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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蕊呆呆地看着她,嘴唇颤抖着,张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那个瞬间,她忽觉全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
就在不久前……不,在更早的那数个日与夜,当她躺在床上,窗外有风雨掠过、有花香悄袭,又有阳光耀目,暖烘烘晒上锦被、熏人欲睡。她想,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以为诸事向好,她已然走出那永恒的、叫人喘不过气的夜,往昔之人、之事、之回忆,再也无法伤她分毫。
然到头来,薛芷的一个消息,又将她打回原形。
直至彼时,薛蕊方顿悟,她原来从不曾改变。
所谓夫子、所谓女校、所谓新的生命,不过一场美梦尔。
过去,她是卑微的庶女,以清白之身,换嫡姐清白名声、性命安妥;
如今,她比从前更卑微,因她早没了清白、名声尽毁,于是,她便连个贵重些的物件儿亦及不上,就算予人为妾、送做人情,亦是顶顶不着力的那一等,莫说受者,便是授予的那一方,亦深觉其拿不出手。
而此后余生,她终将重归樊笼,在那逼仄之处,卑微地活着,或者死去。
如同那许多永生不见天日的女子一样。
这想法灼得她心底剧痛,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惊觉,那剧痛并非来自于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撕裂她的肤肤、腐蚀她的血肉。
直到那一瞬,她才知晓,不知不觉中,她竟将那能把木头都蚀掉的酸水儿,倒在了胸前。
随后,她便释然了。
既活不成个人样,那么,便索性不做人,将这唯一能拿出手的皮囊毁掉,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这念头是如此地强烈,以至于昏厥来临时,薛蕊的心底,竟觉轻松。
只消事后离开女校,寻个无人之处,干干净净地了断,则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此后那数个日与夜,无时无刻,薛蕊不是抱持此念。
可她却未曾料到,她本以为的死局,却原来,本就有无数活路。
她委实是错了,错得离谱。
薛蕊的双唇颤抖起来,凝于眼角的泪水,终是滚落腮边。
“我……我……错了。”她举袖掩面,低泣声和着泪水流泻,有撕心裂肺的痛:“我真的……真的错了。我不该……不该自作主张,我不该不问一问人,就顾自……顾自伤了自己。”
她不停地抹泪,可泪水却像怎样也流不完。
第545章 紫藤花落()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陈滢笑道,平静语声,含着些许宽慰。
薛蕊不住点着头,想要再说些什么,然喉头堵塞、泪水横流,无数情绪横亘于胸,却无法宣之于口。
她错就错在,忘记了很多事。
她其实并非一无所有,而是拥有了很多新的家、新的亲人、新的朋友。
而最重要的是,她养活了自己。
用她的学识和技艺,她给自己找了条活路,再不也必仰他人鼻息,不必以卑微之姿,换取那点儿可怜的生机。
薛蕊拭着泪,想要笑,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嚎啕。
她伏在被子上,哭得止都止不住,泪水浸湿了大片被面儿。
陈滢微眄了眸望她,良久后,无声而叹,轻轻起身,转出了屏风。
薛蕊需要这样的一场痛哭。
如蝴蝶破茧、凤凰涅槃,这世上所有的成长,皆伴着疼痛与泪水,无一例外。
出得门来,廊下花枝摇曳,夏日的天光灿烂,微云过处,碧空如洗。
陈滢的心情,亦阔朗清爽,犹如这漫漫青空。
薛蕊之事,终究有了一个好的收梢,这是她最为乐见的。
似是为了给这心情凑趣儿,接下来数日,济南城再无片雨,镇日里阳光明媚,每到午时,那日头竟还有些毒,便有那年长的老者,拄棍儿立在树荫下,感叹“恶月到、端午来”。
老人家的话儿,果然听了无错。几乎是眨眼间,端午便在眼前,那巷弄深处、街衢拐角,处处皆是一股子苇叶香气,叫人一闻便知,这又是谁家在包粽子了。
更可喜的是,今年的端午节,比往年又有不同,盖因去年是个丰年,遂济南府便多出一椿乐事赛龙舟。
据说,包括知府大人、忠勇伯府在内的一干贵人们,皆有龙舟参赛,直叫满城百姓未节而先乐,倒比过年时还热闹。
只是,这般喜乐景象,与威远侯裴家,却是不沾边儿的。
自四月末起,裴府便阴云密布,莫说过节包粽子了,整座府邸连个笑声儿亦无,小侯爷裴恕见天儿沉着脸,几无一日展颜。
谁敢在这时候提过节?
