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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明线。
身为杀人嫌犯的紫绮尚且不曾被收押,而“周柱儿”真身一现,紫绮立时就被带走。
“周柱儿”的真实身份,比杀人案更重要。
或者可以这样说,“周柱儿”真容现身这件事,远比一宗恶性杀人案,还要凶险。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庄伯彦会露出那么复杂又夸张的表情?
陈劭对此又知道多少?
周家“姐弟”,为何约他夤夜私会?
陈劭的失忆,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那周家“姐弟”,果然知道他这八年的去向么?
而若如果是假,陈劭瞒下八年过往,原因何在?
陈滢将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扣着,沉吟不语。
越是细细去想,线索便越是绞在一处,缠杂不清,根本无法得出判断,到最后,她的脑袋都疼了,不得以,只能暂且丢开。
第327章 问及皇城(王者大地主盟主加更)()
“三姑娘,奴婢回来了。”冯妈妈的声音响起,让陈滢回过了神。
她马上站了起来:“妈妈打听到了什么?”
“奴婢听到了不少事儿。”冯妈妈道。
她回身看了看,那几个兵卒正探头探脑地往这里瞅,她立时沉下了脸,上前就把门儿给关严了。
“这起子丘八,最是没规矩。”她嘟囔着,将陈滢拉后面的小室,亦即方才紫绮呆的屋子,口中不住告罪:“姑娘恕罪,奴婢僭越了。”
陈滢自不会在意这些,进屋后又道:“还请妈妈细细说来。”
冯妈妈这才轻声地道:“那几位军爷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事发时就是他们在外头巡夜,他们说,他们进院儿的时候,紫绮姑娘便倒在东次间儿里,手里拿着把……很长、很锋利的刀子,刀子上全是血,紫绮姑娘的身上……也有好些血。”
她的声音渐渐沉重,面色亦有些发白:“几位军爷都说,紫绮姑娘当时还是昏迷的,叫也不醒。后郑寿家的慌慌张张跑进来,她素来只在二门外当差,不怎么认人,瞧见紫绮姑娘身上的衣裳,只当是哪个主子,便跪下见礼,然后就扶着她出去了。”
陈滢至此方才明白,那传言从何而来。
紫绮穿着李氏的衣裳,又梳着妇人发式,被郑寿家的错认为哪位夫人或姨娘,这很正常。
“那时候,门外聚了好些下人,哪个府的都有。”冯妈妈咬着牙根儿,恨恨地道:“郑寿家的把紫绮姑娘扶出去的时候,也不知哪个府的下人,就叫了声‘国公府二夫人’,一下子这话就传开了,那几个兵卒听了,更不敢造次,便飞报了回去。”
这算是将前因后果说清了,陈滢轻轻颔首:“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只说府尹大人他们来了之后,又是如何?”
“回三姑娘,府尹大人来的时候,特为带了两名女吏,把紫绮姑娘扶去门房,又叫了女医来给治伤。只紫绮姑娘醒来后,有点浑浑噩噩的,问什么她也不说,似受了惊吓。”冯妈妈说道。
这与陈滢所见的紫绮,正好一致。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么?”她问。
冯妈妈便躬身:“姑娘恕罪,别的奴婢没打听来,那几个军爷也不知道,他们一直守在外头,里头的事情他们不清楚。”
陈滢点了点头,复又蹙眉:“紫绮方才被带走的时候,那庄大人可有交代?”
这是她的推测。
庄伯彦突然把人带走,说不定会有些吩咐。
冯妈妈闻言,抬头看了陈滢一眼,点头道:“这倒是有的。几位军爷说,庄大人匆匆忙忙地就把紫绮姑娘给带走了,临走前他……”她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临走之前,庄大人忽然问他们……知不知道皇城最近启匙的时辰。”
“皇城?”陈滢怔住了。
庄伯彦打听皇城的消息做什么?
