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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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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念头在他心头飘忽,未多久,便渐入混沌,再度陷入了沉睡。

    当他醒来时,帐中光影幽微,隐约的灯火透进来,棋楠香清寥的香气,已然闻不到了。

    他仰躺在床上,稍稍转动头颈,环视四周。

    没有眩晕,亦无扑天盖地的阴影,头脑间一片清明,好似壅塞了多时的河道,终得畅通。

    然而,那河道两道的风景,却依旧是模糊的。

    陈劭再躺片时,终是撑身坐起,推开锦被。

    “你醒了?”一个声音突兀地道。

    随后,帐幔被人挑起,行苇那张冷淡的脸,出现在了床边。

    陈劭扫他一眼,抬手松了松衣领,漆黑的发丝如墨线般披散下来,落上雪白的中衣,道不尽地写意。

    “你怎会在此?”他挑眉,唇角勾出凉薄的弧度,作势拍额:“我忘了,你这是怕我突然想起甚么来,说走了嘴,坏了你主子的好事儿,是故才一直守在此处,做出个忠犬模样来。”

    行苇淡淡地看着他,手上动作却很轻巧,将帐幔挂于银钩,复又跪去脚踏,将软底鞋倒放其上:“老爷饿不饿,炉子上温着雪糯粥与水晶糕。”

    “端上来吧,再拿些小菜。”陈劭早便觉腹中饥饿,方才起身,亦是想要吃些东西,此时便吩咐下去。

    行苇退开了,陈劭亦自起身,拿起架上一件玄青大衫披了,便有两名小童进屋,服侍他洗漱净面,旋即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行苇此时亦回转,身后跟着一名样貌清秀的小丫鬟,瞧来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个食盒。二人配合着,将内中的粥点小菜并盘箸等物捧出,置于一方小案上,那小鬟亦自退下,单留下行苇一个服侍。

    “老爷如今住的这院子,正在李府后花园,很僻静。”行苇面无表情,言语中,有种例行公事的味道。。。

    将半碗雪白晶莹的粥放在案角,他又续:“老爷下午在裴府晕了过去,姑娘先请了一位大夫来瞧,过后舅老爷知道了,命人将老爷抬回府中,又请了济南府的名医给前来诊治,两位大夫皆道,老爷这晕的是好事儿,说不得血块便会化散。只这病需得静养,不能太劳神,话也需少说,因此舅老爷才做主,把老爷挪到这‘掬水轩’来。”

    陈劭于案边坐了,动作优雅地用着粥点,神情颇专注,似是未听见他说话。

    行苇却似完全不以为意,仍旧顾自说着:“姑娘、舅老爷并舅太太,皆一直守着老爷,姑娘还亲自盯着人熬药。后因天太晚了,老爷睡得又熟,舅太太再三劝姑娘去睡,姑娘方去了。表姑娘、表少爷并陈家两位姑娘,也都在下晌时来瞧过老爷。”

    言至此,他终是抬头,冷淡的脸上,划过一丝讥嘲:“如果不是这样儿,小的也轮不到这时候儿来与老爷说话。”

    此际,陈劭正举箸拣起几根笋丝,白牙箸首、青笋如玉。

    闻言他头也不抬,唯唇角向上一扯:“少废话!说吧,你待如何?”

    语毕,将笋丝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即便正吃着东西,他身上的气息,亦是孤清,好似所食并非人间烟火,而是天上泉露。

    行苇直视着他,眸光如冰:“那八年的事儿,你想起来了么?”

    陈劭不曾答话。

    就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提问。

    直待饮毕最后一口粥,将牙箸搁下,举袖拂去肩畔散发,他方又勾起唇角。

    “我确实想起来了一点儿。”他道,面上有一瞬的茫然,似不知所言所思,是梦还是真。

    行苇却是双眸一张,面上的神情变得格外强烈,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当年你到底查到了哪里?”

