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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负-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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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长她四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也不过才七岁。第一次见到她,是那一年的八月二十八,她的生辰。

    我的娘,慧懿皇后死在那一年的三月十三。即使我是中宫嫡子,失去母亲对于一个生于深宫的孩子而言,仍旧意味着,失去庇护。

    八月二十四那天,我仍旧因为误食了糕点中的花生碎而浑身红肿,躺于床上。我的伴读,苏家阿峻和王家阿愫的到来,却给了我颇大的慰藉。

    那一年,苏峻刚不过十岁,而与我同年的王愫也才拜在俞安期座下不及一年。尚是孩童的他们俩在言谈间,多次提及八月二十八的宴席,我于是颇为好奇。

    才知道,那一日是苏峻小妹,那个据说,出生时苏府芙蓉一夜俱放的女孩子。叫我更为惊诧的时,王愫的那位小师妹竟就是这位苏家四小姐,苏颜。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还笑着对苏峻说:“你家这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儿,怎的选了这样简便的名字?”

    “父亲不盼她一生韶颜,只愿她,笑颜常驻。”

    直到我人生的最后几年,回想起苏峻那时神情,亦觉得触动非常。他的神色尚有懵懂,却欢喜而骄傲。

    我在八月二十七那一日,竟全然好了。那时的我已模糊懂得,利用父亲心中对母亲那残存的微淡愧疚与怀恋,来达成我自己的心愿。

    父皇无法拒绝,那个抱着他膝盖,眼中因宫中无人陪伴而隐有泪光的七岁小儿,因而破天荒地准许我那一日同王愫一道去苏家看个热闹。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这座宫城。才出宫城,便是宛河长长。宛河西坊在我登基的第三年,便有了那“十里胭脂巷”的繁华风、流,这所谓十里秦淮更是天下男子心中世间第一等的销金窟,温柔乡。东坊则多聚豪强,有乌衣巷长六里,皆是显贵聚居。而程侯府就在那条寸土寸金的乌衣巷上。

    显立十年八月二十八清晨第一次来到这座府邸的我,还不会知道,这座曾是宛平豪宅园林之冠的府邸,在显立二十一年被付之一炬,而就在此时此刻的几年后,我将倾我私库之力,将其修缮,一草一石,皆如当年。

    同样我也不会知道,那个微笑着和我行礼,笑容和煦,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将因我,在十年之后的一个雨夜里,倒在冰冷河滩,死时中十三刀,尸首被泥浆覆盖。

    进入这宅院,我的眼光,最先瞧见的是墙角那两棵极瘦弱的香樟树,极突兀地出现在那精心的造景之中,显得颇为滑稽。

    而那两棵香樟树,现在就在我的私库里头,被雕成两口箱子,装满丝绸。

    我与她那一日的相见,其实更似偶然。

    坐在荷花池旁假山上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衣裳上绣着大朵的芙蓉花,我远远望去,只觉得这女孩子着实大胆。

    许久不曾笑过的我,跑到她背后,鬼使神差地想要大吼一声,来吓她一下,谁料想,她却先开口,道:“臭阿愫,我知道是你,不要装神弄鬼了。”

    “我,不是王愫。”说出这句话时,我已隐约猜到这个小女孩便是今日宴席的主角。

    她“咦”了一声,转过头来。尚有婴儿肥的脸上,笑容浅淡的不像是个四岁的小姑娘,却真实地叫我只想跟着她咧开嘴角。

    她的眼睛那时仍是偏圆,只隐隐可以看出苏家那标志性的凤眼的轮廓来。她转动那黑黑的眼珠,偷偷地打量着我,迟疑地道:“您是,五殿下?”

    “齐朗。”我鬼使神差地点头,又轻而易举地就叫她知道了我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还甜甜一笑:“殿下既然来了,合该跟我说些什么?”

