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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常闻言,黑胖的脸上肌肉抖了抖,抖出了几许郁结之色,正待说话,却不料被一声响亮的禀报打断。
“启禀大人,郎将军回来了。”一名吏员跑进来禀道。
裴恕面上一喜,忙道:“快叫他进来。”
老常见状,不待裴恕吩咐便直接退出了门外,索性就当没听见方才的话,而裴恕竟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只往前踏了两步,一脸期待地看向不远处的院门。
未几时,郎廷玉那矮壮的身形,便出现在了门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郎廷玉是一个人回来的,陈滢与冯妈妈都没跟着。
裴恕慢慢挑起了半边眉毛,看向郎廷玉的眼神含了几分冷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郎廷玉,问:“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语气着重放在了“一个人”三字上。
自家主子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让郎廷玉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叉手道:“回大人,属下先回来了。”
语罢,他往前挪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好教大人知晓,陈三姑娘听说何大人一家子都在跨院儿里呆着,就直接去了跨院儿,说是有些事情要再向何大人他们打听打听。陈三姑娘还交代属下,请大人忙完了就过去。”
“哦?”裴恕的眉毛放平了些,面色亦似是比方才透亮了几分,两手往身后一负,抬脚就往外走:“这么说是有眉目了?”
郎廷玉抬手在前额上挠了挠:“这个么……属下也不知道。”说着他便又傻笑了两声:“大人又不是不知道,那陈三姑娘挺奇怪的。她想什么,属下根本猜不出来。”
这位国公府姑娘确实古怪得紧,方才在路上走了三个来回,突然就说饿了,非要跑去吃点心,吃罢了点心还不肯走,又拉着冯妈妈到处跟人打听闲话,郎廷玉在旁边听得都快睡着了,好容易回到何家,结果这位神探一扭脸儿,就又去找何家人聊天去了。
郎廷玉表示,完全搞不懂陈三姑娘这是在干嘛。
裴恕瞪了他一眼,倒是没起脚去踢人,只骂了一个字:“笨!”
郎廷玉嘿嘿直笑,跟在他身后道:“那是,那是,在陈……神探面前,谁还敢说自己聪明来着?”
裴恕没说话,心底里大约是觉得对方没说错,却是完全忘记了,郎廷玉这话是把他也给算进去了。
二人赶到跨院儿时,陈滢正从里头出来,两下里走了个对脸儿,陈滢便在幂篱下向裴恕一笑:“正巧裴大人来了,咱们去抓犯人罢。”
裴恕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再下一息,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一圈儿。
抓犯人?
犯人已经找着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第207章 杀人动机()
“你说什么?”裴恕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滢,虽然声音很镇静,但眼睛却是越睁越大:“莫非姑娘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尚不能完全确定。”陈滢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兴奋,就如同她平常说话一样地安静:“不过,依据目前种种迹象来看,此人的嫌疑最大。事不宜迟,咱们早些过去,也免得证据被凶手给弄没了。”
此言一出,裴恕面上的神情便难得地显出几分呆滞。
真有这么快?
他这里半点头绪都没有呢,人家就刷一下就找着凶手了?
这位神探能这么神?
他忍不住去打量一旁的陈滢。
纵使隔着幂篱上垂落的轻纱,对方身上那种淡定的气息,他还是能够感觉得到的。
“裴大人如有疑问,不如边走边说,好不好?”见裴恕半天没动静,陈滢便提议道:“等我们走过去时,想必大人的疑惑便能解开了。”
如果这话换别人来说,裴恕绝不会信。
可是,眼前的少女却是屡次用行动证明了她的聪明才智,由不得他不信。
“好,那就边走边说。”裴恕听从了陈滢的建议,旋即低声吩咐郎廷玉:“叫几个身手好的去拿人。”
郎廷玉领命而去,陈滢便对裴恕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当先提步向前,口中说道:“不知小侯爷有哪些不解之处?”
