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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生即有逝,这世上所有的聚,亦皆伴着散。前行路上,找一个能够让分开也很体面的伴侣,真的很重要。
陈滢很庆幸,她找到了。
依照她的爱情观与价值观,那个与她合拍的人,正在她的身旁。
何其幸运。
陈滢简直要额首称庆。
便在这纷纭思绪间,东西已然收拾妥当,知实仔细清点过,并无遗漏,陈滢便当先出了彩棚。
一众皇族早便离开,外头兵荒马乱地,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时谁家丢了器皿,一时谁家又少了帐幔,还有几家带着小主子的,更是哭声四起,虽有大批禁军维持秩序,依旧乱得厉害。
没走几步,陈滢便停下道“咱们留在后头吧,别往前挤,人太多了。”
她指着前方的一片人头,回望裴恕“阿恕,你瞧,这么多的人,就算挤到了外头,光是各家找马车就能找半天,那官道上铁定挤得走不动,就坐在车子上也只能干等。”
裴恕还能有什么说的?当然听媳妇儿的,遂护着陈滢立在道旁。
约莫半个小时后,人流渐稀,一行人这才重新上路,待行至入山口时,果见前头官道上挤满了马车,若有那不知情的,只怕以为这些贵人们是在逃难呢。
好在,山口处已然空了,陈滢一眼便望见,一队甲胄鲜明的军卒,正立在自家马车之前,当先一员虎将,矮壮如熊、彪悍如虎,正是郎廷玉。
“姑娘,奴才在这儿呢。”一人从军卒后探头,直向陈滢招手,却是陈家车夫郑寿。
看起来,陈家车马很安全,这么多当兵的守着,旁人也冲撞不得。
陈滢侧眸看着裴恕,裴恕便冲她咧嘴“是我吩咐的,我的人反正也没地儿去,不如给他们找点儿事做,免得他们瞎胡闹。”
“谢谢你。”陈滢轻语,唇角翘着,眉眼弯着,连笑容也干净得像水洗过一般。
裴恕乐出满口白牙,正待说话,一个声音忽地横了进来
“侯爷,末将回来了。”
裴恕神情一滞,猛回首,见一人笔直站在面前,正是何廷正。
“爷,老何才回来,听说爷在这儿,他就直接过来了。”郎廷玉也走过来,肃声禀道。
裴恕沉吟片刻,转向陈滢“我过去说几句话。”
陈滢了然一笑“你去吧,我去车上等你。”
裴恕点点头“我很快回来。”又向何廷正望一眼,指向不远处一片小树林“去那里说。”
何廷正利落应是,将马匹交予郎廷玉,跟了过去。
林木萧疏,枝残叶萎,几只麻雀飞下枝头,在泥地里蹦跳啄食,远处积云压顶,北风低咽着掠过树梢。
二人沉默地走着,时而有树枝刮擦衣襟,脚下枯叶“噼啪”作响。
“找着人了么?”裴恕终是停步,立于一小片空地,背向何廷正问。
何廷正的神情有些激动,叉手道“回侯爷,末将幸不辱命,找到人了。”
“哦?”裴恕陡然回头,满是匪气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喜色“他还活着?”
何廷正似也很欢喜,竭力抑住情绪,沉声道“他还活着,只是身子不大好,但还算硬朗,人也不糊涂。”
他上前一步,压低语声“侯爷,末将已经把人带回京城了,如今要请侯爷示下,把人安置在何处?”
“绝不可回府。”裴恕断然地道,眸光冰冷“如今侯府里的人,我一个也信不过,谁知道里头有没有钉子?”
他讥诮地挑眉,嘴角斜起半边儿“他们爱盯着盯着,我什么也不做,倒要看他们盯得住不。”
语毕,神色一寒“把人安顿在南安里,等开了春,直接送去山东。”
言至此,他忽转眸,目中杀机骤浓“你没惊动宁夏那边的人吧?”
何廷正立时肃容“回侯爷,末将先去宁夏转了一圈儿,各处走动一番,便假意回京,实则绕道去了那人的家,并没惊动任何人。”
裴恕神色略松,点了点头“很好。”说着似又想起什么,勾唇一笑“宁夏老宅的那些人,如今可还安生?”
