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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滢抬脚就走了进去。
巧儿白了脸,心头大骇,正欲开口相询,一瞥陈滢面色,忽又闭口,乖巧地退至道旁。
陈滢大步来到正房,看也不看,推门而入。
第315章 天还没塌()
巧儿在旁瞧着,矫舌不下,飞快地垂下头,假装整理衣带。
她已经看出不对劲儿了。
陈滢平素是个怎样的人,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若非发生了什么大事,陈滢绝不会就这么闯进来。
这可是父母所在之处,晚辈怎可硬闯?
定是出了大事。
思绪不过转了两转,陈滢已然将正房与偏厢尽皆看遍,回至廊下,平静地看着巧儿:“夫人去哪里了?”
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不见得好看的五官,却有一种干净的冷:“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找到夫人,床上只有空被褥。你可知她去了何处?”
巧儿的脸一下子苍白如纸。
“回姑娘,夫人……是歇在老爷房里的。”她颤抖起来,身体渐渐矮下去,双膝着地:“婢子亲眼瞧着夫人睡下,婢子才离开的,姑娘,婢子没……没说谎……咳咳咳咳……”
她被口水呛住,咳嗽两声,伏地再道:“婢子服侍夫人睡下后,便去了后罩房。夫人不叫人值宿,老爷平素也没这个习惯。”
说罢,以头触地,身子颤抖如风中败叶:“婢子该死,竟不知道夫人是何时离开的。”
陈滢盯着她看了一会,转开视线。
巧儿确实没撒谎。
以侦探先生多年的经验,还是能够很轻松地判断出一个人是否说了实话的。
“去叫罗妈妈。”陈滢在灯影下蹙着眉。
罗妈妈睡在偏院儿,这一头的动静可能还惊动不到她。
一个婆子飞跑下去传话,不一时,罗妈妈便到了。
她应该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头发只是随便一挽,一面匆匆往前走一面还系着腰带,面色微有些发白,神态倒还镇定。
陈滢迎上前去,附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复又拍拍她的手:“有劳妈妈了。”
罗妈妈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照着您的话去做的。”
陈滢“嗯”了二声,回头吩咐知实:“你与寻真也留在这里,看好家。”停了停,补充了一句:“等天亮了,二爷应该就会回府。”
李氏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不可能声息全无地从枕霜居消失,这消息一定要通知到陈浚,方才她已经让罗妈妈吩咐人去这样做了。
虽然对破案很有自信,但接下来,陈滢很可能只能专注于案子,别的兼顾不过来,这时候,就必须由陈浚出马。
有他在,鸣风阁才会有主心骨,而有了主心骨,这一院子的人才不会乱。
至于父亲陈劭,陈滢叹了口气。
方才去正房时,陈劭还在沉睡,陈滢推了好几下也没将他唤醒,想来是安神汤的药效还没退去。
目前的情形,与可能发生的案件相关的其余人等只能靠后,李氏才是重中之重。
“你们一定要看好家,我去外头瞧瞧。”陈滢再度说道。
平静如水的声音,却又像是有种无言的力量,让所有人心中一定。
知实随着众人应了声是,抬起头,熟悉的身影已经跨出了院门。
青色箭袖勒出腰肢,清瘦纤长,而与之相反的,是背上长弓、腰畔箭袋,似重逾千钧。
“姑娘……”知实轻轻唤了一声,不知何故,心头竟有些发酸。
她们姑娘,只有一个人,连个帮手都没有。
似是听见了她的呼唤,陈滢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复又将视线拉远,看向更多的人。
鸣风阁所有的仆役,此时都分散在院子的四周,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惶然的、惊惧的。
那婆子禀报时并未避着人,他们都听到了。
此事一旦查实,再加上陈劭病重,二房只怕从此后再难立起,就算有陈浚撑着,寻常没个十年,也很难见起色。
若真到了那一步,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你们别怕。”陈滢启唇道,嘴角习惯性地拧去了一旁:“我会把案子查清的。”
干净清透的语声,随晨风送去很远:“我会还母亲的清白,更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分明语句平平,却似有种奇异的力量,鸣风阁里紧绷的气氛,渐渐松动了些。
