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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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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恕再也忍不下去了,霍然起身,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实在没……”

    语声未了,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尖利高亮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这声通传,贺顺安自殿外疾步而来,匆匆禀道:“启禀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不住擦汗,显是跑得甚急,说完了,便喘着在气躬立在殿边。

    元嘉帝“唔”一声,泰然起身,拂一拂袍摆,绕过御案,上前相迎。

    到得此时,裴恕自不好再问,只得强按下满心疑问,站去一旁,陈滢也退至殿边。

    高阔的殿门,被两名小监合力拉开,北风席卷、琼瑶扫阶,一扫殿内氤氲暖意。旋即便是脚步声纷杂,似多人正踏上台矶,衣物摩挲、环珮叮呤,脂粉香盈面,再不闻梅香清淑。

第442章 好女佳郎() 
“哀家来得突然,没扰了陛下批折子罢?”沙哑而富于磁性的语声,是迟暮的美人儿腔调,正是萧太后在说话。

    元嘉帝抢前几步,轻扶萧太后的胳膊,笑道:“母后说得哪里话?朕巴不得您时常来瞧瞧呢。”

    萧太后柔笑一声:“哀家就说呢,陛下整天忙着公事,批那许多折子,也该松泛松泛,哀家这就不请自来了。”

    “那朕倒要多谢母后,叫朕也偷个懒儿。”元嘉帝笑着接话,停了片刻,又和声道:“香山也来了。”

    陈滢心头一凛。

    郭媛居然来了?

    莫非是为了郭冲杀娇杏案而来?

    还未待她想明,殿门前,便又响起别一个女子的声音:“郭程氏见过陛下。”

    紧张且涩然的语声,吐字倒清晰,官话也极标准,似曾耳闻。

    陈滢蹙了下眉,抬眸远望,透过槅扇缝隙,但见兴济伯夫人程氏,正立在香山县主侧后。

    她着一身宝蓝地暗金纹富贵牡丹绞缬裙,挽今年最时兴的堕马髻,两旁插戴着薄如蝉翼的金绞丝掩鬓簪子,发髻后拖一支玛瑙连珠步摇,俯首仰头时,那珠串儿水滴般坠于耳畔,婉秀之余,又添一分妩媚。

    这般风韵,倒将那红裙曳地、梅花妆成的郭媛,生生压下去一头。

    陈滢一眼扫罢,敛眉不语。

    这三人同时登场,且还是掐着这个时间点儿,除了为郭冲说情外,再不作他想。

    果然,她这厢念头才起,那厢萧太后已直切正题。

    “陛下,哀家知道哀家这一来,陛下立时就能想明白哀家所为何来。”她搭一只胳膊在元嘉帝臂上,边行边语,神情间却也不显急迫,语声亦从容:

    “横竖这里也无外人,哀家也就不与陛下说那些虚头巴脑儿的话了。哀家就想问问,冲儿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地,陛下就把他的世子给黜了呢?”

    最后一字落下,她提步跨过门槛,方一举眸,神情便滞了滞。

    雕花槅扇后,并立于侧畔的一双人影,忽入眼目。

    萧太后扶着元嘉帝的手,微微紧了紧。。。

    那一刹儿,她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不虞、似微恼、似怨愤、又似无奈。

    诸种情绪间次闪过,到最后,归于一笑。

    “哟,哀家这年纪大了,眼神儿就跟着不济,竟没瞧见里头还有人呢。”三两句话,圆过场面,又埋怨元嘉帝:

    “陛下也真是的,不早说一声儿,哀家都不知道陛下正与人说正事儿,早知道就迟一刻再来了。”

    “这如何使得?”元嘉帝笑容温和,看向萧太后时,正如孝子望慈母,深切之间,又有孺慕:

    “母后比哪一桩正事儿都要紧,且朕宣他们觐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母后来得正好,待朕处置完了,正好陪母后说话。”

    “哦?”萧太后转眸,螺子黛描画的眉,弯弯若柳,这一刹儿,向上耸高几分:“既然不是什么正事儿,那陛下召他们来作甚?”

    说话间,一行人来至殿中,陈滢与裴恕见礼。

    “小侯爷是常客,免了,坐罢。”萧太后笑吟吟地,眼风扫过陈滢,笑容微凝:“你也起来罢,坐下说话。”

    她淡淡转眸,瞄一眼堂下。

    两张金漆小杌子,相对而立。

    她眉峰耸动,笑容却分毫未变。

    “皇祖母——”一直行在她身后的郭媛,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唤一声。

    甜而软的声音,略含几分痴怨,像没讨着糖吃的小孩。

    萧太后立知,郭媛这是不高兴,怨她没当场下陈滢的脸,没叫陈滢多跪一跪,甚或没有当众斥其失礼、予以杖责。

    萧太后很想要叹气。

    元嘉帝连座儿都赐了,可见陈滢深得帝心,她这个皇太后若此时罚了陈滢,何异于下元嘉帝的脸?

