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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母得了台缝纫机,她制衣手艺好,在村里揽了些做衣的活儿,让人自带布,她负责缝纫,一件衣服收一块钱,一条裤子收五毛,一个冬天下来,也小赚了一笔。
至于白木匠,对结了婚仍时常带女儿回白家陪他们二老,给他们做美食的女婿,那是满意得不行。听说女婿过两年想在城西开店,便自告奋勇说要给女婿免费打桌椅柜台。
章爱国叫岳父这深沉的爱感动颇深,他没好意思让都快五十岁的岳父白给他做家具,也怕因此引得白家的两个小心眼舅子不满闹事,再给白家二老添麻烦。自己出钱招人开拖拉机送了几车木头堆在白家后院里,让岳父慢慢替他打,等打完,他再另给工钱。
白木匠知道女婿的用心良苦,只觉得这一个女婿,比两个儿子都体贴孝顺,心里愈发偏向女婿。暗中下定决心,要瞒着儿子儿媳,坚决不要女婿的工钱。
白虹和章爱国结婚前,已经通过镇小的考核,光荣地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教三年级的语文和四年级的数学。
周一至周五就在镇小上课,一半时间住桂花生产队,一半时间带着读五年级的章爱华和三年级的章爱军住白家。章爱国和章爱华小时候家里穷,读书都读得迟。
因为已经分了家,白虹带着章家姐弟在娘家蹭吃蹭喝,白大嫂和白二嫂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吱声。
只是每次白虹回娘家,都叫自己的孩子跑去正房连吃带拿。
白虹起初觉得无所谓,觉得孩子还小,贪吃爱独也是正常。可一二再,再而三的,吃拿了她带回家的糖果零食,不止不记她的好,偶尔一次她忘带东西回家,侄子和侄女就冲她大小声,骂她什么“吝啬鬼”、“嫁人了还回娘家吃吃喝喝,不知羞”。
白虹大怒,觉得自己给侄子和侄女买的那些东西,都喂了狗。两个兄长家的大人、小孩儿,没人领她的情。
从此不再买糖果零食回家,也减少了回娘家吃饭的次数。
白虹经常骑自行车,或者请村里的老把头驾驶牛车,接父母到婆家。她把鸡鸭鱼蛋什么的,买回家中,让白翠兰带着丈夫儿子到她家做客,并跟着白翠兰学做饭,章爱华替她们打下手。
渐渐地,白虹也能做一些家常小菜。虽然味道一般,但乡下人都不挑嘴,将就也能吃吃。
只是章爱国某次休假回家,听弟弟妹妹说他不在家时,自家媳妇常下厨,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可章家也没大人在了,弟弟妹妹年纪还小,他也不忍心叫他们做饭。只备了厚礼到白翠兰家,拜托她做饭时多做一些,顺带解决他媳妇和弟弟妹妹的伙食问题。
章爱国还把章家的粮食搬了一大半去白翠兰家,让白虹隔三差五买菜买肉过去,给一大家子解馋。
只有每月中旬和月底他休假回家,才自己进厨房,做美味佳肴请白翠兰一家和白木匠夫妻吃饭,有时还会叫上白虹大姨一家。
至于白虹的兄嫂,章爱国从不请他们吃饭。同样,白老大、白老。二也不好意思到章家做客。盖因章爱国与白虹结婚前,就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往后他不会沾他们的光,白家兄弟也不许打他和白虹的主意。
只是苦了石头和桃花,还有和孩子抢零嘴吃的白大嫂、白二嫂,再也不能沾白虹的光,吃免费的糖果和零食。
不止如此。分家后,猫冬的日子里,时常有人到白家请白木匠帮忙打家具,白木匠叫两个儿子伤透了心,不再带他们做活,而是另外从白家族里选了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壮汉当学徒,带着他们出工。挣来的钱票、粮食、果蔬肉类、烟酒等,除了给自己和老伴留些,其余的都往白虹那儿送。
偶尔东西多了,也会送些到白虹大姨和小姑家,半点也不便宜儿子和儿媳。
因此,在白家,经常是老两口关起门来做好吃的,不给自私的儿子和儿媳吃,最多给石头和桃花两个小孩儿吃些。
便是厚脸皮如白大嫂,借着怀有白家“长房长孙”的由头,几次欲从白木匠夫妻那儿蹭吃拿好的,都叫白母骂走,一点儿好处都没叫她沾。弄得惯爱占便宜的白大嫂背地里没少骂“那两个老不死的”。
