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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大雪纷飞,或是瑞雪兆丰。
这世间有人是黑,有人是白,可大多数人都是黑与白交织。所谓的黑白,不过是那边多一些罢了。
可是有种人,他是纯粹的黑,或是纯粹的白。于是在这偌大天地之间,便能以身为刃,劈开这万仞山河。
而他曾是她口中纯粹的黑,却最终,剖出了,最纯粹的白。
于是黑与白交织,又成了世无其二的玄汐。
*
而这一年,他二十岁出头,并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看到后来的人生。
十二月的楚京,总是在下雪。
隐在楚京长平的小小巷子里的茶馆,清晨便开了门,巷口,黑衣的男子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黑衣的青年男子,天青色的油纸伞,茶馆的红色灯笼,轻轻落下的白雪,天地间的颜色似乎都在这里。他的身影,划破这落雪清晨的静谧,所到之处,都有泠然之意。
茶馆的台阶虽矮,却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在这有些晦暗的日子,也泛着黄色的光。走到台阶前的男子缓缓地收了伞,并无心去瞧脚下,只是站在屋檐下缓缓的回望。
光线微微的黯淡,面容看不分明,只有那一双眸子,如此的清晰。微微上挑的眼角,映衬眸光深邃,波光点点。内里却是含着淡漠的悲哀,似乎这个世间带给他的只有无尽悲辛。眼波潋滟温润,却如寒潭。一袭玄色,隔绝天地,背影却和身后屋内的黯淡混在一起。纯然的黑,纯然的寂静,这个男子,生的本是极好看,但那风华,却让人连他的面容都不敢细看,只是将目光略略扫过那颜色极淡的唇,只记得那始终微扬的嘴角,在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之下,透着凉薄的讽刺。
就像是那个人,常说的一样。
冷若冰霜,艳若桃李。
“茶是滚开的,采了那至冷的雪水,却泡了这至热的茶。”身后的掌柜沈复头也不抬地对他说,不必看,便能感觉这个男子清冷的气场,又怎能不知他的来到。
“能这么做,你也是个妙人。”男子闻言微微一笑,转过身来,落在刚刚抬起头的沈复眼里,似是冰霜初融,春花初绽,眸光缓缓解冻,流泻一江的潋滟春色。真是好看啊,他不由得在心底幽幽一叹。
黑衣的男子,缓步上了二楼,窗边的位置,包厢里已有了一人。一袭白衣,端坐着,缓缓拿起青瓷的茶杯,在唇边微微一抿,姿态优雅闲适,眉眼之间都是温润之气,五官虽是不算俊逸非凡,却因着这人的气质温朗,更添了几分引人的神采。
“真不知他何时归来,这台戏筹备了太久,到了将将高、潮,竟觉得如此的平淡。”他轻笑着,指着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眼光却是飘出窗外,朱紫的宫墙,高耸的楼阁,尽在眼底。
“三爷,可是觉得这茶还不够热。”他坐在了一旁,笑着看向那白衣男子,脸上的冰霜之色略略淡去。
“茶,看似够热了,可是喝的人却不觉得烫手,还能握在手里。是勉强也好,还是真不觉得热也好,这茶都掉不下去。”他将那杯子用两指捏着,食指上套着一个镶着翡翠的戒指,那翠绿的玉上却有着一道裂缝,“杯子掉不下去,又怎么开场?”
“掉不下去,也许是握的太久了,过了那最热的时候,茶呢,便缓缓的凉了,自然就不碍了。”他听见这话微微一笑,眼角越发的上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略略的眯了起来,却显得多了几分魅惑的味道,“可是,若是不断地加热水,那茶汤溢出来,落在手上,自然就成了。”
听见这话,那白衣的男子手微微一动,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笑着抬头看着对面的人,眼角因着笑容浮上浅浅的细纹,不显老态,平添温润之气。
“还要再忍耐一阵子。”他轻轻叹息,似是安抚又是激励,“十五年我都甘心蛰伏,又怎么会介意再等一阵子。只是,前路看似已经坦荡,却是危险重重啊。尤其是,委屈了你。委屈了你啊。”
那黑衣的男子却是摇了摇头,目光悠悠,似是喟叹:“三爷,大争之世,若人人爱惜名节羽翼,又如何能成不朽。”
“羽毛之于我们,不能使我们飞翔,那仅仅是装点,我有要他何用?”