    “你这孩子,傻不傻呢?”她转过头,疼宠地摸摸郭媛的头发,悄悄递去一个眼风,语声仍旧温和:“陛下都说了,很快就好。你也没瞧瞧,那两张小金杌子不都摆着?可见已经说好一会儿话了,陛下又没骗咱们。”

    郭媛愣了一息,蓦地醒悟过来,不由暗自咬牙。

    这姓陈的真真与她八字犯冲,每回遇见,总讨她不痛快。

    她沉下脸,阴鸷的眸光向陈滢身上一掠,忽转眸,便瞧见了一旁的裴恕。

    她伸手扯住萧太后的手,摇了几摇,复又悄然抬头,看一眼裴恕,再垂眸敛首,长长的睫羽轻颤着,似怯似羞、似喜似娇。

    萧太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笑了。

    “陛下的事儿可说得了?”她笑问道,并未去看元嘉帝,只慈爱地向郭媛微微点头。

    元嘉帝视若未见,笑着回:“很快就说得了,母后请先坐。”又提声吩咐:“来人,给县主与兴济伯夫人挪个座儿。”

    郭媛与程氏忙谢座,元嘉帝摆摆手,亲扶着萧太后去一旁坐了,方回至原处,命人摆上茶点。

    待众人皆坐定,萧太后便道:“陛下,哀家这厢委实有些急事儿要说,只这事儿到底也是……”

    她停声不语,歇几息,又道:“……说来这也算是家事,他们几个小孩子家便不必听着了。”

    语罢,不待元嘉帝说话,她便笑着推郭媛:“你知道你嫌闷,我也不拘着你,御园里的宫粉恰开了好几株,你去替哀家折几枝过来。”

    郭媛此时倒很乖巧,起身应是,拂一拂鲜丽的红裙,行两步,忽又回首,意若留连:“皇祖母,我想起来了,那宫粉开得可高了,我怕折不到好看花枝呢。”

    一壁说话,一壁转眸,柔柔眼波迢递,尽在裴恕身上。

    萧太后“哟”了一声,轻轻拊掌:“这话倒说得是,可见哀家是老糊涂了,那宫粉梅生得高大,你这小人儿哪里折得了?”

    言至此,左顾右盼,忽然瞧见裴恕,眼眸一亮:“这可也巧,小侯爷恰好在此,既这么着,你便陪香山同去吧。你们年轻人在一处,总比听哀家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来得好。你这身量儿又高,折花儿正合适。”

    三言两语间,便将裴恕与郭媛凑作一堆。

    郭媛含羞应是,正待前行,元嘉帝忽地笑起来。

    “母后怎知朕要叫裴恕走?”他饮一口茶,闲适而又悠然:“这事儿也真是巧,朕这里才一动念,母后这话就递过来了,真是知朕者,母后也。”

    这话引得满殿之人皆笑。

    便在这笑声中,元嘉帝搁下茶盏,肃容正色、语声冷亮:“来人,记。”

    此声一出,殿中笑声立息,除这对天家母子外,所有人皆束手而立,就连郭媛亦快步回至萧太后身旁,躬身肃立。

    元嘉帝这是要写诏书,诸人自不可再坐。

    不一时,一名年轻的舍人快步走来,铺陈诏纸与一方条案,提笔待写。

    元嘉帝起身,踱步于案后,缓缓道:“制曰:今有陈氏长女,毓质柔明、资性纯粹;又有裴氏长子,豪杰骁勇、沉厚端默。女婉而慧、男敏而正,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今即良辰,赐尔婚配,咸使闻之。”

    寂静的殿宇中,朗然语声回旋盘转,几若绕梁。

    萧太后呆呆听着,提在手中的帕子,悄然委地。

    殿宇外,疾雪翩飞,朔风呼号往复,寒意浸骨。

    然而,那飞雪堆积的晶莹世界,却又是如此美丽,玉毫光万丈,灿烂洁净,似可直抵天际。

    (第三卷完)

第443章 烟消云散() 
大雪直下了数日方停,而待雪霁,天却未晴,薄黄的一转金乌,如小儿胡乱撕扯的纸片儿,信手贴于在当空,洒下淡淡微光。

    北风吹皱层云,满城砌霜堆玉,无论野店溪桥、孤山峭水,抑或朱栏翠阁、黛瓦青檐,皆拥着厚厚一层素衾。远望去,便是浩大的一幅写意,天地间唯余黑白二色,萧萧然、莽莽然,说不尽的意味。