有几次她没忍住,在白老大面前发牢骚,结果令本就心焦的白老大大怒,甩了她两耳光,差点儿把她赶回娘家,白大嫂这才老实了。
至于白老。二夫妻,没有老大两口子的心黑皮厚,分家后基本消停下来,听白二嫂娘家兄弟的话,请人在分得的一亩自留地里,搭了两个大棚,去供销社买了些透明塑料盖在上方,种起了大棚蔬菜。
种出来的菜一半卖到供销社,一半送去镇里和县城的餐馆。一个冬天下来,除去一百三十块的本钱,还赚了一百多块,可把两口子喜得不行。
村里有人见他们赚了钱,也开始搭起大棚,做起蔬菜生意来。
春节后,正月初六,白老大和白老二用钱和章爱国换了些烟、酒、布、肉票,去县城的百货商店大购一通,带上好礼去拜访钢铁厂负责招工的领导。
可惜他们各自砸了一两百块到领导家,结果后来招工时,录取名单上却没有他们兄弟的名字。
白老大和白老。二又气又急,跑去招工领导家蹲了一整天,和人扯了一天的皮,结果不欢而散。
气不过的白老大和白老。二跑去工商局告招工领导受。贿,后来闹了几天,虽是将自己送礼的钱都要了回来,也把招工领导的工作搅黄了,可他们自己仍旧没法进钢铁厂。还因得罪了招工领导一家,叫人喊地痞套黑袋,痛打了他们一顿。
最终两人各自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光是医药费就耗空了家底,还向亲戚借了些钱。
天气暖了,白老二家的大棚也没了用处。乡下遍地都是蔬菜,多数人家的菜,种得比白老二家更好更多,且卖菜时要价更便宜,把白老二一家挤出了蔬菜市场。
白老大和白老。二大病初愈后,家里也没有进项的钱,兄弟俩便跑去正房跪着求白木匠原谅他们,带他们一起做木工,尽快挣钱还债。
白木匠见两个儿子吃亏后老实不少,便也带他们一起做活。只是白老大和白老。二手艺不好,经常白木匠介绍活儿给他们做,兄弟俩都干得虎头蛇尾,惹来主顾不满。
渐渐的,便没人放活给他们做,兄弟俩很快又失业。
后来不知他们从哪儿听说,章爱国和他老叔在县城认识不少钢铁厂和煤矿厂的领导,白老大和白老。二天天跑去章爱国他叔的饭店,求他们给兄弟俩“指一条活路”,否则他们就耐在饭店不走。
没脸没皮的白家兄弟在饭店撒泼,闹走了不少客人,章爱国和他叔没法子,只得走关系将他们弄进煤矿厂“拿铁工资”。
章爱国这个腹黑的,不想白白便宜了那对兄弟,便找人将他们弄去挖矿,虽然工资高,但是活儿重,每天把白家兄弟累得死去活来。可为了养家和还债,他们有苦说不出,还是只得咬牙坚持下去。
因为章爱国出面解决了白家兄弟的工作问题,把他们弄进了“前途光明的国有企业”,白大嫂和白二嫂都老实下来,不敢再惹白木匠夫妻和白虹不高兴,怕毁了自己丈夫的前途。
白家的气氛,因此更加和融。
白木匠和白母因而更加爱重女婿。现在家里有什么事儿,老两口都不找白虹商量,全找章爱国。
有时两口子闲着没事,还把家里的鸡鸭和瓜果蔬菜拾掇好,给他们在饭店辛苦上班的女婿送去,让章爱国好好补身子。
白母更是衣服鞋袜的不停给章爱国做,让多年没有享受过母爱的章爱国感动不已,私底下对白虹说,丈母娘对他,比当年他亲妈待他还好。娶了白虹,是他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白虹对此却是酸气漫天,觉得嫁人后,她在父母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叫她那个很会来事哄人的丈夫挤兑得,都没地儿站了。
这天,白虹休假,被白母抓了壮丁,让她骑自行车带她去找女婿。家里的母鸡下了三十个鸡蛋,白母另外在村里鱼塘买了两条三四斤重的白鲢,还装了一大袋山里的板栗、核桃、松子。
白虹最近嘴很馋,胃口特别好,她看见那一大袋板栗、核桃和松子,就嘟嘴了:“妈,你是不是忘了你闺女也爱吃这些?光记着你女婿了。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浑说什么呢!县城买什么都要票,按量供应,有时有票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家里有,就给爱国送些,也叫他尝尝咱村的山货。”
白母斜白女儿一眼:“你姑前儿过来找我扯闲话,还说你姑父给你送了不少核桃和板栗。你都吃完了?”
