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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武与镡頔自以行商身份行走天下以来,每年到凤歧至少两次,大多时候都住在长青客栈,两人对长青客栈的布局再熟悉不过。樊武见喜鸣直接上的是迎客厅中的楼梯,自然也就知道她住在临街这栋楼的二楼客房中,他与镡頔住在后面一栋楼。
喜鸣回房后,用了一碗宵夜的牛肉面,然后简单洗漱完即睡下了,一宿无话。
客栈伙计默默退出房间,又轻掩上房门方离去。樊武目睹完这一切后,才端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大床上的镡頔长舒一口气,然后默默坐了起来,半响后下床走到案边,也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樊武睨了镡頔一眼,心道:“这次是装醉。”
镡頔又灌下一杯凉茶,方漫不经心的说道:“何事?说吧。”
“喜鸣公主在凤歧城中,先前我在夜市上看到她了。”樊武淡淡答道。
“难道就是刚才上楼那人?”镡頔惊讶道,“换了身衣服还真没认出来。”
樊武也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会知道?”
镡頔“嘻嘻”一笑,说道:“你眼睛老盯着那背影看,我也就跟着看了几眼——身量确实像喜鸣公主。”
樊武有些无趣,问道:“那你今夜为何来长青客栈住?”
镡頔看着面色微有不悦的樊武,上前两步一把揽住他肩头,嬉笑说道:“当然是有要事与你商量,不过实在是未想到呀,喜鸣公主竟也来了凤歧,她可还欠着我们一个大人情。”
每次只要镡頔如此,樊武就再也气不起来,只好应道:“说吧,何事?”
镡頔终于正经起来,答道:“上次来时白猗去了姞国,今日晚间吃酒有他。据他所言,早在冰瓷姑娘名声初起之时,揽风阁已去人请过,后来又去了几次,只是东风笑一直未答应。上月底,东风笑突然答应了,然后不两日,冰瓷姑娘就上了路,且今日已到凤歧。”
“这与我们有何干系?”樊武不解问道。
镡頔摇摇头,想了片刻方答道:“你不觉此事太巧,那东风笑在溢城开张一年,郑国易主;现凤歧正就分封韩渊郑季之事僵持不下,然后这东风笑就答应了揽风阁的邀请。好似哪里有与郑国相关的大事发生,这东风笑就出现在哪里。”
樊武想了想,说道:“就算东风笑真与韩渊郑季有关,这冰瓷姑娘来凤歧能有何作为?”
“这正是我想不通之处,”镡頔思忖片刻答道:“愝梁一方、五王子、羽夫人已是韩渊郑季的同路人;天子实则已答应二人以徐国换封;现真正阻碍韩郑二人封侯的,只有太宰边贤与大司空己虞,只是这两人绝非美色可动摇之人,那冰瓷来凤歧有何用处?”镡頔说完后,陷入了沉思。
镡頔想不通这事,樊武更想不明白,一时间只怔怔望着镡頔。
过了好一会儿,镡頔抬起头看了看樊武,说道:“白猗已在揽风阁定了包房,后日晚上我们可与他一起,去看那冰瓷姑娘的歌舞琴艺,倒要看看这冰瓷是否真如传言般绝色倾城,若她此来真与分封之事有关,迟早总会被我逮住马脚。”
樊武闻言点了点头,未言声。他相信镡頔之言,若这冰瓷姑娘在凤歧真有动作,镡頔就大有可能抓住她的马脚。
屋子里静了片刻,镡頔突然说道:“凤歧于喜鸣而言,可谓极其凶险,她却冒险来此,到底有何事?想要阻止天子分封韩渊郑季?甚或想要天子还她郑氏郑国?”说到此,他点点头,然后继续道:“虽都是些一厢情愿之事,不过从情理上倒也说的过去。”
樊武听得愕然,问道:“那喜鸣公主只有独自一人,难道就想做成这些事?”
镡頔闻言却摇摇头,答道:“也许她并非独自一人,你忘了渔福镇那晚之事?”