据她所知,皇城每一季的下匙、启匙时间都不一样。元嘉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同时,他可能也是大楚朝有史以来被刺驾最多的皇帝。
裴恕之前曾经提过几句,说是皇城真正的下匙与启匙时间,在某些时候甚至是一天一变,这也是防着有那别有用心之人,摸出皇城的规律。
只是,这皇城开门与否,和庄伯彦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这五城兵马司巡夜的军卒,对这些恐怕也只是一知半解,庄伯彦问他们也没意义啊。
陈滢敛眉思索,试图厘清庄伯彦举动背后的含义。
冯妈妈见状,转首望了望外头的天色,便悄步上前,将那案上点着的蜡烛吹熄了,退出门外,见唐妈妈守在门外,便与她一同,把门房左近的灯笼收起来。
天光已然大亮,这些火烛白燃着,倒跟办丧事似地,很不吉利。
二人收拾妥当,冯妈妈又取出备好的干净茶盅,唐妈妈叫来郑寿一家,命他们打扫院落,去灶下烧热水等等,一应收拾起来。
陈滢并不知外间情景,仍旧沉浸在思绪中,直到东窗绽出红光,她才蓦地醒过神。
天亮了。
她提步走出小室,望向门外微蓝的、清透的天空。
今儿应该又是个大晴天。
然而,她的心中却布满了阴霾。
她怔忡立在廊下,仰首天际,远处市声隐隐,近处悄语切切,一切离她皆远,却又似触手可及。
蓦地,一阵脚步声急,如疾雨响雷,惊破寂静。
那是从院外而来的,靴声杂着铁器摩擦甲衣之声,来者甚众。
陈滢转过眼眸。
朝阳如金缕,镂刻出兽头滴水檐鲜明的轮廓,檐下青石扫下几束金光,光芒中细尘轻颤,如疾风搅动的碎雪。
守门的兵卒忽地挺直身板,单手扶刀,背向院门,肃声敛息。
纵使看不见他们的脸,单看背影,亦是肃杀。
冯妈妈停了手中活计,吃惊地望向院门,郑家四口或惊觉、或茫然,院中的井井有条被飞快打破。
“哗啦”,两个守门兵卒忽地推开大门,笔直分列门旁,十余名铁甲长刀的侍卫,拱卫着高高矮矮数个身影,大步进得院中。
陈滢的视线,第一时间停落在了最高挑的那道身影上。
裴恕。
他怎么来了?
她的眸光再往旁移,铁甲侍卫腰畔的铜牌,亮锃锃地,迎着金阳刺进眼眸。
陈滢浑身的血,一下子被寒冷浸透。
禁军腰牌!
这不是普通的宫廷侍卫,而是守卫皇城真正的禁军精锐。
这宗杀人案,与皇城有何关联?
陈滢往前踏了一步。
“退后!”人群中爆出一声低喝。
“豁啷”数声,长刀出鞘,十余道冷厉视线袭来,冯妈妈吓得一个激灵,忙上前拉过陈滢。
裴恕陡然转首,高高的眉骨压出两道阴影,面色冷厉:“都收起来,自己人。”
众官兵还刀入鞘,然而,看向陈滢等人的神情,仍旧极是肃杀。
“进去搜。”一高壮男子喝道,看去似是禁军首领。
众人齐声应诺,分出一队人马进得内院,很快地,内院传又传来一阵骚乱,数息之后,重归安静。
第328章 团哥儿呢(王者大地主盟主加更)()
裴恕迈开长腿,行至陈滢身前,目色柔和,垂首望她。
朝阳正从她的背后升起,她细细的发丝上镀了一层金芒,温暖明媚,如含露迎风的春草。
他不说话,就这样望她,面上有些微的一点点温情。
而后,他忽地启唇。
然而,清醇若酒的声线,却不曾如期出现。
他飞快地比了几个口型。
他相信她能看懂。
陈滢半仰着头。
迎光看时,他的鼻骨尤为高挺,鼻翼紧窄,若奇险陡峭的峰。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鼻骨上移,他的眉眼映在淡金的光里,半透明的眼珠,琥珀一样。
她望住他的眼睛。
淡透的瞳孔深处,她看见了缩小了的自己。
那个自己,正在向他点头。
下颌以轻微的幅度上下移动着,颊边好似还余着一缕笑。
“嗯咳”,背后传来响亮的咳嗽,如芒在背的视线刮过来,扫起裴恕半身的鸡皮疙瘩。
“陈三姑娘好走。”他趁势转身,斜过一侧唇角,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剑柄上弹了个响蹦儿:“伤风感冒,趁早吃药。”