“……”倒是没吃完。
白虹顿了顿,继续“挑刺”:“可那是姑父送的,不是你给的。再说,这袋东西少说也有三十斤,重死了,怎么载啊?还有那些鸡蛋,容易碎,干脆也别带了。不如留在家里咱们吃。就给爱国带两条鲢鱼得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六十年代生存记(完)()
“你想得美!”白母怒瞠目:“这些都得给我女婿送去,少一样都不成!”
白虹对在短短时间内从慈母变为尖刻“恶婆婆”的母亲,感情很复杂,震惊之余,还有一丢丢酸涩和愤怒。她妈偏疼了她那么多年,突然“变心”,眼里只有她的好女婿,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
白虹有点能体会当年她大哥、二哥对她的妒忌和对父母的不忿了。
“我说虹虹,你也太小气、忒不懂事!你男人在城里辛苦挣钱养家,你都不知道多给他送些好吃好用的!”
“让你送点什么,就跟我讲县城什么都有,爱国什么都不缺,送什么送,你这样,多叫人心寒!爱国可是把他的钱都交给你把着!想抽包烟、喝瓶酒,还得向你申请。你怎么也不给他买些东西!你瞧瞧咱们这乡下,哪家男人能有爱国这么大方心宽?对咱们这些岳家人,比对他们章家族里的自家人还好!”
“是,您说得对,爱国什么都好!我不给买东西,那是因为您什么都要给女婿带,给女婿做,给女婿买。事儿都叫您干了,我干嘛还废那个劲儿?”白虹理所当然道。
“你……”白母叫幼稚不会持家、不会照顾自己男人,跟了她快二十年,还是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的女儿,气红了脸,想抬手拍女儿两下,又舍不得,心窝子都叫一股邪火烧疼。
“冤家啊!”白母拍着自己的大腿哀嚎两声,不顾白虹的阻拦,找了根又长又结实的麻绳,把装核桃、板栗、松子的那一大袋子绑在自行车的横杠上。
随后动作利索地将装鱼的袋子吊在自行车的龙头上,拍着站在一旁稳住自行车的女儿的肩,喊道:“好了,出发!你先发动车子,我一会儿跳上后座。”
“那我骑慢些,你悠着点儿跳!小心闪了腰。”白虹摇摇晃晃骑着车子出发,白母助跑几步,以不符合她年龄的极灵活的身姿弹跳上自行车后座,把女儿当成拉车的老马,拍着女儿的后背,在一群围观村民羡慕的注视中,吆喝一声:“快快走起!我上次和女婿约好今儿到他那儿吃午饭,都九点半了,骑快些,别耽误我和女婿吃饭。”
悲催的“拉车老马”白虹没吭声,只默默冷笑。以前村里婶子嫂子们说出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不再受娘家重视,她还持怀疑态度。如今嘛,呵呵……
白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吃太多,猛长了十斤,导致虚胖体弱,还是她妈带了太多东西,给她增加太大负担,致使她自行车骑到半路,全身疲软,眼前还隐约闪烁着金星,再也踩不动脚踏板。
更叫她难以忍受的是,她那已经长了不少的肚子,还开始隐隐作痛,越来越疼!不是吃坏肚子的疼,也不是经期到来的疼。等等!她的经期似乎已经推迟了二十多天。
白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可能已经怀孕,因为劳累过度(独自骑着负重超过两百四十斤的自行车跑了二十多里路,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的孩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白虹当机立断,叫白母跳下自行车,她也紧随其后从车上下来,捂着肚子弯腰立在路边上,面色发白对白母道:“妈,算算我都二十多天没来了,很可能有了。可是我肚子有些疼,不能再骑车。我想先去前面镇卫生所找医生看看,你慢慢推着自行车过来。啊!”
“行!”白母连声催促女儿:“你快去!这可不是小事。万一我外孙真有什么好歹,看我不骂死你。”
“哎!我先走啦!”白虹快步朝卫生所而去。
白母推着自行车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