笑,跪倒在地。
太子冷冷地一扫他,叹了口气,复又看向苏岚,冷冷一瞥:“叛臣之子成了名动当世的苏郎,你还真是机关算尽,我此前小瞧了你。”
“成者王侯败者寇。”苏岚此时仍端坐马上,对着太子微微一笑,“殿下文华传世,岚亦仰殿下才华。只是,您本该做个著书立说的富贵闲王,却从来都不适合做这乱世里的天下雄主。”
语罢,苏岚却是利落地翻身下马,从羽林军分开一条道路中走到纳兰瑞身侧,恭谨地跪倒在他面前,道:“臣,幸不辱命。”
“辛苦苏将军了。”三爷眉目含笑,扶了她的手臂,叫她起身。
“兄长。”纳兰瑞一步步走到太子眼前,而玄汐亦是下马,行到纳兰瑞身侧。
“瞧着老三你侍疾多日,也未见憔悴。”太子缓缓一笑,“倒是兄长我,如此狼狈。”
太子的目光投到玄汐身上,声音平淡道:“傍晚送进东宫的书信,我细细地看了,你的字越发的好看了。阿汐,你这心思藏得如海深,当真叫人害怕。”
纳兰瑞却是向着太子深深一揖,直起身来,拿起腰间的佩剑,恭谨一如常日,向着太子道:“臣弟请太子殿下就死。”
太子缓缓接过剑来,和纳兰瑞的距离极近,左右皆是看向他,生怕太子此时对他不利,太子看着剑,笑着说:“你便不怕我要你给我陪葬。”
“要皇兄杀我这出身卑贱之人,怎么可能,那是对您的侮辱。”纳兰瑞说着这话时,唇边依旧带着十数年如一日的温雅笑意。
“老三,我只有一个疑问。”太子抚着长剑,目光冷冷,“那第二朵六瓣梨花的主人是谁?”
“弟与兄长,本就是同根而生啊。”
太子忽然朗声大笑,越笑便越是大声,纳兰瑞却依旧面色如常,看着他,笑意温润。
太子举起长剑,顺着脖颈便抹了过去,鲜血溅在三爷白色的衣袍之上,像是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做了十四年楚国太子的纳兰瑜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言语。
血,依旧流着,纳兰瑜倒在血泊之中,再无一丝气息。这个大楚曾经的储君,就这样死了,轻巧的让人觉得荒诞不经。
四周是一片寂静,只有风裹挟浓重的血腥之气而来。纳兰瑞缓缓地蹲下身来,看着死去的兄长的脸,面色难以捉摸,只是用手合上他至死也没能闭上的双眼。
他静静地看着太子的脸,一动也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苏岚听见他低低的声音,道了一句:“你的人生除了死这一刻以外,都是尊贵而快活的,真不知道,咱俩谁,赢了谁。”
“我等这一天,十二年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来,不再瞧地上的那具尸首,转过身,冲着身边的人,微微一笑。
他看了看远方,便向着宫外西南的方向缓缓地拜倒,将脸贴在黄土之上,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西南方向的宫女子冢中,葬着死于延熹九年的一位贵嫔。正是从那一年开始,这位性情儒弱温和,卑微地活在宫廷中的皇子,开始了这一场局,用十二年时间,谋这一场皇图霸业。
天边泛起一丝光亮,苏岚抬头看去,觉着有微微的目眩。脸上的鲜血似乎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而这场阴霾,随着第一缕阳光,开始消散。
尽管日后在不长的人生之中,她曾多次历经政变,但这一场,被称为“崇安门之变”的宫变,却成为记忆里永生无法抹掉的场景。
因为这一夜,是一个男子关于尊严,生命,以及权力的种种欲望,绘就的一夜。种种人类最为黑暗的情节如同一张大网,网在这皇宫上头,又一次地昭示着,这天家的残忍,又一次以最残酷的方式,教会她,这乱世之中如何生存。
一个新的时代,也将在这片最浓重的黑暗之中开始。这一刻他们并不知悉,这战国末年最后一个全盛的时代的绚丽朝霞,正穿过淋淋鲜血普照大地。
“二十年前,司徒旻杀昭明太子于周国晋阳宫。”纳兰瑞的声音沉稳而又有力,在短暂的伤怀之后,又恢复到了无懈可击的温雅,也划破了所有人的沉寂,“咱们就把这位周国皇帝曾走过的路,完整地再走一遍吧。”
“阿岚,接下来,该做什么了?”纳兰瑞微微一笑,“是不是将这作乱的逆贼暴尸三日,而后挫骨扬灰,以彰后世?”
“诺。”
“阿汐,你且去内宫,防着贼人惊扰了父皇。”
“诺。”
第二十五章 崇安宫变(四)()
“还有一个时辰,宵禁就要过了。”苏岚示意宋凡指挥手下打扫战场,便另带着人随纳兰瑞向着内宫而去,“京城里的局面势必得控制下来,总不能叫百姓觉得恐慌。”
“京城的百姓向来对政治都更敏感些。”苏岚却是笑出声来,“帮着张澎动手的九爷怎么办?还有张澎被处理掉之后,张家怎么办?”
“张澎好歹也是帮过你大忙的,苏大人还真是无情。”纳兰瑞亦是笑了笑,“张家?那是你们世家的事,便是我也插不得手吧?至于,老九,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成浩已经绑了,这会就送回李家去。”才过了太和殿,郦远便出现在苏岚身边。
“城中局势可是控制住了?”纳兰瑞微微一笑问道。
“昨儿神策军入宫之后,国公爷就带人亲自上了城头,九门半个时辰前就控制住了。如今太尉大人坐镇京营,萧尚书正带着人往宫里来。如今郑彧郑大人正带着羽林卫静街,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沈尚书已经去传旨,李家张家诸人都已经软禁府邸之内。”
“着人通知各府,今儿早朝如常,李家和张家,也得来。”眼瞧着皇上的寝宫已经被神策军团团围住,五步一岗的场面瞧着就让人觉着压抑,纳兰瑞却仍旧笑的温雅。
皇帝的寝宫里,药味浓重,此时一片寂静,一袭甲衣的玄汐静静站在内殿皇帝的床帐之前,见得纳兰瑞和苏岚进来,微微欠身,便站到了一旁。
“儿臣护驾来迟,父皇可受惊了?”纳兰瑞跪倒在皇帝床前,衣袍上的血腥味被暖炉子一熏,瞬间弥漫室内。
皇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掉了床帐,一张苍白的脸泛着病态的嫣红,手指颤抖地指着跪着的纳兰瑞,声音沙哑而急促:“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昨夜大皇兄矫皇帝诏,命张澎率军杀沈琦于府邸后,意图入宫作乱,儿臣无奈之间,只得命苏岚玄汐率羽林神策两军镇压叛乱。幸而,大皇兄兵败,九门及京营亦被控制住,请父皇放心。”
“大皇兄。。。呵,你把他怎么了?”皇帝眼里一片血红,瞪视着这屋中几人。
“大皇兄谋逆未遂,已是认罪。儿臣念手足之情,允了他自尽。”纳兰瑞说着这话,竟是语气里都染了几分悲意,似乎逼死纳兰瑜的并不是他。
皇帝听了这话,嘴唇颤抖不止,那指着纳兰瑞的手亦是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倒在身后的迎枕上,道:“曹泉!把这些人都赶出去,朕,不想见到他们。”
“父皇。”纳兰瑞伏在地上,语气悲凉,一旁的曹泉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