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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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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嚯”地怪叫一声,弹指腰畔,嘣响倒似弹箭,旋即歪着嘴角笑:“徐大人,您连这都不知道么?山东流民营大火,大人可有听闻?”

    徐元鲁捻须点头:“本官略知一二。”

    那便是知之不详。

    裴恕上下打量他两眼,想了想,便开始一五一十与他细说。

    总归不是他说,便是陈滢说,既如此,那还是他来说罢,也好叫他的媳妇儿歇一歇。

    方才逼问郭媛口供那会儿,他看得出,她挺劳神。

    徐元鲁思维敏捷,才止听一半儿,便已了然。

    “原来,这女童便是那假周九娘的女儿。”他打断裴恕,眉眼冷肃:“这群逆贼倒是好手段,将这对母女皆作弃子,用得干净、弃之干脆。”

    裴恕倒有些感慨,抬手弹冠,喟然而叹:“据本侯所知,那方秀娥乃是二嫁,前头死了个丈夫,再嫁的这个丈夫病弱,二人虽育有子女,只那儿子也早夭。她婆母骂她丧门星,天天打骂,还不给她母女饭吃,再加上遭了天灾,她委实活不下去,方豁出命去杀了婆母,不想最后,她母女也皆不得活。”

    他摇头叹息,不复再言。

    陈滢亦觉唏嘘。

    用得干净、弃之干脆。

    徐元鲁这八字,正是方秀娥母女命运之写照,而方秀娥此生唯一的一次抗争,亦以失败告终。

    她错了么?

    她的婆母错了么?

    站在两个人的角度看,她们都没错。

    错的是这个时代。

    是这个对女子严苛到极致、漠视到极致的时代。

    从没有一刻如此刻这般,让陈滢觉出生为女人的悲哀;也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让她坚信自己的选择。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首望天。

    天空灰黄,昏昏一片,浓云笼罩四野,不知何处乌啼,悲切凄怆,远远地掠向天际。

    山脚下,北风翻起旌旗、拍打棚顶,稀落落的几片枯叶,贴地盘旋着,风声低咽,萧萧然、泠泠然,说不尽地苍凉。

    然陈滢心底,却像燃着把火。

    微弱地、坚执地,照出灵台一点清明,让她不致迷失,让她始终向前。

    许是受方秀娥母女的影响,接下来的一路,众皆默然,唯风吹衣袂、猎猎作响。

    未过多久,一行人便待抵达司徒皇后的彩棚,徐元鲁咳几声,拱手道:“本官先去向陛下复命。”

    他朝裴恕与陈滢点点头,转身离去。

    长公主恰于此际转身,寒冽的眸光,刀子般扎向陈滢。

    陈滢却似若未觉,坦然而立。

    再过数息,孙朝礼出得棚来,请众人入内。

    长公主仍旧领头,郭媛居中,陈滢并裴恕在后,依次进得棚中。

    只是,他们在棚中逗留的时间不长,很快地,长公主、徐元鲁与裴恕,便又退去棚外候立,就连司徒皇后并一众内侍,亦匆匆避开,唯陈滢与郭媛,被元嘉帝留下说话。

    因旨意未明,众人不敢远去,皆在棚外等候。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旁人倒还好,唯长公主有些吃累,面色苍白,脂粉都盖不住。

    这也难怪。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难得受点苦,她自是极为不适。

    所幸,他们并未等得更久。再过半刻,大监贺顺安终是现身,而他传来第一道口谕,正是颁予长公主的。

    “陛下口谕,因刺客猖獗、余毒肆虐,陛下心忧长公主府安危,着广武、兴武、英武、神武、雄武、宣武六卫,共出两千羽卫,保护长公主府。”

    一字一句语罢,贺顺安弯下老腰,恭谨地道:“陛下命奴婢转告殿下,县主并附马都尉身边儿,陛下也会派专人保护,陛下还会调拨两队女卫进驻长公主府,请殿下安心。”

    长公主躬立着,藏在斗篷下的手,不住颤抖。

    两千羽卫、专人“保护”?!

    这是护卫,还是圈禁?!

    元嘉帝这是拿她长公主府,当作逆贼看管起来了么?

    她垂望脚下,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整张脸变作铁青。

    那姓陈的小贱人,究竟向陛下说了些什么?