“奴婢们一定好生守着院子,等姑娘回来。”罗妈妈带头说道,众仆役立时齐声应和。
陈滢向罗妈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知实一直在呆呆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便记起了鬼哭岭的那晚。
那个晚上,他们一行人濒临绝境、几入死地,而她们家姑娘也是这样,负着弓箭,踏进夜色。
她背上的弓箭,一定很重、很重。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知实一下子站直身子,提步追了过去。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先是迟疑,后则坚定。
陈滢回头,便看见了知实那张苍白的脸。
“婢子陪着姑娘。”知实发狠似地将两手捏成拳头,头一次直视着陈滢:“总不能事事都叫姑娘一个人担着,婢子再是愚笨,帮姑娘传话递东西总是行的,再不济让姑娘靠着歇个脚也使得。姑娘就带着婢子吧,求求您了。”
她几乎哭出来,却又拼命地忍住,大睁着眼睛切切地看向陈滢。
陈滢望了她一会儿,面上现出笑来,向她招手:“那好啊,你来便是。”
没有拒绝,好似接受旁人同行赏花一般,接受了她的请求。
知实面露喜色,连忙快步跟上,主仆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渐至无踪。
鸣风阁里寂静如死,众仆役俱皆望着那扇院门,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支配着,心中竟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几分希望。
他们姑娘去查案了。
都说姑娘是御赐神探,有她在,一定能把案子查清楚的。
罗妈妈抹着眼角,面上露出又是欣慰、又是悲伤的表情来。
鸣风阁的天还没塌。
就算塌了,也有他们姑娘顶在头里。
罗妈妈放下手,转首四顾。
众人俱皆立着,鸣风阁从上到下四十五口,都在院儿里了。
她呼出口气来,收拢情绪,正色看向众人:“罢了,大家都别傻站着了,姑娘交代了好些事儿呢,你们都过来,听我分派。”
众仆役回过神来,纷纷聚于阶下,罗妈妈开始一样样地分派着人手。。。
那一刻,包括已经离开的陈滢都不曾意识到,鸣风阁的仆役之中,少了一个人。
第316章 压伏不住()
前往明远堂的一路,出人预料地顺利。
陈滢想象中会出现的阻挠或者说是劝告,并不曾发生。
她特意带上弓箭,就是做好了硬闯的打算,可却没料到,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巡夜的婆子见了她,亦是恭恭敬敬地避让道旁,由得她通过。
陈滢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怕是许老夫人的意思。
她不仅没放松,反倒心头发紧。
许老夫人的态度越宽容,事情便越反常。
匆匆跨上通往明远堂的曲廊,陈滢一抬头,便见曲廊尽头,站着三个仆妇,打头的便是刘宝善家的。
“三姑娘来了,老太太叫奴婢在此处候着您呢。”刘宝善家的上前行礼,一面拿衣袖抹汗,显是才来没多久。
陈滢面无异色:“辛苦你们了。”
“这是奴婢们当做的。”刘宝善家的往旁让了让,露出身后二人,笑容谦恭:“三姑娘定是识得这两位妈妈的。”
陈滢确实认得。
一个是冯妈妈,另一位姓唐的妈妈,也是明远堂的大管事。
她二人分别上前见礼,刘宝善家的便道:“她们稍后会陪着姑娘去西院儿。”
“哦,那就多谢了。”陈滢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看向廊外,忽地感慨:“今晚巡夜的可真多。”
由鸣风阁至此,她遇见了七拨巡夜仆妇。
这不是巡夜,而是寻人。
许老夫人,或者不如说,是国公府阖府,都在找李氏。
陈滢其实也在找。
离开鸣风阁前,她便已经做出了安排,命人仔细搜索。
她认为,李氏不在枕霜居,也并不意味着她一定就在西客院。
“这些巡夜的皆是三代以上的老人儿了,是老太太亲自布置的,三姑娘放心。”刘宝善家的答道。
这回答印证了陈滢的猜测。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刘妈妈,边走边说。”陈滢提步向前。
当前第一要务,还是西客院。
刘宝善家的连忙跟上。
“西院儿那妇人,确定是我娘?”陈滢问,当先踏出回廊。
她始终不懂,李氏一人是如何去的西客院?国公府内宅有巡夜的婆子,仅是躲过她们已属不易,而西客院连通主宅的那道门,长年上锁,且还是里外两头都锁住的。
难道,她是从角门绕到府外,穿过两条街巷,从西客院大门进去的?