    陈劭未及就言,面上现出回忆之色,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按住额角。

    以往每当回忆时,他皆会头痛欲裂,须以手按压、减轻痛苦。如今,头痛已然不再,然这个动作,却成了习惯。

    他轻按着额角,语声有些迟缓:“我记得,我在某个地方,似乎找到了一名曾在山东做过典吏的老头儿,我想不起他姓甚名谁,也记不清他的长相,但我记得他告诉我,当年康王兴兵,陛下御驾亲征于北疆,许多军需亦从京城派发往北疆,而其中的一部分,被截流去了康王封地。”

    “截流陛下军需?!”行苇瞳孔一缩,眉头朝中间一拢,神情竟有几分肃穆。

    这一刻的他,哪还有半分长随小厮的模样?便说是知朝堂、晓天下的士子,亦不为过。

    “照你所说,康王在朝堂有帮手,且此人官职还不低。”他沉声道,复又抬头,视线中有着针尖般的锐利:“查到如此重要之事,为何当时不报?”

    “一定有原因,只我忘了。”陈劭将披衫拢了拢,若无其事。

    行苇面色变了变,目中隐有怒意,到底还是忍下了,只问:“接下来又如何?”

    略带讥讽地看他一眼,倒也未多说什么,续道:“接下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后来又查到,那截留军需物资之人,似与当年裴广之死有牵连,于是我便又化妆易容,改了口音,前往宁夏一带查访……”

    “这话你之前说过了。”行苇冷冷地打断了他,眼神有几分刻薄:“老爷可莫要告诉我,你昏睡了这许久,想起来的只有这么一丁点儿的事。”

第526章 模糊难辨() 
陈劭闻言,不怒反笑,索性披衣坐去床边,两手撑在身后,宽大的袍袖铺散开来,似碧水浮波,衬他孤峭清冷的脸,与冷瑟凉薄的话:“若我说我只记得这些,你又能奈我何?”

    他挑起一根乌黑长眉,斜眸去看行苇,一脸地惬意:“杀了我么?”

    行苇低下头,语声比方才还要淡漠:“主子希望你活着。”

    言下之意,他其实并不介意杀掉陈劭。

    陈劭“嗤”地笑一声,眸底一派冷诮:“你主子最是心善不过,怎么可能来杀我?”

    “罢了,这些话我也不来与你说,只说当年之事。”行苇简短地道,似不欲和他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一壁抬起头,眸中不带半点温度:“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么?”

    陈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袖向薄唇上拭了拭:“你对你主子,可真是忠心耿耿。”

    他摇摇头,似不以为然,又似鄙夷不屑,到底不曾再言,转而续起前事。

    “除这两件事外,我记得还查到一个消息,说是康王当年截留的那批军需物资中,有一批兵器被人藏了起来,听说是藏在一座山上,只那山名我却记不清了。”他抬起的衣袖始终未曾放下,此时便按住额角,面上浮起几分倦意。

    头痛虽然不再,但话说得多了,却有种眩晕感,好似他所有的精、气、神,皆随着语声而流逝,甚至,就连支撑身体的手臂,亦有些虚软乏力。

    他捏住额角歇了数息,便伸出双足。

    软底鞋一直是趿着的,如此一伸,那鞋便晃晃悠悠,只在足尖儿搭了一角,仿佛随时会掉。

    “来人,除鞋。”陈劭懒洋洋地唤一声,举手掠发,幽烛微影下,有种异样地诱惑。

    行苇怔了怔,面上陡然涌出浓重的怨毒。

    然而,这怨毒也只在神情间,他的动作却很温驯、反应也很迅速。

    他碎声上前,跪在脚踏前替陈劭除鞋,又低问:“老爷可要躺下?”

    “我睡够了,想坐一会儿。你去拿个迎枕来放在此处,容我靠一靠。”陈劭神情懒怠,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朝床头示意。

    行苇会意,低应个是,果然行去外间,不一时,便抱来一只弹墨绫的大迎枕,小心安之于床头,复又问:“老爷要将灯挑亮些么?”

    “不用,就这般吧。”陈劭往里坐了坐,靠于迎枕上,淡然地挥了挥手。

    行苇恭顺地退下,却也不曾走远,只立于床边,姿态十分卑微,然启唇时,语声却是淡的、冷的。

    “我想了想,你这话有些不尽不实。”他撇了下嘴角,从眼皮子底下往上看人。

    灯火昏昏,他的脸色晦明不定,瞧来有几分诡谲:“你之前说过,你是在去石嘴山那一带后突然失的忆,待醒来时,你已在临江城外。既然如此,则你方才所言截留军需之事,便发生在去石嘴山之前,也就是在你失忆之前,为何你早前却不说?”