这满是讥嘲的问话,让何廷正神情一暗,声音也变得黯然起来“他们都还好,问了侯爷的情形,还请侯爷回去过年。”
裴恕“嘁”地一笑,抱臂而立“让我回去?回去做什么?看他们演戏么?还是演戏给他们瞧?”
他整张脸上皆是嘲讽,一双眼睛,蕴满凉意。
。
第491章 雪夜靡音(冰绫舞和氏璧加更)()
“当年欺我、骗我、辱我,如今他们倒也有脸?”片刻后,裴恕又道,面上露出极深的厌恶,眉头紧锁。
“罢了,老宅那些人就当他们死了,往后不必再提。”他挥了下手,如同挥去什么不堪的物事。
何廷正默然数息,叉手道“末将遵命。”
裴恕转首望向前方,良久后方开口,声音却是平和了许多“侯府情形如何?老葛、老孟,还有莫先生他们,都好吧?”
很显然,他此时所言侯府,并非京城的这一座,而是位于宁夏的侯府。
何廷正闻言,神情放松下来,面上甚至还有笑容,道“老葛他们还是老样子,把那些生瓜蛋子给整得鬼哭狼嚎的。莫先生也好,精神头很足,就是……头发白了不少。”
“是么?”裴恕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何廷正。
那一刻,他的眉眼间,有着难得的温情。
“莫先生也老了啊。”他道,语声有些迟缓,又带几分笑意“小时候读书,他那板子下得比谁都狠,如今他也才五十不到,就添了白发了。”
他怅怅转首,望向远处,似忆及过往,又似黯然神伤。
“你这就派人去宁夏,把他们几个都接进京里来,大家热热闹闹过个年。嬷嬷也很想他们。”他道,面色温和,语声亦低沉,甚而有些絮絮
“嬷嬷年纪大了,她一个人呆在府里,孤单得紧,如今天气寒冷,她那腿脚最怕寒气,偏我手上事情又多,不好常陪着她,把他们都接来了,嬷嬷也有个人说话。”
何廷正笑着应是,又道“老孟也一直嚷嚷要来京城喝酒,他还记着当年跟着老侯爷进京的事儿。”
他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面上浮起一丝伤痛,复又化作欣慰。
老侯爷父子三人,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好在,小侯爷已经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老侯爷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沉默如漫天阴云,笼罩于二人头顶。
许久之后,裴恕清嗽一声,转过话题“等过完了年,老葛他们还得回去,替我守着宁夏,操练好那些新兵。莫先生便不必回了,就在京中住着吧,正好我也有许多事,要他帮着拿主意。”
“是,侯爷。”何廷正叉手道。
裴恕止步于树下,高大的身形,掩映于枯枝败叶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
数息后,他挥了挥手“就这样吧。”又加重语气“南安里那里,你亲自盯着。”
何廷正再应是,束手退下。
裴恕兀自站着,视线抛向不远处,便见那道干净的身影,正立在车旁。
白衫翠裙、乌发水眸,像雪地里一枝竹,不畏严寒、洒然自在。
他忍不住弯唇。
还好,他有了她,往后,再也不会孤单。
此后余生,便所有人皆已不在,她也会在他身旁,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他们会是热热闹闹一家子,春天放风筝、夏天吃寒瓜、秋天打秋千、冬天就围着炉子赏雪看梅花。
那些个寂静而又漫长的日与夜,有家人在、有她在,想必,便不会再那样冷,那样孤寒。
“下雪了。”不知谁家小丫鬟雀跃道,清脆的声音传出去极远。
裴恕抬起头。
真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沫子,如碎剪琼瑶、参差素锦,漫漫洒落。
他复又看向前方。
那青竹般的少女,正伸手试雪,复又摊掌细看。
在她身旁,几个小丫鬟吱吱喳喳地说笑,全不怕被喝斥,而她便笑看着她们,清眉俊眼,好似水破云开。
裴恕的面上,终是绽出笑来。
纵使隔得这样远,那欢闹,以及那个熟悉的身影,仍似触手可及。
他扬起眉,挺直腰,大步向前走去。
雪落纷纷,铺满天地,积满枯叶的地面,渐渐堆起一层微白。
大雪覆盖了这座城高,而在城外,陇间陌上,野店溪桥,直若砌霜堆玉,更远处,黛山白头、霭拢天低,直叫人分不清何处是天上云,何处是人间雪。
