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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素袖,似兜一捧凉风,随动作坠落肩膊。
众人俱瞧得清楚,一时间皆讶然。
那宽袖下头,是束得紧紧的护臂,其上空空如也,哪来的驽机毒箭?连根线头儿都没有。
“殿下见谅,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不想县主竟当了真。”陈滢隔着屏风道,仍旧是平静的语声,毫无歉意可言。
长公主寒着一副眉眼,并不理她,只问太医“我儿何以晕倒?”
那太医倒也实话实说“县主是后颈要害受人猛击,致令晕厥,不过并无大……”
“好了,本宫知道了。”长公主不容他说完,飞快打断他,又吩咐左右“送太医回去。”
那太医匆匆而来、糊涂而去,自始至终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待将太医送走,长公主方转出屏风,见陈滢并裴恕并立于案边,二人皆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不由皱眉。
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莫说陈滢了,就算裴恕这个侯爷,她长公主也一样治得。
可是,偏是今日此时,才发生过刺杀大案,陛下正用得着他二人,尤其是陈滢,元嘉帝简直信重得不得了,若闹将出来,陛下也会怪罪。
真真恼煞人也。
长公主垂眸,作势抚袖,眸光越发阴鸷。
“母亲,陈大她在说谎,她身上……这贱人身上有毒箭的。”郭媛的哭叫声传来,撕心裂肺地“她还拿箭尖儿抵在我脖子上呢,可疼了,这贱人……”
“阿娇,少说两句。”长公主截断了女儿的话头。
这等不雅之言,关起门来自是无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收敛些好。
郭媛犹自怨愤不已,只她今日劳心劳力、又重温了最恐怖的一段记忆,被长公主骂了,当即萎靡不振,果然不再出声。
“县主想是记错了。”她这厢静下来,陈滢却开了口,笑得一如平常“方才我确实不小心碰着了县主,只是,我手中并无所谓毒箭,不过是个小石子儿罢了,且我也并无恶意,与县主玩笑而已。”
她摊开手,掌心果躺着块小石头,支支棱棱地。
“这石头又硬又凉,想是县主感觉错了,误以为是毒箭。”陈滢笑语,手掌一翻,石头落地,骨碌碌滚去一旁。
她微眄了眸,眼神微暗“又或许,县主最近遇着了什么事儿,正与箭支有关,于是便想左了,以为我的手里,也有箭。”
她忽抬头,视线扫向长公主,笑容古怪。
小行山北坡那两支冷箭,放在此时说,正合适。
事实上,若非有此前提,陈滢的底气也不会如此足。
但凡心怀鬼胎之人,听了这话,必有触动。
比如……长公主。
此际,长公主并未去看陈滢,仍自垂着眸,似要从指甲上瞧出花儿来。
陈滢忍不住微笑。
长公主果然误会了。
如此便好。
此际,长公主的确正在想北坡的“刺客”。
那“刺客”的来历,她比谁都清楚。
那根本就是公主府的侍卫,在郭媛授意下,假扮刺客,意欲射伤陈滢。
长公主的眸底,已是一片阴寒。
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陈大姑娘险些中箭,怀恨在心,于是假公济私,闯进郭媛的住处使诈。
可怜她的阿娇,生性娇憨,又惯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顺日子过久了,哪懂这些歪心思,可不就着了道儿?
长公主抬眸,视线掠过陈滢,心底微哂。
听说,这一位还是什么神探。
那又如何?
就算手握金牌,又能把长公主府怎么样?
简直可笑。
长公主兀自笑起来。
这还真是可惜了儿的,这位神探姑娘来迟了一步,那所谓“刺客”,早被处置干净,陈滢就算说出花儿来、说到元嘉帝面前去,亦空口无凭。
长公主倒还望着她将事情闹大,届时,只消反咬一口,定陈滢一个“辱及大楚皇族名誉”罪名,定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此念方生,长公主又是一阵心浮气躁。
也是她一时失察,竟叫人钻了空子,直接便问到她娇儿的眼前来。若非她提前在元嘉帝跟前过了明路,此事可能还真不好收场。
长公主沉下了脸。
爱女受此折辱,便杀了陈滢亦难抵消分毫,只是,今日时机太差,只能先忍下再说。
不过么……
她挑了挑眉。
这忍也须有度,纵使不能令这所谓神探当众受辱,讨回一点公道,却是使得的。
长公主慢慢抬头,雍容一笑。
她贵为长公主、当朝皇帝的姐姐,陈滢敢打她的脸,那就是在打元嘉帝的脸,她就不信,元嘉帝能忍得下这口气。
“事到如今,本宫也无话可说。”长公主淡淡地扫视着眼前二人,面色平和,不见半分火气“孰是孰非,咱们便去陛下跟前分说。想来以陛下之慧眼,总能瞧出个对错儿来。小侯爷、陈大姑娘,你们说是不是?”