裴恕愣了一下,随后便跟了上来,那磁沉的语声很快便响起在陈滢的身畔。
“死因。”很简短的两个字,却道出了裴恕对此案最为不解之处。
陈滢一早便猜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遂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我最开始也感到很不理解,何以凶手会毫无计划地采取行动?以迎枕压迫、以腰带并帐幔勒杀,最后才想起用烛台击杀。这凶手在杀人前连凶器都没预备,若是找不到烛台,他不就失手了吗?”
“我对此亦十分疑惑。”裴恕点头表示赞同。
这一刻的他显然没注意到,陈滢根本就没有读过仵作的验尸记录,而她对何老太爷死因的推断,却与那老常所录完全一致。
既然裴恕没发现,陈滢便也不去多作解释,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这其实可以反过来想。凶手之所以连武器都没预备,很可能是因为,他原先的目的并非杀人。”
裴恕蓦然抬头,眼角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你的意思是……临时起意?”语罢,他的面上便又现出了些许沉思,蹙眉道:“既是临时起意,则他潜入何家原本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是盗窃?”
说到这里,他便想起那张失物记录来,立时便又否定了这个说法:“凶手应该不是为财。可是,若非为财,莫非是为劫色?”
这说法委实也很站不住脚。若是劫色,凶手就该潜进何二姑娘的院子里,而不是只在院墙外头徘徊了。
陈滢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提了个问题:“那个奇怪的鞋印,想必小侯爷也发现了吧?”
裴恕闻言,面上便露出了一个苦笑:“是的,那足迹也十分古怪,四处皆有,没头苍蝇似地,叫人不明所以。”
陈滢在幂篱下弯了弯唇:“起先我也同您一样,对这些鞋印万分不解。”
言至此,她偏过脑袋看了裴恕一眼,语声显得有些悠然:“其实,我们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何老太爷之死,将会给何家带来怎样的结果。”
她略略加重了些语气,说道:“我说的这个后果,指的是直接后果,而非其他引伸意义上的结果。若是从这个层面去看,则凶手的杀人动机,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裴恕被她说得一愣。
陈滢转首望向前方。
院墙外的天空一片阴沉,迎面而来的风里携着深秋的寒意,她的声音亦似是染了这寒瑟,微微地凉着:“通常说来,一个人夺取另一个人的性命,总有其目的。而在本案之中,杀人目的与杀人后造成的结果,高度一致。”
裴恕低头沉思了片刻,心头微动,蓦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说,这宗凶案,是为了挪出一个空缺?”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滢,语声低沉而有力:“何老太爷一死,何大人便必须在家丁忧,则那济南府经历一职,便此空了出来。”
越往下说,他的眼睛便越亮,面上更涌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正是何老太爷身死所能造成的后果,且直接影响到了何君成的仕途。虽然他不明白那些余孽为何要采用如此隐晦的法子进行报复,却还是觉得,这个推断很有道理。
地方小官儿的升迁之路,向来十分艰难,且那何君成又无甚大材,若非在此次贪墨案中立了功,又有李珩提携,他这辈子都未必能爬上去。
民间有“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之语,于官员而言,断绝仕路亦然。
“小侯爷说的很有道理。”陈滢并没有裴恕这样激动,语声安然,只侧首打量了他一眼。
幂篱掩去了她的眼神,亦将她目中的一丝赞赏给隔了去。
“应该说,小侯爷的答案已经很接近了,但……”她稍作停顿,前行的步履显得十分从容:“但是,您还是多想了一步。”
裴恕怔了怔。
这一刻他的感觉就像是在迷宫中摸索,本以为已经找到了一条路,可却被告知此路不通。
“多想了一步?”他重复地道,侧眸看着身旁那个干净的少女,双眉一轩:“此话怎讲?”