    陈劭被他说得一愣。

    再仔细回思,好似果然如此。

    按理说,去石嘴山之前的事,并不在失忆之列,可他却偏偏丢掉了关于军需的这段记忆。

    他紧蹙眉心,竭力想要理出脉络,蓦地,脑海中飞快划过了一幅画面,画面中,有个男人正与他说话。

    “有个男人……”他启唇道。

    清润的语声,带几分嘶哑,如若低吟。

    行苇神情一凝,立时压着声音问:“什么男人?他是何人?又是何等样貌?”

    陈劭按住额角,拼命挖掘那隐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然而,仍旧徒劳国。

    那男人的脸很模糊,声音亦如是,他唯一能记得的,便是那张一开一合的嘴。

    陈劭齿关紧合,冷汗沿额角滴滴滚落。

    那男人的身形已然越发模糊,眼前如若升起浓雾,一切皆化作光斑,闪烁着、跳跃着,越发难以分辨。

    陈劭便于这雾中跋涉,脚步迟滞、身体沉重,每一步皆走得艰难,可他却犹自不肯停,依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试图撕裂这片迷雾,看清那男子的脸。

    正当此事,一阵尖利的疼痛陡然袭上脑海,陈劭两手捧住脑袋,身子弓起,双目暴突出来。

    眼前的光斑晃动着,连绵成一片又一片的线,正围着他打转。

    那种将要被黑暗吞没的感觉,让陈劭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而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却告诉他,这疼痛,可以克制。

    只要他不去想、不去回忆,任由那些过往在该来时回来,那么,这种痛症便不会发作。

    此念一生,他立时放弃跋涉,将那片浓雾与雾中的一切,尽皆挥去。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了?”身畔传来阵阵声浪,由开始的模糊、渐至清晰,到最后,入耳轰鸣。

    陈劭猛然张眸,眼前景象,蓦然冲入眼帘:

    幽室、微烛、微带寒凉的风、窗外隐约的护花铃音,以及,眼前这张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脸。

    陈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身上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然而,他终究不曾再晕过去。

    “你若是乏了,便不必再想了。”行苇打量着陈劭,眸底隐有不耐。

    只是,主子有令,不得不遵,这陈劭虽讨厌至极,在主子眼中,却自有一番别样情分。

    行苇又妒又羡,又有几分不屑。

    若非主子眷顾,陈劭便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怎么,不服气么?”一道凉凉的语声,丝弦般滑过这幽夜,寂寥而又清润。

    行苇眼神微闪,垂下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你明白。”陈劭似笑非笑地道,视线却飘去窗外,忽尔一叹:“你主子倒也真是个狂人。”

    他的神情有些涩然,语声亦幽沉,语毕,又是长叹:“只是,有时候我却也很佩服你主子的志向,那天下同利、分权于民的盛景,果然可以实现么?”

    “主子说了,此乃积数代之功方得成,哪能一蹴而就?”行苇语声平板,鄙夷的眼风也只向地上抛。

    陈劭如今的身体状况,令他不敢再妄言,以免惹下麻烦。

    :。:

第527章 何曾得见() 
窗格子开了半扇,夜风拂来,凉飒飒地,廊下的绛纱灯笼在风里打着晃儿,再远些,翠藤与粉墙皆隐入浓夜,一粒孤星悬于半空,凄清地,像美人儿脸上的泪痣。

    陈劭伸臂挑开帐幔,遥望着那粒孤星,良久后,幽幽吐出一句话:“今日的大楚,果然还是不够好的么?”

    “莫非你觉得好?”行苇冷笑着反问,淡漠的眼睛里,浮动着一丝嘲谑:“何谓天子?何谓天下?以一家之姓,凌驾于万千百姓之上;享万千百姓供养,却视百姓如猪羊。这便是所谓的奉天承运、天降昌隆么?”

    他撇了撇嘴。

    以最大的力气。

    嘴角甚至因此而痉挛。

    “远的不说,只说与你家有牵连的那位尊贵的长公主,你以她如何?”他开口道,面上陡然涌起强烈的愤懑。

    他看向陈劭,飞快再续:“这所谓公主,分明便是个视人命如草芥、骄奢无礼的贱人!其行止之卑劣、秉性之蛮暴、操守之污浊,简直不配为人!可是,就因她生于皇家、有着所谓‘高贵血脉’,她便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恶,而得来的,也不过轻轻巧巧地罚个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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