她微伸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水红刺金花的衣袖,探出一截皓腕,略显粗大的骨节,正是当年纵马提缰的痕迹。若非如此,这一只手,也堪称细腻精巧了。
“两位,随本宫去陛下跟前走一遭儿罢。”她道,笑语安然,“纵使此事本宫有心瞒着,到底闹得不好看相,说不得,只能先去陛下跟前说一声儿了。”
她轮番打量二人,神情和柔,带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宽容。
。
第481章 陛下口谕()
裴恕平生最见不得人装腔作势,此际闻言,抬脚就走,却被陈滢阻住。
“等一下。”她对他比个口型。
裴恕愣了愣。
便在这一迟疑间,门外忽地再传禀报:
“启禀殿下,徐大人来传陛下口谕。”
长公主怔住了,一息后,掩袖轻笑:“啊哟,这也真巧了,本宫正想寻陛下呢,不想陛下的旨意先到了。”
语罢,略略扬声:“快请徐大人进来。”
一壁说话,一壁前行,烟水蓝的裙摆随步摇曳,花枝开合、落英离披,满屋子的绚丽。
两名小监掀开锦帘,长公主府刘长史躬腰在前领路,将徐元鲁让进屋中。
“徐大人辛苦,还叫您特为跑了一趟。”长公主笑语,半侧了身子相请:“大人请坐。”
徐元鲁规规矩矩还了一礼,方摆手:“罢了,本官就不坐了,先传口谕要紧。”
屋中诸人闻言,俱皆肃立,就连郭媛也强撑着起榻,转出屏风,恭聆圣音。
徐元鲁清了清嗓子,肃容道:“陛下有旨,着长公主、香山县主、威远侯并陈大姑娘,即刻觐见、不得有误。”
语声落地,房间里便有一阵诡异的安静。
然而,这安静也只在须臾间,很快地,众人俱躬身领旨。
长公主垂下眼眸,面上飞快划过一丝讶色。
这道口谕,委实来得古怪。
她这厢才说要去御前告状,元嘉帝口谕便至。。。
这也太巧了罢?
这一刻,她并未注意到,立于侧畔的陈滢与裴恕,对视一眼,各自弯眉。
元嘉帝,便是陈滢搬来的救兵。
就在方才,裴恕随在长公主身后进屋,陈滢便以口型请他去向元嘉帝禀报,然他担心陈滢,不肯离开,陈滢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他派人禀报徐元鲁。
以这位老刑事的政治嗅觉,他定知当如何做。
果然,徐元鲁带来了元嘉帝口谕,一切都在陈滢的预料中。
郭媛之事,必须立即上达天听,中途不可转手,尤其要防着长公主。
陈滢不相信她。
虽然郭媛是长公主之女,长公主对其宠爱有加,但陈滢还是认为,把四年前之事透露给长公主,并不安全。
事实上,纵观整个皇室,除元嘉帝与太子外,陈滢谁也不信。
康王余孽手段不小,连守卫森严的小行山亦能潜入,又焉知宫中没有他们的内应?