    到黄昏,天色愈暗。酉初尚未至,暮色便已铺散开来,西边的天空透几束浅薄微芒,终破不开这满世界的枯瑟与黯淡。

    长公主府朝阳院中,长公主盛妆靓饰,独坐窗前,将手中信纸捏作一团。

    屋中光影昏昏,一名白发宫人静默走来,伏地一礼,起身后行至屋角,将那案上几只精致的花鸟烛台点亮,复又逐一安置。

    梅花高几上,置喜鹊登枝水晶烛台;墙角斗寒图下方,便置仕女捧杯烛台;多宝阁正中,则置一方端正华贵的牡丹烛台,国色天香、艳冠群芳。

    她不疾不徐地走动着,未几时,屋中已是红烛耀耀,亮如白昼,那摇曳的烛火,将长公主的脸,亦照得明明灭灭。

    “啪”,窗外忽传一声脆响,旋即便有内侍低声责斥,又杂着几声女孩子的轻笑。

    长公主的身形动了动,抬手将窗屉子拉开,向外观瞧。

    廊下立着几个才总角的小宫人,穿大红宫衣、葱绿比甲,半仰着嫩白的小脸儿,呵着两手,执玉柄银钩镰,正自敲打檐下冰棱,每有冰锥落地,便自嬉笑,所幸管事拘着,方不曾笑闹出来。

    长公主沉下脸,将窗屉子半阖了,抬手抚了抚衣袖,冷声道:“魏嬷嬷,你去外头说一声儿,就说是我说的,每人传二十板子。”

    那点烛的白发老宫人愣了愣,待明白过来,慌忙应是,又屈身陪笑:“殿下恕罪,这一拨儿小的皆是从外庭挑上来的,规矩还没学全,只做些粗浅活计。奴婢这就叫人罚她们,往后也不叫她们进内院服侍。”

    “知道了。”长公主神情厌倦,一挥手,指间捏着的信纸“哗啷”作响,越发引得她蹙眉:“待领完了板子,便全都发送去浣衣院做活,那地方人手总不足,需多补上一些。”

    魏嬷嬷怔了片刻,面上微现不忍,伏地语道:“回殿下的话,这几个年岁委实太小,身子骨都没长齐呢,便去了也干不了重活儿。”

    她向前膝行数步,语声越低:“前头孙朝礼才传过话,说是今年就连凤藻宫都没换几拨人,叫……省俭些。又道明年秋末放人的时候,才能再挑新的进府听用。”

    长公主的面色,瞬间沉得能拧出水。

    “不过几个贱婢罢了,哪来这许多废话?”她寒着脸,语声森然,衬着窗外冰棱落地的脆响,直冷到骨头里去:“嬷嬷当老了差,别告诉我你连这么点儿事都应付不来!”

    魏嬷嬷当下白了脸,伏地迭声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婢知错了,请殿下责罚。”

    长公主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啊。”她笑容不变,垂眸端详着自己手指甲:“既然你自己愿意领罚,又一定要请罪,则我也不能却你的好意。”

    她站起身,水绿地彩织纬撒花缂丝裙,在厚地毡上拖长长一截裙尾,绿云般地柔软。

    “就看在你陪伴我多年的份儿上,今儿就只赏你五个板子罢。”她挥了一下衣袖。

    极鲜嫩的葱绿掐牙细边儿窄袖绫袄,镶着寸许阔的金绣宽边儿,举手投足时,光彩映烛,刺人眼目。

    魏嬷嬷面色苍白,伏地叩首:“谢殿下赏。”

    长公主“唔”一声,径自坐去案旁。

    魏嬷嬷很快便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间里,遍陈珠玉、锦褥绣裀,便连梁柱子上,亦包裹着华丽的丝绸。

    然而,陈设再多、烛火再亮,亦填不满这寂寥与空阔。

    长公主叹了一声,倦然抬手,无力地撑住额角。

    全完了。

    她苦心谋划、布局入微,自信已经揣摩透了她那位好皇弟的心思。可却未想,一纸赐婚诏书、一宗审结案件,便叫这一切,烟消云散。

    她用力捏紧手中信纸,微有些粗糙的骨节,几乎变形。

    那一刻,信中诸语,蓦地尽涌脑海:

    ……英烈忠良、岂容无后?边疆重地、怎付纨绔……

    ……朕不敢以一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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