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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生有时,就是那么多变数。
十年前,他出于好奇,第一次跟几个一起长大的猎户兄弟去城里见世面。
也是在那一年,他第一次见识到轰动金陵的婆娑舞,也见到那个一舞倾城的江南名妓——柳绵绵。
一见倾心,永世难忘。
有的人相遇是缘,有的人相遇是孽。
而很遗憾的,他与柳绵绵的邂逅,偏偏是后者。
辗转反侧地度过了几个难眠的夜晚,终于有一天,他趁家中没人,偷拿了父母积攒多年的血汗钱下了山。
那年,他已经十七岁了,早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跟他一般大的小伙子,很多已经成了亲,甚至有了自己的儿女。他也是个男人,虽然他的身材还很矮小,虽然他的面孔还很稚嫩,可他已经具有了一个十七岁男子所具有的一切——包括**。
他当然知道,以自己的条件,是不可能像正常人那般娶妻生子的——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看起来永远长不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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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心生愧疚()
所以他求的不多。
只要一晚,如果他可以拥有这个像仙女般的舞姬一个晚上他觉得自己就是立刻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是现实往往比任何想象都要残酷。
柳绵绵跟鸨母合伙扣下了他身上所有的财物,并让打手把他从百凤轩赶了出来。
——“这是哪里来的疯孩子?难不成是魔怔了,屁点大就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不对不对,连蛤蟆都不如,顶多啊,就是只蝌蚪!”
“妈妈快别说了,想起来都叫人恶心”柳绵绵帕子遮着嘴嫌弃道,“我看,他这钱八成也都是偷的。”
“小子,今天老娘看你年纪小先饶了你,往后再敢进百凤轩的大门,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这钱只当给你柳姐姐压惊了”
“稀罕。”柳绵绵啐道,“妈妈以后可不许再放这小鬼进来。毛还没长齐呢,就学着人风花雪月好个下做东西!”
那些嘲讽与奚落声,在往后的十年里,都像噩梦般如影随形。
没了银子,又被妓院的打手打伤,李昭很是过了段潦倒落魄的日子。他不敢回家,在城里也没有别的亲人,每日只得靠跟乞丐抢吃的为生。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月后,有个杂耍班在金陵落脚。那班主有日无意中见他在路边乞讨,想他小小年纪,生得有十分机灵讨喜,不由心声恻隐,便收留了他在班子里打杂。
没多久,便闹出了柳绵绵与富商私奔,正室打上百凤轩的丑事。
众人不过把这当成一场茶余饭后的消遣,他却偷偷上了心。他甚至还特地跑到那姓周的家门外,看见过追上门的债主。
那班子几经辗转,半年后来到了顾州。
他是班子里的开心果,没有人知道——那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了。
有一天,李昭在街上闲逛,竟偶遇个抱着襁褓,精神恍惚的妇人。他一眼就认出那失魂的女人正是半年前被债主堵在周家大院的周王氏。她原本从丈夫故交处得知他如今落脚在顾城郊外的一处宅子,所以带着儿子千里寻夫妄想令他回心转意,却不想儿子年纪太小,经不起这一路的颠簸劳累,竟染了重病。周王氏仅有的首饰也都用作了这路上的盘缠,哪里还有闲钱给儿子看病?如此一番耽误,那孩子竟就这么没了。
此时的周王氏,已经抱了必死的信念,要随那孩子去了。
一条毒计,在看到襁褓里婴儿灰白色的小脸时,在他心中形成
“合伙杀了周允跟柳绵绵后,石头建议把周允的尸体分尸并藏于林中,这样,就算日后被人发现死者是柳绵绵,也不会怀疑到他们二人身上”
“两个人从此便相依为命。期间也曾在其他地方杀害过婆娑舞姬,只不过死去的舞姬并不如柳绵绵般出名,再者天南海北,消息闭塞,他们在杀人后又很快会转移到新的地方,所以才不曾被人察觉。”
“两个人在是否要杀你的事情上产生了分歧,所以毒蛇之事,周王氏准备得颇为仓促自始至终,李昭也并不知情”
一个是失婚丧子的青年妇人,一个是生有恶疾的灰暗少年。在十年的漫长相处中,谁也说不清李昭与周王氏之间到底是一种类似于母子的亲情,还是男人与女人间的感情
李昭不屑回答,周王氏已经不能回答。
苏谨晨只是怔怔地听着。
经过了最初的惊吓,她这几日精神似乎比开始时好了些。
可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每次他过来,云燕都会悄悄告诉他,姑娘夜里又惊醒了几回,又有多少次尖叫着醒来。