樊武闻言不觉点点头,未再说话。
过了半响,镡頔又说道:“明日你先去跟她一日,摸清她在凤歧的行踪。”
第四十五章 统一战线(四)()
第二日天刚破晓,已经洗漱好的樊武推醒高卧正酣的镡頔,然后踱出长青客栈,施施然往饶香楼去了。
饶香楼的早点乃是凤歧一绝,每日卯时即有络绎不绝的食客闻香而来。
樊武与镡頔也喜饶香楼的早点,且是饶香楼的老客。不过今日樊武来此,并非为了享用这些精美早点,要紧的还是饶香楼临窗的位置,正好可看到长青客栈大门口的情形,也可看到喜鸣所住那栋楼所有客房的窗户。
樊武本想找客栈伙计打听喜鸣住哪间房,镡頔却不答应,说是如此一来,会引来旁人对他二人与喜鸣的注视。
樊武又说,若是喜鸣趁夜离开了长青客栈,那要到哪里去找她。镡頔却不以为意,只说那就等下次遇见了,然后就安排樊武一大早守在饶香楼,等待喜鸣现身,他自己则留在客房,说是要盯着客栈后门,以防喜鸣从后门溜走。
太阳东升,暑气将起未起之时,长林街上的行人车马多了起来。
喜鸣依旧是青衣青冠,牵着马拿着包袱出了长青客栈,很快混迹进人群中往长林街北口走去。
樊武看到喜鸣身影出现在长青客栈门口,马上将早点钱放在案上,然后下楼跟了上去。
喜鸣牵着马优哉游哉的到了马市,樊武远远跟着,心中很是纳闷,于是紧走几步,跟的近了些,想要看清喜鸣到底意欲何为。
喜鸣找了根空马桩栓好马儿,然后躲在马儿身后,开始不着痕迹的东张西望。
樊武看得蒙了,喜鸣栓马的马桩,是马市上用来栓进市买卖的马匹的马桩。
“难道她是来卖马?”樊武心中诧异不已。
喜鸣这匹马体格不大,倒是很合喜鸣身形,然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关节、肌腱发达,背毛浓密,一看就是匹正当壮年的好马。
不一刻即络绎有人上前问价,也有人开始围着喜鸣讨价还价,想是喜鸣要的价钱不高,竟很快就卖了出去。
樊武看着喜鸣收下银钱,转身走出马市,买马的人则牵着马往另一头走去,心里直惊讶喊道:“她真是来卖马!”
看喜鸣走的稍远,樊武赶紧跟上去。
因知喜鸣常年做战场斥候,所以樊武跟的极谨慎,一来是防止被喜鸣发现,再来则是防止被人看出,自己在跟踪喜鸣。
喜鸣离开马市后,到旁边的牛市羊市转了一圈,还去米市盐市逛了一圈。都是些行人车马多的摩肩擦踵之处,且街上行人多着深色衣袍。
看着路上一片暗沉的颜色,樊武跟的眼都不敢稍眨,深怕一眨眼喜鸣就丢在人群中了。
如此逛到正午,喜鸣悠闲转进商市后面,一大片坚固朴实的青砖房之间。
这片砖房放眼望去几看不到边,中间相连的道路很是开阔,不时有牛车穿行其间,路边还停有正装卸货物的牛车。想是已到正午的原因,这些牛车边上都无上下货物的劳力雇工。与凤歧城中其它道路边上绿树成荫不同,这些路上一棵树也看不到。
樊武又纳闷了,他当然知道此处是何地。这些青砖房都是商市上那些大小商家的仓库,他纳闷的是,喜鸣为何会来此地?