    “生辰快乐,苏四小姐。”我愣了一瞬,也笑了笑道,便听见她的笑声如银铃清脆。

    “你怎的坐的这样高?”我瞧见她转过头去,仍是翘着两条短短的腿,看那荷花池。

    “不高的,殿下娇贵,我就不叫您上来了。”待我回想,我只觉着这个四岁的小姑娘,心智成熟的叫我诧异,“哎呀,要是阿愫在,我就扯他上来了。”

    我忽然非常嫉妒他口中与我同龄的王愫,有爹有娘有师傅,还,和她玩的如此,愉快。

    直至今日,我仍然好奇,那一****为何孤单地坐在那假山石上,在这个她的生辰。而我选择凑近她,也不过是因为,那一刻,我觉得她与我,一样孤单。

    其实,时至今日,我有些懂了,该遇见的人之间似乎总是有着联系,狭路相逢,不能幸免。

    后来我被跟来的侍卫寻了回去,没多时,便被带回皇宫。

    这短暂的一次相见,也仅仅使我回味了几日,便随着御书房繁重的课业压在心底。

    王愫不再做我的伴读,听说俞安期开始带着他们云游四方。我发觉,世人口中,俞安期的弟子只有王愫有名有姓,而她,从无人提起。

    我只在偶尔看着那个越发寡言的苏峻时,会想起,她是不是也有了一双这样的凤眼?(未完待续。)

谁记此间年少(下)() 
我在玉带桥上站了许久,待我回神,周遭竟只有我一人打伞。原来,织女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苦笑着收起手中油纸伞,摆了摆手,示意将要上来为我拿伞的暗卫退下。

    世人眼中的我与她,第一次相见,在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里,是显立十八年的那个下着雨的寒食节,他们说,是因为一把伞,其实,是一壶酒。

    那一年我十五岁。

    昔日聪颖的五皇子的光芒渐渐隐遁,除了偶尔会在父亲面前,恰到好处地使他记起我少时伶俐,其他时候,我都更似个富贵闲人,对于那张宝座,一丝兴趣都未曾表露。而出宫之于我成为了十分频繁而容易的事情。

    寒食节是南国的踏青日子,我独自在京郊一家酒庄。那时,我才刚刚学会酿酒。

    这酒庄前头,有个小店,售卖一种名叫酡顔的酒,酒色如少女胭脂,味道清甜而甘冽。我为了学会酿造这酒,第一次如同纨绔一般,亮出我无比珍惜的身份。

    在后头作坊里第九次尝试接酒曲的我,忽而被一阵笑声打断。笑声属于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少年和一个可能更小的姑娘。那姑娘笑声清脆,极是动人,使我才因被打断而生出的恼火,转瞬烟消云散。

    “哥哥,我要喝酒。”那小姑娘的声音撒起娇来,更是动人,我不知何等心肠才能拒绝于她。

    “不许。”她哥哥的声音含着醇厚笑意,却真是拒绝了她。

    “哥!”那女孩子微微提高声量,显然是气急,却又还是有着好涵养,“哎呀,你一直在信里夸赞这酡顔酒如何如何好喝,都带我来了,不会,不给我喝吧。”

    接着她又是一阵撒娇,那少年被缠的没有了法子,只得叹息道:“一杯,不能多喝。”

    可那语气里虽是无奈,实则宠溺非常,我料想,其实这少年本就打算叫她喝上些也无妨,之所以拒绝,不过是享受这为人兄长的滋味,偏要那姑娘撒娇才肯。

    掌柜的一脸笑意,走进后头,为他二人取酒,见我在这听壁脚,亦是笑的开怀,倒是我被弄得颇是窘迫。

    “这苏家二少爷是常客,哪里想到,他这妹妹生的这样好。”掌柜的一边嘟囔着一边倒着酒,“苏家可真是出美人,这苏家二少爷在男子中已是难寻,那小姑娘长开之后不知会是何等倾国倾城啊。”

    我心念一动,苏家二少爷,惯出美人的苏家,难道那外间人竟是苏家二少爷苏岚和,四小姐苏颜?

    我与苏岚在此时已有过数面之缘。苏家这个活在苏峻背后的儿子,十五年来,近乎神秘。齐国人大概只知道他,容色绝佳,风雅无比,即使在风月场上也有他一席,后来她那所谓“檀郎”之名头,苏岚早在十六岁时便已得了。

    因我二人皆是所谓风雅贵介,难免相见。说来我与他处境倒也相似,皆是韬光养晦,游戏人间的活法。我为求存,他为家族求存。而我亦知,他胸中丘壑,远在苏峻之上,亦在,后来的阿颜之上。

    直到后来,我还时常想,若显立二十一年他未曾陨落,也许苏岚的故事,会比我们所见证的更为精彩。也许,史官还会觉着,无从下笔。

    而那时的我,也鬼使神差地放下酒曲,整理那一身袍服,才执着壶酡顔,从后头走了出来。

    她正背对着我,支使着苏岚给她倒酒。苏岚凤眼低垂,颇是无奈地笑着瞧她,忽的抬头,便瞧见了我。

    我瞧见他几乎是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却还是拍了拍她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迎向我。