“你不过是二十出头,倒看的十分清楚。“
“倒也不是臣,瞧得清楚,只是,记得住自个想要什么。”
“是啊,人若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个眼前的事,就算是只看着这一堆,也是难得的。”
“倒是三爷,今儿早朝时,这一出戏,您看如何?”他收了叹息,问道。
“皇兄竟然还腾的出手去摆苏家老爷子一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笑的依旧是纯良无害,“皇兄却确实,不是个草包。出身高贵,又不蠢。于是他啊,虽是如今在风中飘摇,可根基尚稳,实力犹在。”
对面的人却是笑着点了点头,缓缓地道:“苏晋,那可是安国公,三朝元老。太子这么做,是出手出的漂亮,可也不过是漂亮而已。”
“这茶凉了,叫沈复点一炉香,温着吧。”白衣男子缓缓闭上眼,“皇兄都说自己落子无悔,那又何须多言。只是啊,父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可怎么,还有下一天呢。”他睁开眼,眼底是一片锐利的锋芒,温润无存,泠然的是通身的气派。
“我明白了。”黑衣的男子缓缓地说,目光看向窗外,修长的手指却是紧紧握住茶杯,眸色幽深,晦暗不明。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千载身后名。茶杯的底下是这一联诗,他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笑意缓缓展开,却带着看不分明的意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山间无岁月()
“原来如此。”苏峻不由自主地便低声道,缓缓将苏岚的信,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火焰,顷刻之间,那薄薄的信笺,便被那火苗吞噬,化成飞灰散落,室内却是一阵淡雅檀香的气味飘散开来。
“阿岚仍是如此风雅,传个信,竟然也用绿檀纸。”薄氏低低一笑,倒是缓缓道。
“她信上所书,确实对得起,如此贵重的绿檀纸。”苏峻这话音刚落,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薄慧茹,便明白,他并不想与自己讨论这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是,眼前这张忽而便意气风发的脸孔,早已说明了一切。
那个伫立在遥远北方城头上的,瘦削的姑娘,一只素手,仍是在翻转这山河万钧。
薄慧茹接过苏峻手中已是变凉的茶盏,轻笑着道:“爷赶快去梳洗吧,转眼也要天亮了。”
“好。”苏峻点了点头,却是又站起来走到屏风前,对着外头的郦青却是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近前,语气虽是压低,却也未曾刻意避忌于里头的薄慧茹。
“你去趟李由的府上,记住避人耳目,告诉他,后日休沐,我会去京郊护国寺陪夫人上香。”
待得郦青走了,薄慧茹才上前服侍着苏峻洗漱,又从衣柜里取出昨日早已熏好的官服,给他穿戴。
苏峻倒是享受着这夫人的服侍,待她贴在身上给他束腰带时,便张开手臂,似是要将她纳入怀中一般。
“爷后日当真要带我出去?”薄慧茹一边束着腰带,一边低低的问他。
“不好吗?如今天气正好,出去走动走动,却也美妙。”苏峻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缓缓道,声音低沉而醇厚,似是老酒飘香,温柔如水。
“好,有你陪着,我无论做什么,或是去什么地方,都好。”薄慧茹微低了头,靠在他怀里,缓缓道,语气轻飘飘的似是叹息一般。
“我真的只是想,陪你出去走走,无关他人,也没有算计。”
“嗯,我信你。”
*
“……近日修养于骊山别院。丁香入酒,夜里汤泉轩窗,自可对月独酌,方觉生而锦绣的好处。山间无岁月,当作此解。直想沉溺此间,做个纨绔子弟,富贵闲人便罢了。然君有所托,不敢有违,只得离此山间,重回人世,足见吾此心赤诚。潮生于长平。”
苏岚缓缓将手中的信纸又装回桌上那写着“隐之亲启”的信封之中,闭目靠在长榻上,山间有微风吹来,将她的青色长袍衣角拂动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微妙,眼角眉梢似是愉悦欢畅,又似乎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城中邵徽正为了税赋一事焦头烂额,你却在这躲清闲。”郑彧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紧接着便是他下马的声音,步伐沉沉踩在地上,衬着身上环佩叮咚,如雪山清泉汩汩流淌。