那不找死么?
五月初四,诸事咸宜,又逢赛龙舟的前一日,各色龙舟俱已入水,便泊在那大明湖畔,全城皆轰动了,百姓们拖家带口、有说有笑,俱皆跑去瞧热闹。
可是,裴家的氛围,却是愈发冷寂,甚而肃杀。
府中前些时候死了人,小侯爷一直很生气。
裴府下人中,流传着如上传言。
这倒也并非他们胡乱猜测,委实是裴恕连着十来天皆没个好脸色,出去一脸黑、回家黑一脸,下人们岂有不怕的?
尤其这几日,裴恕脾气越发见长,摔东打西就没停过,一府仆役走路都踮脚儿,生恐触他楣头。
中午用罢饭,裴恕照例阴着脸离府,亦未带随从,单人独骑便走了,至黄昏时分方回。
那门子本就吊着半颗心,就怕一错眼间,误了侯爷回府大事,是以钉在门房那里,打死不敢挪窝,裴恕的身影才一现身,他立时飞跑过去拉开大门,复又溜墙根儿老老实实站着,头都不敢抬。
天色昏黄,浓云翻卷,原本晴好的天气,也不知怎么了,竟变得阴沉起来。
那门子低头站着,忽觉脖颈一凉,抬手去摸,手背竟又是一凉。
他忙抬头,迎面正是万千银针,泼泼洒洒、当头浇下,竟是下起雨来。
他“哎哟”一声,转身回屋拿伞,耳听得门前蹄声如飞,心知裴恕进了大门,捧着伞便飞跑出去。
待出屋时,青石阶前碎珠飞溅,那雨竟早成势,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瓦檐上“噼哩啪啦”跟爆豆似地,门庭空阔,哪还有裴恕的影子?
那门子抱着伞,立在滴水檐下探头儿看,却见院中一骑缓步前行,却原来裴恕已然进了门儿。
他暗道一声“不巧”,悻悻将伞搁下,销上大门,自回屋躲雨不提。
即说裴恕,一路驰进中庭,方扳蹬下马,将坐骑交予小校牵走,他自己则冒雨行至穿堂,方转身向外看。
紫藤花儿荫荫地坠着,淡紫色的花瓣儿被雨打下好些来,零落于地,细草微风间,那花瓣儿辗转着、飘零着,到最后,终是雨打风吹去。
裴恕的视线,长久地停在那落花上,也不知想些什么,乌浸浸的眉眼,冰冷肃杀之余,又有些许伤怀。
“大人,信拿到了。”穿堂外响起郎廷玉的声音,杂着雨落伞面的“噼啪”声,听来竟觉刺耳。
裴恕自思绪中回神,斜过一侧唇角,露出惯常的笑,顺势撩袍坐下“拿来。”
“是。”郎廷玉利落应道,大步进屋,自怀中取信奉上,复又肃立在侧“因大人早有吩咐,此前收到信时,他们没急着往回送,又多等了几日,见再无动静,方才送来。”
裴恕接过信,并未去看,视线转去门外。
大雨倾泻,其声若擂鼓,远处隐有雷声响起,“轰隆隆”似飞骑驰过,一忽儿又散去。
“他们几时收到的信?”裴恕问。
醇酒般的声线里,不知何故,掺了一丝倦意。
郎廷玉叉手道“禀报大人,他们是六天前收到信的。”
裴恕定定地坐了片刻,忽地扯动嘴角,发一声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
“六天前。”他忽又冷下脸,喃喃语道,将信在手里晃着,面带戏谑,眸底却冰冷“这一位的心,可真够急的。”
最后一字落下,他的面上,已罩起浓浓寒霜。
郎廷玉悄眼打量他,忖了忖,到底乍起胆子,小声儿问“大人,您看要不要把陈大姑娘给请过来?”