短短几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即使是那双在他看来无论何时都透着狡黠与光芒的大眼睛,也已经黯淡得找不到半分往日的神采。
可是自始至终,他从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哭过一声。
她只是如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躲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默默舔/舐着鲜血淋淋的伤口。
让人无奈,也很让人心疼。
直到陈逸斐讲完好一会儿,苏谨晨才木然地转向他,轻声道,“二少爷那天又是如何得知”她顿了顿,才是失神道,“如何得知我会有危险的呢?”
“顾州知府翟凤楠,与我同科。为人心思缜密,断案如神。他通过周允之事,顺藤摸瓜,查出当年金陵曾有过一起走失案——失踪的,是一个外貌如同孩童的十七岁少年。李昭在百凤轩买/春受辱,那些上了年纪的花娘也都知晓周王氏幼子早夭,柳绵绵遇害时,李昭所在的杂耍班正在顾州演出,案发前,曾有杂耍班成员亲眼见他跟周王氏来往甚密,后来他更借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为由,从杂耍班退了出去种种蛛丝马迹,让他心生疑虑,故而特地写信八百里加急告知于我”
陈逸斐事无巨细地解释,语气里带着连他根本不曾觉察的耐性与小心翼翼。
甚至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跟苏谨晨说这么多。
只是陈逸斐心里隐约有种感觉:只要苏谨晨此时愿意跟他说话,不论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告诉她的。
——因为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了。
苏谨晨听后只是麻木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着,目光又一次迷离得没了焦点。
陈逸斐看了看她清瘦而又苍白的侧脸,最后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奴婢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很轻很小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陈逸斐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情不自禁看向苏谨晨。
“奴婢能为二少爷做的已经都做完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轻飘飘的,带着抓不住,却绝对不会错失的悲伤与乞求。
陈逸斐心里莫名一紧。
“当然可以,”他想也没想,带着近乎讨好的语气笑道,“芷兰几次问起,说想来看你,你若是——”他顿了顿,温声道,“你若是现在愿意回去,当然是最好的。”
“好,”苏谨晨失神地点了点头,“明天,明天便回去吧”
陈逸斐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挫败地闭上了嘴。
或许,她也并不想听他说话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三章 当年隐情()
第二日,正值陈逸斐休沐。
两人共乘一辆宽敞的马车。
苏谨晨抱膝坐在角落里。冷风时不时撩起车帘的一角,吹散少女如瀑的长发,丝丝缕缕,拂过她细腻光滑的脸颊。
苏谨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逸斐落在书卷上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那抹小小的身影,不由皱了皱眉头。
先前竟未发觉她已经这般单薄了。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少女的脸渐渐贴到自己膝上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盖不住眼底的青乌,巴掌大的小脸被秀发遮得只剩小小的一溜,苍白得几近透明。
昨晚上,她一定又没睡好吧?
陈逸斐叹了口气,想了想,轻轻放下手中书册,解下身上的裘衣
“啊——不要!不要啊!救命!救救我!”一个时辰后,车厢里忽然传出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外头驾车的青岩握住缰绳的手不禁一抖——要不是深知自家主子为人,他简直要以为苏谨晨这是被陈逸斐非礼了!