    就在大半个时辰前,一切都还在长公主掌控,就连那“刺客”箭射陈滢之事,陛下亦答应眼开眼闭、不予追究。

    可是,这小贱人甫一面圣,陛下口风立变。

    这一刹,长公主真恨不能生吞了陈滢。

    她用力捏紧手指,骨节发出轻响。

    这小贱人,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陛下又意欲何为?

    还有,她的阿娇,为何也被单独留下?

    陛下之旨,与阿娇又有多少关系?

    长公主眸中寒光,直直射向地面。

    她唯一能够断定的是:陛下口谕,与那暗箭欲伤陈滢之刺客,并无干系。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她暗中悄悄进行的事,竟已被她那好皇弟察知了么?

    此念一生,冷汗顿湿重衣,长公主只觉眼前发黑、心跳加速。

    不,这不可能的。

    她掐住掌心,勉力抑下满腔慌乱。

    元嘉帝应该一无所知。

    若他当真知晓,就不会只派兵驻扎长公主府,而是直接抄家。

    他应该并不知情。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冰凉,寒风刺入肺腑,像生锈的刀子扎进来,疼得剜心。

    然而,当她抬眸时,面上却是合宜的笑,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冷淡,雍容华贵,诚如她长公主无比尊荣之身份。

第483章 愿服其劳() 
“谢陛下隆恩。”长公主屈身行礼,微颤的语声,似含着真切的感激,礼罢,复又抬头,向贺顺安颔首:“有劳贺大伴传旨,天气寒冷,您也要保重。”

    贺顺安受宠若惊,忙不迭摇手:“殿下可太折煞奴婢了,奴婢区区贱躯,哪儿有那般金贵?”言罢,又殷勤躬腰:“倒是殿下,需得好生保重凤体,莫要受寒。”

    长公主微笑着,一颗心却如油煎、似蚁噬,恨不能马上把郭媛叫出来,问明因由。

    然而,愈是心忧如焚,她的面上,便愈是一派恬和,似是与世无争。

    “香山呢?”她笑吟吟地问,又往贺顺安身后张一张,掩袖轻笑:“我那阿娇何时出来呢?莫不是要叫为娘多等些时候么?”

    这话引得贺顺安直笑,躬腰道:“好教殿下放心,陛下心疼县主娇弱,说让县主先在里头歇着,等会儿派人直接送回长公主府。”

    “哦?”长公主竭力抑制住颤抖的手,一抬眉、一转眸,皆是欢喜温柔:“陛下待阿娇太厚了,这叫本宫怎么受得起?”

    贺顺安笑得眯起眼:“陛下就知道殿下会这样说,陛下叫奴婢转告,等一时散了,殿下且安心回去,陛下自有安排。”

    “谢陛下恩典。”长公主中规中矩地行礼,再中规中矩地起身,复又中规中矩地与众人作别。

    从头到尾,不著一丝愠色、不添一点惊意,唯温婉和善、亲厚柔懿,直教人如沐春风。

    待长公主一行离开,贺顺安又分别向徐元鲁、裴恕传达口谕,元嘉帝对他们各有安排,他二人领命而去,贺顺安方掀帘回屋。

    帘开处,冷风骤疾,元嘉帝正扶案立着,袖上金龙随风而动,似将踏云腾空。

    “陛下,奴婢回来了。”贺顺安收起满脸的笑,躬身禀道。

    元嘉帝摆手,凝眉看向他:“皇姐可还好?”

    不问旁人,当先问的,还是长公主。

    贺顺安低眉垂眼,语声恭谨:“回陛下,长公主殿下已经回去了。”

    元嘉帝像是怔住了。

    随后,他低低“唔”了一声,转开视线,看向一旁的帐幔,似在出神。

    贺顺安的腰弯得更厉害了,鼻尖儿几乎挨去地面。

    他也没办法,又不能说长公主高高兴兴走的,长公主谢恩那副嘴脸,简直没法儿看。

    贺顺安也奇怪。

    他记得,原先长公主并不是这样儿的。

    在他的记忆中,长公主是个顶顶干脆、顶顶厉害的公主,先帝爷还在时,一群公主里头,就属她性子最烈、说话最直。

    可这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骑着小红马跑来跑去的小公主,到如今,已然变作心机深沉的妇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今儿倒更好,竟连戏也演上了。

    这种种因由,当真是不可说,不可说。

    贺顺安无声地叹口气,躬腰立着,动也不动。

    元嘉帝目视远言,难免慨然。

    他的皇姐,应该极恼怒、也极惶恐吧。

    平白无故地多出两千羽卫,无论换作谁,皆会如此。

    可是,分明恼怒惶惑,却不问不说,还要做出无事的样儿来,免他生疑。

    元嘉帝眸光动了动,眼神幽寂。

    天家无父子,何况姐弟?