喜鸣行进到这片青砖房之间后,原本挺的笔直的腰背瞬间垮了下来,她还将束腰松了松,原本坚定的步伐也摇晃起来,如此一来再无城中少年贵公子的气象,樊武在后面看得险些笑出声来。
樊武跟着喜鸣又转过两条街,听到前方传来一片嘈杂声。等喜鸣转过去后,他跟上去探头一望,只见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几棵枝繁叶茂的桑树,桑树的浓荫后有两间破破烂烂的茶铺。
此时正是烈日中天之时,不管是桑树的浓荫下,还是四面漏风的茶铺中,都聚满了午间休憩用饭的人群。
人群大都穿着粗布短衣,一眼可知,都是在仓库劳作的劳力雇工们,间或几个着粗剪长袍者,想是一些小商家的库房管事之流。
这些雇工都已辛苦劳作半日,此时有人要碗粗茶就着自己带的面饼充饥,也有人坐在茶铺中要碗素面,还有家里女人提着竹篮送来茶水面饼的,也挤到此处凑热闹。
茶食虽粗简,然众人聚在一处,闲谈笑骂,“呼呼”吃喝,偶有哪家的女人性子豪爽,正高声呵斥又与街头的寡妇眉来眼去的自家男人,引来一阵哄笑,倒也好不热闹闲适。
喜鸣晃悠悠走进人群,又走进东头那间茶铺,就此消失在樊武眼前。
樊武楞了楞,赶紧追上去,几步穿过人群,躲到喜鸣进去的那间茶铺外,抬眼往茶铺里张望。
茶铺里头一眼可望尽,却已无喜鸣身影,倒是大开的后门,刺痛了樊武的双眼。
樊武赶紧穿过茶楼,从后门追出去,放眼也是一片空地。
空地尽头连着两排砖房,砖房中间是一条长长的马路,却一个人影也无。
空地中间有两间茅房,时有人进出。
樊武心想:难道进了茅房?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也就两眨眼的功夫,所以樊武断不会相信,喜鸣是跑的没了踪影,他相信,喜鸣定然就藏在这茶铺周围的某处。
樊武找了处视线开阔,自己却不易被人看见的所在,要来一碗粗茶,两个肉饼,吃喝起来,眼睛却未闲着,一直紧盯着周遭动静。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空地上,茶铺里,午间休憩的人群已陆续散去。
一个时辰后,空地上已一个人影也无,茶铺里也只有几个伙计,茅房也无人再进出,樊武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跟丢了喜鸣。
第四十六章 统一战线(五)()
正午刚过,长林街上二王府侧面的巷子里,来了位穿着粗布衣裙,戴着粗布头巾,提着个竹篮的黝黑妇人。
这种妇人凤歧街头随处可见,王府边上的巷子里,也时有她们出没,主要是帮王府的女眷送些针线花草之类,或帮王府厨房做些散工等等。
妇人推开王府位于巷子里的小门,正守在小门后的祥云看到妇人一愣,细看两眼只觉妇人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祥云奉高穆歙之命,正在此处等候喜鸣,过了好一阵,他终于醒悟过来,却险些笑出声,吓得赶紧捂住嘴。
等祥云忍住笑之后,方低声招呼道:“公主如此装扮,祥云险些没认出来。”
半柱香以后,王府书房中,传出阵阵高穆歙强忍的低笑声。
看着眼前的喜鸣,高穆歙实在忍不住想笑,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弯腰大笑的冲动,只是眼泪实在没忍住,跟着笑声一起流了下来。
边上的坚叔到底年长沉稳些,生生将嘴边的笑意压了下去。
“喜鸣……喜鸣公主……”已笑得快要抽不过气来的高穆歙,磕磕巴巴说道:“你这身装扮与昨日还真是不同……”
边上的坚叔实在忍不住了,接着说道:“与渔福镇时也不同。”
高穆歙跟着又道:“走在街上,我是定然认不出的……呵呵……”
喜鸣沮丧着脸,散垮着腰身,站在书房中间,心想:自己确实已有十多年未穿过女装,只是真有这么好笑么?
一边如此想着,喜鸣一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继续想道:“是有些邋遢,也许昨夜不该将宵夜的面汤洒在上面,又揉搓的狠了些,皱皱巴巴的。”
这时额上几缕散乱的发丝飘下来,挡了眼睛,喜鸣抬手顺了半天,终于将发丝顺好,手上却又沾染了更多脸上的油灰,然后才应了句:“如此还是有好处,那渔福镇的樊武不就被甩开了,虽然我未发现是否还有其他人跟着,但若是有,也定然都被甩开了。”然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再说,我本就是女儿身。”
“嗯嗯……定然都甩开了。”高穆歙“哼哼”半天终于应道。
等高穆歙终于止了笑,这才与喜鸣坚叔到偏厅用中饭。
饭后高穆歙本要出门,出门前他却突然问喜鸣:“公主,除了这身粗布衣裙,你可还有其他女儿家穿的衣裙。”
喜鸣一怔,答道:“还有一身。”
“嗯,”高穆歙沉吟片刻,说道:“拿来我和坚叔看看。
喜鸣看了眼高穆歙,又看了看坚叔,一脸疑惑。坚叔也是一脸疑惑。两人都不知高穆歙是何意。
喜鸣的包袱还挤压在竹篮中,她废了些力气才拉出来,打开后取出一件皱巴巴的黑色锦裙,递到高穆歙面前,说道:“就这身。”
高穆歙接过来,打开后上上下下来回看了两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后才疑惑问道:“就这身?”
坚叔看着高穆歙手中那件色泽布料沉重的衫裙,然后看看喜鸣稍显稚嫩的面孔,有些想笑,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