流里流气的话音,再醇美的音线也要打上折扣。
咳嗽和刮眼神的是同一个人,年约四旬、白面微须、仪容修洁,双目顾盼神飞,却有一身极重的煞气。
那是长年处理刑事案件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陈滢记下了这张脸,以及那人身上浓重的煞气。
“郎廷玉,送陈三姑娘回府。”裴恕语声再响。
若醇酒里撩起的剑,带起一串冰冷的酒滴,落在耳畔,凛然锋利。
那白面男子抖了抖衣袖,冷冷地看他,没说话。
郎廷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叉手应是。
陈滢向裴恕屈了屈膝,回身从冯妈妈手中拿过弓箭与箭袋,负在身上,提步向前。
郎廷玉飞跑上前引路,冯、唐二人紧紧相随,一行人步出院门儿。
门外还有两队禁军,分别守在巷子两头,郎廷玉晃晃腰牌,他们立时放行。
难怪裴恕要让他送。
由此处回国公府,正是那几条杂巷,住户皆是各府仆役。
许老夫人当初特意选定此处安置周家“姐弟”,为的是安李氏的心,表明一种态度。殊不知,这特殊的地理位置,亦给了罪恶可乘之机。
走出禁军守卫的巷弄,喧嚣声扑面而来。
天时尚早,挤挤挨挨的小院里升起炊烟,洗漱声与说话声被晨风吹得四散,饭菜的香气、油锅烹炒的味道、干柴点燃的焦味,还有笑声与骂声,合成人间烟火。
陈滢慢下脚步,渐自站定,水一般干净的眸子,冷光湛湛,静若秋空。
乔小弟!
裴恕刚才比的口型,正是这三个字。
陈滢的手心一片汗湿。
她紧紧扣牢腰畔箭袋,箭羽扫过掌心,凉且滑,毛毛地似扫上她的心。
那一刻,“周柱儿”的脸浮上来,细皮嫩肉、白白净净。
乔小弟,正是乔修容唯一的血亲,刺驾案前便已失踪。
原来,“周柱儿”,就是乔小弟。
不合常理的易容,以及庄伯彦的惊愕、狂喜、不敢置信,还有他临行深深的一瞥,这一切,终有答案。
陈滢闭上眼,摇了一下头。
朝阳扑上头脸,热烘烘地,烤灼着它能够触及的一切。
可陈滢知道,她必须冷却。
让整颗心、整个大脑,如同被西伯利亚寒流袭卷的大地,如同被浸泡于海底两万米的暗礁。
冷静下来,思索这其中利害,或许,还要加快速度,提前截取一部分消息。
乔小弟伪装成周柱儿,与一个自称周九娘、不明身份的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认陈劭为亲。
紫绮到底落入了怎样的圈套?
或者不如说,是陈劭与李氏,乃至于整个国公府,是否皆在局中?
陈滢张开双眸,清澈的眼瞳划过流溪般的光,剔透明亮,有若星辰。
她转首向郎廷玉一笑。
“郎将军,我想请您替我给小侯爷传句话。”她说道。
郎廷玉叉手:“三姑娘想说什么?”
陈滢转开眸子,眯眼看向东边的天空。
屋脊上卧着一片光,流转着、跃动着,如蛰伏的金龙,即将跃上苍莽长天。
一道干净的声线,嵌进了这片光影中:
“请郎将军替我问问小侯爷,团哥儿是不是失踪了?”
…………………………
“啪”,成国公府正气堂,国公爷陈辅狠狠砸碎一只瓷盏,铁青着脸转首一扫,案上笔墨“扑落落”掉了满地,半砚的墨在墙上溅了一溜墨点儿。
“他怎么不死在外头?!”陈辅五指簸张,手背青筋扭动如小蛇,一如他扭曲的脸:“他要是死了,我给他烧高香!烧一百炷高香!”
骂完了,气犹未竭,转身“呛啷”拔下壁上铁剑,重重击向大案。
“砰”,尺许厚的沉香木案,生生劈出一道白印,如墨玉裂璧、玄珠横沟,丑陋而又短促,无端地生出几分戾气。
“父亲息怒。”世子爷陈勋劝了一句,皱起了眉。
发脾气若是能解决问题,他一早就发出来了,何苦隐忍到现在?
陈劭陷进去的可不是什么小事,那可是刺驾案!
天幸那案子他们国公府还出了点儿力,三丫头救驾有功,还得了赏赐。
可现在看来,这个功劳,还有赏赐,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