    一个忌、一个猜,便有再深的羁绊,也终究难以维系。

    风拍帘幕,“扑啦啦”作响,远处似有断雁哀啼,一递一声,渐次隐没。

    那一瞬,元嘉帝的心底,有着一丝荒芜。

    其实,他还是想要护着他的皇姐的。

    纵使疏离、冷淡、猜忌,到底那也是他的至亲,他不能不顾,更不能眼睁睁瞧着外甥女去死。

    又或者,他其实更希望的,是拉他的皇姐一把,教她不要往那条路上去。

    然而,起到的效果,却似乎正相反,到最后,终是渐行渐远。

    “罢了,你退下吧。”元嘉帝挥了挥衣袖,有些意兴阑珊。

    贺顺安忙应是,悄步而去,出屋时,又带进一缕寒风。

    元嘉帝负了两手,在案边踱几步,蓦地转眸,看向一直默立于旁的陈滢。

    “丫头,为何你不把阿娇带到朕的面前来,再行问话,而是先行自己就问上了?”元嘉帝问,眉目温和,声音亦淡然。。。

    并非质问,而是寻常相询。

    陈滢遂屈身:“启禀陛下,如果臣女当真将县主带到陛下跟前,臣女以为,县主必定不肯说实话。事实上,臣女其实是用了点手段,才让县主道出了实情……”

    她快速地将自己对郭媛进行死亡威胁一事说了,又道:“……那件旧事,对县主伤害极大,她非常地害怕,整整四年绝口不提,就连父母跟前都不肯吐露半字,臣女以为,如果不是当时臣女使用了非常手段,她可能到死都不会说。”

    她再度躬身,语声转低:“陛下乃天子明君,县主又是陛下疼爱的晚辈、更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外孙女儿,陛下若是亲临,县主反倒有所恃仗,一定坚不吐口,反叫陛下为难。臣女便想着,还是由臣女服其劳为好。”

    元嘉帝被她说得怔住了,再歇一息,险些失笑:“照你这话,你这还是为君分忧不成?”

    陈滢立时躬身:“谢陛下金口玉言。”

    元嘉帝气乐了,拿手点她半晌,无奈摇头:“你这丫头,如今也学坏了,跟那臭小子一个样儿。”

    话虽如此,眼角却含笑意。

    陈滢之所作所为,堪称胆大包天,但换个角度想,却也算帮了元嘉帝解一把。

    若当时她直接将郭媛送至元嘉帝跟前,不出半日,太后娘娘必会哭到他跟前,皇后以及众嫔妃,也少不得陪着说情,到时候,公事也能给整成家事,而这世上最难断的,便是家务事。

    诚然,以元嘉帝之尊,此事总有解决之法,他还不至于被几个妇人辖制住。

    但是,若真到了那一步,总会伤及天家和气,且又有个“孝”字压在头上,一个处置不当,御史们又要蠢蠢欲动,何如陈滢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就把事情办得了?

第484章 何以必死?() 
元嘉帝心头大慰,面上却还绷着。

    他撩袍坐下,探手去端茶盏,扫眼看向陈滢,状甚感慨“有你这丫头在,那傻小子往后的日子,怕不好过喽。”

    有这般聪明的媳妇儿盯着,裴恕往后就算想扯个小谎,也是不易。

    元嘉帝摇摇头,举盏饮茶。

    身为男人,他对裴恕还是挺同情的。

    陈滢低头不语。

    天子出言调侃,这话可不好接,一默不如一言,还是安静地呆着比较妥当。

    啜了两口茶,元嘉帝便又蹙眉“丫头,方才言及水晶铃时,你似有未尽之言,如今可以说了罢。”

    陈滢于是叹服。

    确实,她对本案仍有未明之处,而元嘉帝倒也真敏锐,立时便察觉到了。

    “陛下英明,臣女确实觉得,这案子还差了点什么。”陈滢躬身道,眉心轻拢“陛下试想,当年那凶人先杀烟柳、后追县主,皆是因秘密被人偷听之故,可见其事极密,绝不可叫外人知悉,可县主却偏偏意外脱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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