“我的意思是,小侯爷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陈滢解释地道:“本案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并非济南府经历的空缺,而是……”
“何大人丁忧。”裴恕飞快地接口道,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可是,在说出这个答案之时,他却仍旧有种如在雾中的感觉,那乱麻般的线索反倒缠得更紧了。
“凶手杀掉何老太爷,仅仅是为了让何大人丁忧?你确定?”他凝目看着陈滢,语气并不算重,但陈滢还是从中听出了质疑的意味。
第208章 夫妇争执()
事实上,在推导出凶手真正的动机时,陈滢自己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小侯爷此时的疑惑,便是一刻之前我的疑惑。”她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停下了步子,转首迎向裴恕的视线,语气很认真:“但是,结合各方面线索来看,让何大人丁忧正是凶手行凶的真正原因,也就是杀人动机。”
裴恕此时也停下了脚步,垂目看着她,神情亦是前所未有地认真,问:“为什么?”
凶手为什么一定要何君成丁忧?
他能从何君成的丁忧里得到什么好处?
除了那个济南府经历的空缺,裴恕想不出凶手杀掉何老太爷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家中长辈去逝,子女必须阖家守孝,这一点小侯爷应该是知道的吧。”陈滢漫声说道,重新提步向前。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从跨院来到了何宅的大门前。
而裴恕的回答,却是直到他们跨出门槛后,方才响起的。
“本官自然知道。”他的声音醇厚依然,但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如酒的韵味。
他总觉得陈滢这个问题像是个陷阱,却又想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陈滢知道他的困惑,没有再继续卖关子,而是直言语道:“把何家留在蓬莱县,便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裴恕没说话,可前行的动作却有片刻停滞。
陈滢的答案简单得叫人惊讶,由不得人不去思量。
“一个简单到不能简单的原因,是不是?”陈滢似是在问他,又仿佛自问,语气却是平稳而又沉静的:“在最初知道这一点时,我也十分震惊。但是,依据凶手杀人时的种种表现,以及我从何家诸人那里问来的一些消息,我可以肯定,这个简单至极的原因,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且这一动机,与朝堂、与登州府贪腐案,亦无半点关系,纯粹就是私人恩怨而已。”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转首去看裴恕。
此刻,阴郁的天空正沉沉压在他们的头顶,映衬着他线条利落的面庞,以及那面庞上郁结的神情。
陈滢知道,裴恕有点不大能够理解。
毕竟,在登州府以及太子殿下这两方面看来,此案都不是一宗单纯的杀人案,而是敌我势力角逐后的余音。而陈滢此时却将案件从政局中剥离了出来,这应该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凝眉想了想,陈滢便重新迈步向前,语声亦随之响起:“我们还是说回到那些奇怪的脚印吧,不知道小侯爷有没有察觉到,凶手脚印最密集亦是最凌乱之处,是在何大人夫妇的住所左近?”
裴恕没说话,只动作极微地点了点头。
陈滢便又续道:“那么,小侯爷是否想过,凶手为何会在何大人夫妇屋外盘桓良久?他在做什么?”
裴恕瞥了她一眼,像是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却还是尽可能地给出了答案:“若依本官所见,凶手应该是在犹豫,或者是在观察情况。也可能他就是想找机会动手,却发现胜算太小,于是放弃了。”
这答案是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他觉得这推测应该十分全面,并无错漏。
陈滢闻言,幂篱下的唇角弯了弯,语声平静地道:“小侯爷说得没错,凶手应该就是在观察情况,至于他观察情况的目的,如今暂且先搁下不提,只说他在屋外盘桓时,何大人夫妇的对话,他也是一并能够听到的。而在我看来,凶手之所以停留良久,有很大可能性是因为何大人夫妇的谈话内容,他们所说的正是凶手感兴趣的,所以他才会追随着何大人夫妇,从明间到西次间再到卧房,目的就是为了听清他们的全部谈话。”
裴恕面上的神情瞬间一凝。
这猜测不能说不新奇,他摸着下巴看了看陈滢,目中生出了几分兴味。
这一刻,此前那种被人牵着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