青岩缩了缩脖子,回头对着车厢挠了挠头,装作没听见似的转身继续赶路。
“别怕,只是个梦你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那人的怀抱坚实而温暖,苏谨晨下意识抱住他的腰身,把脸埋了进去。
陈逸斐的身子明显地一僵。
怀里的娇躯还在不住地颤抖。
心里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陈逸斐迟疑地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抚过苏谨晨柔软如缎的长发,柔声道,“没事了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滚落下来苏谨晨在陈逸斐怀里哭了好一阵,才从刚才的噩梦中缓过劲来。她惊觉失态,忙尴尬地松开紧紧环抱住陈逸斐腰身的双手。
苏谨晨转过头迅速拭去脸上的眼泪,仓皇地站起身道,“奴婢方才失仪请二少爷恕罪。”
覆在她身上的裘衣自肩头滑下,落到地上。
苏谨晨一愣,忙俯下身捡起裘衣,只抱在怀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且先披着吧。”陈逸斐坐正身子,神色淡淡地摆摆手,“车里冷得很——你,穿得太单薄了。”
苏谨晨抿了抿唇,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
陈逸斐脸色微微有些发红,顿了顿,又道,“你若是觉着累,不妨再睡一会儿,咱们只怕还要走上好些时候。”
苏谨晨怔怔了半天,也没留意他这话的奇怪之处,只应了声“是”,便低头抱着他的裘衣默默地坐回角落里。
陈逸斐已经不动声色地坐到自己原先的位置。
裘衣上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檀香。
苏谨晨默默坐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把小脸贴在那温暖的衣服上却再也没敢睡着。
马车又跑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陈逸斐先下了车,又回过身亲自护着苏谨晨下来。
苏谨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难怪她觉得回府的路格外漫长,她还以为是陈逸斐在身旁的缘故。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一时之间,心中百转千回,不觉察就红了眼眶。
“这这里是”好半天,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嘴唇却忍不住轻轻颤抖。
陈逸斐点点头。“去吧记得不要待太久。咱们需赶在天黑前回城。”
苏谨晨慌乱地垂着眼睛点点头,快速地对着他福了福身,便头也不抬地朝着墓地深处走去。
走过一片郭家先祖的陵墓,苍松翠柏,郁郁葱葱。一座座墓碑上漆字俨然如新,可见是才刚描刷过不久。
苏谨晨最终在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看墓碑上的时间,明显要比先前几座晚上许多,可碑上的漆字却已斑驳脱落。坟头更因长期疏于打理,而长满了杂草旁边的几颗松柏也已经死去了大半。
苏谨晨悲从中来,指尖默默地抚过碑上“郭苏氏”的漆字,顿时泪如雨下。
“长姐晨儿来看你了”
“爷,您看要不要催催若薰姑娘”青岩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有些着急地说道,“再不走,只怕关城门前咱们就赶不回去了”
陈逸斐看了眼根本已经望不到人的墓园,,“再等等吧。”
好在,苏谨晨没有让他们等上太久。
出来时,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
“二少爷。”她走到陈逸斐跟前,低低唤了一声。
陈逸斐微微颔首,“上车。”
回去的路上,一如来时般沉默。
“长姐——”苏谨晨的忽然开口,让陈逸斐诧异地抬了抬头。
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今日还是奴婢头一回前来拜祭长姐。”她说着,不由红了眼眶,停了好半天,才勉强哽咽道,“二少爷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
“我也是偶然得知”陈逸斐顿了顿,“令姐,很是可惜。”
苏谨晨摇摇头,“长姐当年并非如郭家所说,是突染恶疾不治而亡。”
陈逸斐一愣。
“他是被郭怀仁凌虐致死。”
陈逸斐皱起眉头。“此事若是没有真凭实据——”
“自然没有证据。”苏谨晨漠然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郭怀仁怕奴婢把姐姐的死因诉诸官府,不但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