“我乃武官,为何要去就税赋这些文官的事情,绞尽脑汁。”苏岚撇了撇嘴,翻身坐了起来,“况且,今上最不喜欢的就是文武越矩,或者说没一个皇帝喜欢。那我这个天子宠臣,怎么可能自个主动去触他的霉头。”
“况且,邵徽早已成竹在胸,如今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上头,以免叫人家觉着他是早有准备,便不好了。”
“你们啊,如今绞尽脑汁的钻营算计,一举一动,都恨不得弄出千般的意味。也是,旁人眼里,你苏岚就算是喝水,或是换件衣裳,都或许意味什么。”郑彧似是嘲讽地一笑,坐到了苏岚身边,执起一旁的酒壶,便嗅了嗅味道。
“今上准了萧文渊的提议,叫谢眺做了括隐官,估计就这几日,谢眺便会离京。”苏岚也不理他,瞟了他一眼,便笑着道,“后头玄汐和郑伯父都备好了,跟着也会走。你们父子两个,真是国之柱石,一南一北,一东一西,皆是定海神针的人物。”
“你这话若是赞美我爹,也就罢了,偏偏要寒碜我。”郑彧又是撇了撇嘴,道,“定海神针?你这是在损我还是恭维我。”
“我要行冠礼,自然不日就会回京,那高州岂不就是你一人的天下,那可不就是定海神针?我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就你一个人听不懂罢了。”
“你说,玄汐到底在算计什么?既然他自己,前往陇西已是势在必行,为何偏要先推谢眺到前台?这不是想要逼死谢眺吗?”郑彧倒是皱起了眉头,“陇西可不是段元那样,一戳就破的,玄汐和我爹,他们或许不敢动,可谢眺,碾死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一次,你倒是出奇的敏锐啊。”苏岚忽而朗声一笑,“若是就是想要逼死谢眺呢?”
“什么意思?”
“逼死一个人,不一定真要他去死。”苏岚脸上挂起神秘的微笑,“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吗?”
“你说,这是要让谢眺的政治生命结束?可咱们和他有什么仇?”
“太府乃九卿,其实是九卿之中最为重要的。上通户部,下晓州府,这样一个角色,难道不是人人势在必得的?”苏岚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若是好几个人都瞧着这角色,谢眺这只小蚂蚱,真的是一点活路都不可能有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谢眺的政治生命,对于我没有意义。我无意于太府的位置,但他的陨落,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等的是一个契机。其实谁都可以给我,那既然大家选了谢眺,我自然也说不出旁的。”苏岚的笑容,随着郑彧皱紧的眉头,越发的舒展,整个人都像是淬了毒的牡丹花,开的如此的倾国倾城,却无人能够触碰或是攀折。
“谢眺到底得罪了谁?”
“我说过了,他谁也没得罪。只是政治斗争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因为谁得罪了谁,才会发生的呀。”
“阿彧,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法则,你懂也好,不懂也好,你都是局中人。你都在,推波助澜。”(未完待续。)
【江源番外二】六瓣梨花()
苏岚当先一骑,纵马而出,身后三千羽林列队严整,紧随其后,空气中除了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和马儿喷气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江源的马车行进在队列的中间,前后左右皆有十个精锐的羽林卫士随行,江源看着车中熊熊燃烧的炭火,只剩下浅浅的叹息。
猛地车帘被掀开,苏岚的脸出现在马车里,她素白的脸上,鼻尖通红,烟水蓝色的长袍外裹着银灰色大氅,墨发高束,白玉的簪子横插发间,凤眼狭长,透着点点水色,在幽暗的车厢内愈显深邃。
“江大人,外面太冷,我进来暖和暖和。”苏岚笑着坐在一旁,拿下了手上的麂皮手套。
“苏大人押解囚徒,待遇还真是不错。”江源看着苏岚,眼下一片发青。眼里布满血丝。
“江大人是我的前辈,苏岚很多事情都是您教的。”苏岚笑了不以为然,“只是,我和江大人政见不同。大人也非不识时务,是身不由己。”
“不,是我小看了你。”江源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