裴恕挺腰坐着,眉眼森寒、满身杀气,却并未言声。
见此情形,郎廷玉越发壮起胆气,悄悄往前挪了一小步儿,又道“大人请想,这主意原本就是陈大姑娘想出来的,陈大姑娘聪明绝顶、机智无双,有她在旁盯着,大人问话也容易些。属下觉着,这事儿如果有陈大姑娘帮衬着,更容易查清楚。”
。
第546章 雨夜客来(容容要加油盟主加更)()
裴恕仍旧未语,冰冷的面容上,却有一丝裂隙。
他确然有些意动。
这法子正出自陈滢,有她在侧,事情可能会变得简单。
更何况,许多时候,他亦希望得她相伴。
似是有她在,只消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只是她这个人在跟前,便能抑住他骨子里的暴躁,令他冷静下来。
只是……
“罢了,不必将此事扰了她。”裴恕挥了一下手,全然不顾程廷玉垮下去的脸,眸光冷淇:“此事我自会处置,你去安排人手,就照我之前说的做。”
言至此,他终是转眸,向郎廷玉投去极淡的一瞥,嘴角又斜去一侧:“打量本侯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做梦!”
郎廷玉愣了一刹,却亦毫无被当场拆穿之尴尬,反因了事情挑明,有点破罐儿破摔,索性向地上一蹲,抱头哀嚎:“大人,您就把陈大姑娘请来吧,有陈大姑娘在,属下等才能多喘几口气儿啊。”。。
想想这几日的生不如死,他越觉满嘴发苦,嚎着都快哭了:“这都多少年了,大人您这毛病就没改过。只要遇上不顺心的事儿,您就往死里操练我们,老黄他们几个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大人您就行行好儿,把陈大姑娘请来不好么?”
语至最后,迹近哀求。
裴恕原本阴郁的心,被他这一嚎,竟有些想笑。
试想一头熊蹲地上,小可怜儿似地,就差满地打滚儿了,简直引人发噱。
他起身上前,飞脚欲踹,口中喝斥:“瞧你这点儿出息!还不快起来!”
郎廷玉“嗷”一声就抱住他腿,干嚎道:“大人您把我踹死得了!”
裴恕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立时沉下脸:“找死!”
声未落、嚎立止,好一个郎矮熊,拧腰提臀,以不可思议之灵活,凌空一个筋斗直翻去丈许远,单膝点地,利落地道:“属下不敢。”
表情、动作皆与往常无异,脸上连个水星儿都没见。
裴恕气得要笑:“看起来我(啊)操练得还是太少,你这跟哪儿学的戏,唱念作打俱全。”
郎廷玉苦着脸:“大人,属下方才那是肺腑之言,属下……”
“还不快滚!”裴恕厉声打断他,眉峰压着,满脸地杀气。
郎廷玉当即闭嘴,正打算麻溜儿走开,身后忽响起微凉语声:“再不走,等着关城门吗?”
郎廷玉先一呆,旋即狂喜,蹦着高儿将手一叉:“属下遵命,属下这就骑快马去请陈大姑娘。”
裴恕看也不看他,只启唇吐出一个字:“滚。”
“好嘞!”郎廷玉一个鹞子翻身窜出去,像屁股后头着火,显是生怕裴恕改主意。
裴恕负首而立,遥见那矮壮身形在雨中窜远,忍不住笑了笑。
然而,那笑意尚未及眼底,便又冷却。
“来人。”他唤了一声。
一名下人忙跑来,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道:“请老爷吩咐。”
裴恕兀自立于门旁,似望着漫天大雨出神、又像在赏那累累紫藤花,良久后,方用很低的声音道:“去厨下说一声,今儿晚上我要吃紫萝饼。”
沉寂的语声,带几许难以名状的落寞。
“再,明日把这紫藤砍了。”停了一息,裴恕又道,举手拂袖。
宽大的玄袖里,若兜满寒意,衬他冰冷的语声,教人心头发寒:“从今往后,这园子里,不许再见紫藤!”
那仆役吓得哆嗦了一下,颤声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庭院空落、再无人迹。裴恕立在紫藤花架下,任由那花序携了雨滴,点点打湿衣襟,似是痴了……
掌灯时分,雨变得小了些,天边雷鸣已消隐,唯淅淅沥沥的雨声,轻敲户牗、梳洗草木,将那湿润的空气,染得越发幽细。
寂夜微雨中,裴府后园突现一盏灯火,微白的烛晕透过素纱,四下铺散,照见细雨如丝,草径上开几朵野花。
原来,是有人挑灯夜行。
那夜行人步履从容,身形高挺,每迈一步,都有种力踏千钧之势,正是裴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