这可是一条不短的路。
刘宝善家的面色凝重:“回三姑娘,这事儿我从头和您说吧。有个宋婆子,是专管倒夜香的,她今日去西客院儿倒夜香,出门时却瞧见了……一具尸首,她吓得大叫,不想五城兵马司值夜的官兵正在巷中巡逻,当下便将他们引了过来。”
这恐怕就是那阵喧哗的起因。
只是,会有这么巧?
这里叫声一起,那厢五城兵马司的人刚好在场?
“你说的尸首是何意?”陈滢问道。
她们转上了一条小径,刘宝善家的说道:“宋婆子说,那门槛儿上横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一眼瞧见,这才吓得大叫。那些兵卒当即过来验看,说是已经死了,宋婆子后来认出,死的正是周九娘。”
陈滢蹙眉。
周九娘的尸体,居然横在大门的门槛上?
偏偏就在值夜官兵在附近时,尸首被宋婆子瞧见?
又是这样巧?
“那官兵过后进院儿去搜,又搜着了周柱儿的尸身,宋婆子趁着那会子乱,跑来府里报了信儿。”刘宝善家的又道,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拭着额角。
“奴婢敲打过宋婆子了。宋婆子说的是实话。她素常出入西客院儿,皆走的北角门,那是要经过西客院儿正门的。今日进去的时候她没在意,出来的时候,一只野猫忽地跑了过去,她吓了一跳,这才看到尸首。”
刘宝善家的抬头看向陈滢,目含深意:“宋婆子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家里头也没搜着什么值钱东西。”
宋婆子没有被人收买,也不是有意为之,而是纯属偶然。
这就是刘宝善家的想透露的意思。
说来也是,这案子就发生在官兵眼皮子底下,实是打了国公府一个措手不及,让人猝不及防。许老夫人命人“敲打”宋婆子,就是怀疑此事背后有人,而结果却证明,这就是巧合。
虽然陈滢并不相信。
“因尸首明晃晃地躺在那里,那些官兵便飞报了回去,没过多久,指挥大人、府尹大人便皆带人赶了过来。三老爷到的时候,西客院儿已经被这两边儿的人给占了。”刘宝善家的道。
五城兵马司设指挥一人,乃该部门最高领导者;盛京府因是首都,故未设布政使,而是以府尹为首。
这毕竟是发生在国公府的大案,这两个部门自不敢轻忽,第一时间赶到,情理之中。
“三姑娘也知道的,这些日子京郊大营操练,老太爷并大老爷都不在府里,四老爷又在避暑山庄准备秋闱,府里只有三老爷在。”刘宝善家的面色有点发苦。
三老爷陈勉年前才升了大理寺正,正六品,而府尹大人却是正三品。
国公府虽为一等公爵,可话事人却官职不高,确实尴尬。
“三叔父赶过去的时候,可瞧见了那怀疑是凶手的人?”
“三老爷没进院儿。”刘宝善家皱着眉,神情越发苦涩:“好教三姑娘知晓,西客院儿附近有几条杂巷,住的皆是各府仆役,那地方人多口杂的,尤其是永信侯府的下人,最是没规矩。”
她摇着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五城兵马司并府衙的人来来往往,惊动了各府仆役,那时候好些人当早差的都起了,便皆跑去瞧热闹,也不知是哪一府的人起的头儿,说是……说是……像是二夫人……”
刘宝善家的声音很轻,低垂的脸在灯笼下忽明忽灭。
难怪消息传成这样,原来是围观的人太多,三老爷陈勉素性优柔,没有那等雷霆手段,压伏不住。
“老太太一听这事儿,当先便犯了心疾。”刘宝善家的声音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