向晚时分,雪下得越发紧,大如卷席,漫天鹅毛,又急又密,十步外便已看不清人影,更兼天地肃杀、暮色昏黄,放眼望去,满世界除了雪,只有雪。
城外某处宅院中,那精致楹栏、秀丽门户,亦皆被大雪覆盖。
“你轻些。”一声带颤呢哝,酥软娇柔,自西厢漫出,却也只唤得一唤,又被什么东西软软堵住。
接下来,便也只余呜呜咽咽的吟泣,伴随着床板咿呀,一阵紧似一阵,若靡靡的歌、急旋的号子,盘绕于寂寞庭院。
约莫一刻后,诸声渐息,“豁啷”一声,雕花窗启开半掌宽,一条白腻柔软、骨肉匀亭的胳膊,探出窗外。
“雪下得可真大呢。”那发出呻唤的女子,此时口中喷出温热的吐息,软声语道。
白烟如霜,自唇齿间飞散开去,须臾不见。
她身子往前倾,将窗扇推得更大些,露出半副光滑细腻的香肩,并一张芙蓉秀脸。
柳眉杏眼、粉面桃腮,看五官,是极秀美的一位女子,只可惜,眉眼间添了几分霜色,于是,这美人儿的脸上,便多了几分岁月痕迹。
然而,她举手投足间,又糅杂着慵懒妩媚并英气飒爽,衬着眉眼霜色,既有高高在上的傲岸,亦有软身伏低的迎合,矛盾到了极致,风情万种,难描难画。
“快关上窗子,别冻着了去。”身后男子蓦地欺身而上,宽阔光滑的肩臂,紧贴着她探出去,“喀”地阖上窗扇。
那一刹儿,女子的眼底,漾起浓浓的鄙夷。
然而,转眸时,她却又是满目含情、柔波脉脉,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宽肩窄腰、健硕有力,惜乎眼角皱纹多出,五官亦只能勉强称作端正,好在举手投足间,有种养尊处优的味道,倒也有几分威仪。
“蛇眼他们替你办的差事,砸了。”女子蜷缩于柔软的锦被间,纤细指尖挑起小衣,慢慢穿上,皓腕一转,向男子胸前划了一下“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请你莫要恼了他们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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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檀郎可愿?(容容要加油盟主加更)()
男子闻言,神情迷乱,痴望着那女子不语。
女子媚眼如丝,微有些粗糙的手指,挑去他的下巴,折腰屈身,俯向他耳旁吹气“如何?我这份赔礼,郎君可满意?”
男子捉住她的手,贪恋地放在唇边,看向她的眼神,有恋慕、有痴迷、有疯狂,却又有几分闪烁,甚至一丝恐惧。
他闭上眼,将女子的手握紧些,叹了口气“罢了,天命如此,合该香山逃得一命,也合该我担了这风险去。”
女子“噗哧”一笑,抽回手、直起腰,继续慢慢著衣,语声也自漫漫“你又担的什么风险?这都四年过去了,你怕个什么?当初你早早就走了,是蛇眼留下善后的,若说怕,他应当比你更怕才是。”
那男子立时张目,面上竟有些惶然“话可不能这样说。蛇眼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他大可以缩回去做他的长随,我却是要在人前现身的。万一香山想起当年的事儿来,我死不打紧,你又该怎么办?”
他忽然动情起来,一把拥住那女子,用着梦幻般的声音,呢喃地道“你不知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你骑着马儿过来,马鞭子擦过我的衣角,那时候我就……我就……”
他埋首于女子颈间,用力嗅着她的体息,满面迷醉,含混地道“那时我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已经向父亲提了你家名字,要娶你为妻,可却不曾想,你竟成了王妃,嫁给了那个……”
“别说了,好不好?”女子打断了她,手掌软软贴在他唇上,复又将生了茧子的掌心,摩挲着他的脸庞,“那些事情,我不想再提了。”
“好,那我就不说。”男子道,重新将头埋进她颈窝,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我也不奢想旁的,只要你能时时与我这样,长长久久伴在我身旁,我便别无所求了。”
女子娇笑起来,软绵绵向他背上捶了一记“我这样的半老徐娘,有什么可说的?倒是你,如今还这般健壮有力,又是京中有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