    苏岚之于我的记忆十分短暂,但却使我极为深刻。他是男人中少有的绝色,也正因此后来她才能带着他的名字纵横世间数十载。然而,但凡曾同时见过他俩的人,其实是可以分辨出二人的不同。苏岚其姿若松竹,清淡之中却有刀锋清冽的狠绝;而她,后来其姿若悬岩,狠厉之中却藏着不可察觉的悲悯。

    “五殿下。”苏岚缓缓俯身,虽是行礼,动作却仪态风雅之至。

    “苏二公子。”我颌首还礼,然后在另一张桌边坐下,取出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闻声便转过头来瞧我,我于是在八年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她的脸。

    那时她十一岁,五官已渐渐长开,后日风华绝代的容色此时已见风致。那一双凤眼与她身后的苏岚,几乎如一个模子中刻出来。苏家的凤眼,其实极有特点。眼角微挑,眼头却是低垂,因而望进去时,直叫人如堕深泓,见而为之沉醉。

    我于是对她微微一笑,便又低下头去,自斟自酌,眼见余光却不住地看向她。

    我瞧见她对着苏岚微微一笑,便起身向我走来。待我抬头时,她已坐到了我的对面。

    “五殿下。”她声音依旧轻快,声如清泉,带着极浅显的欢喜。

    “宁安县主。”我点了点头,语气竭力保持着平淡。上个月程侯苏胤又克燕国两城,父皇于是赐县主封号于她,以示战功赫赫封妻荫子之意。

    她的眼光灼灼落在我手中酡顏酒上,含着笑意的脸,极是狡黠。

    “酡顏春酒,以三年酒曲酿制。”我低低一笑,又拿起一只酒杯,无视苏岚那阻止的眼神,给她倒上杯酒,“这杯是前年春天酿的,你尝尝。方才你哥给你喝的,应该是去年酿的。”

    她眸子一亮,飞快地瞧了背后的苏岚一眼,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然后眯起了眼睛,极是满足。

    我不由得发笑,瞧着她发亮的双眼,和绯红的脸颊,只觉着这少女色如酡顏。

    忽而觉得脸上湿润,宛平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陛下,楚皇括隐官在陇西被人杀了,随队钦差玄汐为了保护郑铎,受重伤。”

    “回吧。”我熄灭手中灯盏,打起油纸伞,猜想脸上神情已是冷如霜刃。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平生里,泪纵横。

    ……

    七月七的夜晚,京郊宝殊塔顶,夜风竟出奇的有些凉。

    依靠着塔顶栏杆,苏岚提着琉璃盏,瞧着远处京城,万家灯火璀璨,遥遥可见,家家户户那乞巧塔。

    她摇晃着手中酡顏酒,喃喃道:“这酒曲味道还是差了几分。”

    提灯盏,万千星河,看河山夜。

    她试探着将双腿缓缓挂在那木质栏杆上,背后塔顶佛像已是漆身斑驳,点起的香炉里,香烟袅袅。

    “公子,陇西闹起来了。”郦远以保护的姿态,站立她身后,缓缓道,“咱们出手吗?”

    上一次乞巧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十四岁那一年,待嫁的少女与刚刚入主东宫的春风得意的少年,并肩于葡萄藤下,听那天上的情话。

    如今,提灯照河山的,只剩她她一个。

    “传信玄郎,将陇西暗线全部交托他手中。”苏岚将酡顏酒信手一掷,跳下栏杆,“告诉他,苏岚愿以全力助他。”

    她背后的京兆,此时升起烟火漫天,这座城池,一派盛世风景。

    而她,是绣衣春当霄汉立的苏岚,素手一翻便是山川为伴。(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北地铁场(二)() 
晋容盘桓半月之后,第一次给苏岚传信儿,向来寡言少语的晋容,延续着语出惊人的风格。

    信鸽脚骨上字条字数寥寥,内容却叫苏岚,在这星河璀璨的夜里,坐在呼伦湖边惆怅。

    第一道消息,前次下令刺杀她与司徒岩若的正是这位铁场的背后东家。可第二道消息,却是真正叫苏岚头疼的,晋容找到那人府邸,派专司刺杀的郦安夜入府邸,偷出他几道手札,却无人晓得那上头写的东西,只得也裹在这消息里,一道送入苏岚手中。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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