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将郭媛直接交给元嘉帝,然后封锁消息。
“殿下、县主、侯爷、陈大姑娘,请随本官来罢。”徐元鲁抬手捻须,四平八稳地道。
元嘉帝的旨意,自无人敢逆。
郭媛虽还晕着,也只得强自跟随,长公主心疼女儿,便命几名宫人扶她。
众人出得门来,却见前头立着数名宫人,一水儿的绿宫衣、双螺髻,左右对称插戴着宫制银花簪,一个个身形矫健,围一乘绛红厚呢暖轿,轿顶漆金、轿帘绣金线鸾鸟衔枝纹,十分华贵。
“听闻县主不舒服,皇后娘娘很是忧心,特叫人将娘娘亲用的暖轿带来,请县主坐了轿子去。”徐元鲁客客气气地道。
郭媛闻言一怔,旋即笑靥如花。
“谢皇后娘娘恩典。”她向着东首蹲身儿致谢,起身后,猛一转头,似笑非笑看向陈滢。
“陈大姑娘,我先失陪了。”语罢,又拿眼角刮一眼裴恕,冷“哼”一场,昂首而去
皇后娘娘亲赐暖轿,此乃极大的荣耀,这分明是帝后在向长公主府示好,她自是得意。
陈滢面色平静,裴恕根本就没看她,倒是长公主,眸光沉凝,不见喜意。
宫里头的手段心机,她极有数儿,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司徒皇后赏的暖轿,都有些不大对劲儿。
然而,皇后的赏赐,可不是说辞就能辞的,郭媛已然兴高采烈地上了轿,长公主也只能按下思绪,换出一副笑颜,殷殷颔首:“皇后娘娘慈爱,本宫代阿娇谢过。”
语毕,作势向东首屈了屈身。
徐元鲁清嗽一声,曲臂朝东:“诸位请随本官来,陛下如今正在皇后娘娘帐中小憩。”
众皆应是,长公主最尊,当先而行,郭媛暖轿随后,徐元鲁特意落后两步,与陈滢并行。
“陈大姑娘,方才那女童被人认出来了。”见周遭并无闲杂人等,他忽尔开口,语声极低。
陈滢吃了一惊。
那女童乃康王余孽,身份岂是好查的?怎会如此快地就被人认出?
她看向徐元鲁,肃然相询:“却不知是谁认出她的?”
徐元鲁瞅瞅杵在旁边的裴恕,眼皮向下一耷拉:“是原先在东宫当差的一名小内侍认了那女童。”
他似觉有些不可思议,说完了,撩起眼皮,看了陈滢一眼,续道:“那小内侍是个机灵的,因会唱他们家乡的小曲儿,有一回教皇后娘娘听着了,很是欢喜,太子殿下便将他送去服侍娘娘,今儿娘娘也将他带来了。”
“他怎么认得那小刺客?”裴恕插口问道,全没有一丝打扰到别人的自觉,横着膀子走在陈滢另一侧,半步不让。
徐元鲁瞟他一眼,面上是“粗人哪懂查案子”的神情,眼皮子又耷拉下去:
“那小内侍曾跟着太子殿下去过山东,说来也巧,太子殿下督建流民营时,他跟着去过几回,居然识得那女童,他还给过那女童糖吃。后来,那流民营遭了大火,听说女童所在的那一片儿差不多皆死绝了,这女童也不知如何逃出来,又被这些逆贼所用。”
话音落地,陈滢与裴恕,双双停步。
“流民营大火?”裴恕挑起半边眉毛,似极讶然:“那女童竟是从流民营来的么?”
陈滢颦眉忖度片度,蓦地醒悟,上前轻拉他衣袖:“小侯爷,你可还记得方秀娥?她不是有个女儿失踪了么?”
裴恕愣住了。
一息之后,恍然大悟。
“哦,原来如此。”他道,瞳孔微微一缩,神情渐冷。
流民营的那场大火,起火处正是方秀娥所在片区。当晚,她杀掉婆母,抱着女儿潜逃,却被两名男子胁持,其后,方秀娥与乔小弟尽皆被杀,而她的女儿则不知所踪。
第482章 两千羽卫()
想通此节,裴恕不由勾唇,高高的身子半侧着,剔透瞳仁中,映出一道清淡秀影。
“还是阿……陈大姑娘聪明,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般说来,委实是严丝合缝儿。”他由衷赞道。
徐元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直到此时,方咳嗽一声,展了展衣袖:“两位,本官尚在此处,有话也请明说。”
他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这小两口儿……哦,不对,他们还不是小两口儿……这对未婚男女,就能当他的面儿打哑谜,成何体统?
想他徐元鲁断案如神,一身煞气不知吓坏多少穷凶极恶之人,这俩竟视他如无物?
这孰能忍?。。
当他是好欺的么?
徐元鲁登时气场全开、煞气四溢,周遭温度立降,裴恕当下便感知到了。
他“嚯”地怪叫一声,弹指腰畔,嘣响倒似弹箭,旋即歪着嘴角笑:“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