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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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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有人挑灯夜行。

    那夜行人步履从容,身形高挺,每迈一步,都有种力踏千钧之势,正是裴恕。

    他并未打伞,一手挑灯、一手提着个食盒儿,自草径间缓步行过,三绕两转后,停在一间小院儿前。

    这小院儿与之前钱天降的住处相仿,皆是门扉窄小、精洁雅致。

    他立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院门上方支出一角屋檐,檐下一盏羊角灯,昏黄的烛火,与他掌中灯笼的光晕相糅杂,映出他的眉眼。

    冷寂、感慨、惘然。

    这种种情绪,自他眉间逐次掠过,最后,终归平淡。

    “莫先生在家吗?”他提声道。

    “谁啊?”门内传来不甚清晰的问话,随后,响起木屐“啪嗒”之声,渐行渐近,再之后,又是一声询问:“何人在外叩门?”

    很温和的声音,不急不缓、从容有致。

    “是我,裴恕。”裴恕笑应道,向后退了半步。

    “吱哑”一声,门扉拉开,现出了莫子静瘦长的脸。

    “阿恕怎么来了?”他惊喜地道,侧身让他进门,又向旁张两张,笑道:“罢了,我这院儿里向少人来,你来了,也没个下人服侍你。”

    因见他没打伞,又摇头道:“这雨还是挺大的,你怎么也不知打把伞?”

    “我懒得用那些东西。”裴恕态度熟稔,将手中食盒一提:“我给您送吃的来了,新蒸的紫萝饼。”

    莫子静阖拢院门,引他进屋,一面便笑:“我说呢,这大晚上的你来作甚,原来是想吃饼子了。”

    裴恕遂也跟着笑:“可不是么?今日见那紫藤花开得甚好,我便想起了小时候儿。”

    他似有些怅惘,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儿,父兄皆不在,也只有莫先生肯虎下脸来,迫着我看书习字、教我读兵书。”

    他的神情变得伤感起来,顺手将灯笼搁在廊下,转身时,面上又扬起笑:“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吃饼子要紧。”

    莫子静笑容慈和,动作自然地向他肩上拍几下,扑打其身上雨水,语声亦自温洽:“好,我也很久没吃过紫萝饼了。”

第547章 且试新茶() 
二人进屋,莫子静请裴恕坐了,先寻来一方干净的大布巾,教他拭净雨水,复又亲去耳室煮茶,和煦的语声隔帘传来,若炉火微温“吃这紫萝饼,便须配上新茶,待我煮好了茶,咱们一块儿吃。”

    “好。”裴恕一面将布巾擦着头脸,一面说道。

    他二人似是关系极近,也无甚客套讲究,莫子静独自于小室煮茶,裴恕落了单,却也不以为意,慢慢将那食盒打开,捧出一碟冒着热气的紫萝饼。

    “嗬,这香气我这里都闻着了,还真是挺叫人怀念的。”莫子静在耳室笑道,语声中,间杂着瓷器碰擦之声,似正在泡茶。

    裴恕将点心碟子放好,收起食盒儿笑道“小时候第一次吃紫萝饼,就是先生您亲去厨下做的,从那以后,每年您都会做,倒是我离京的这一年多,没尝过这个味儿,今日在穿堂避雨,偶尔瞧见紫藤花开,忽然便想尝尝。”

    “所以,你今晚就把饼子送过来了?”莫子静捧着个玄漆托盘走进来,含笑向他示意“茶我也煮好了,今年春天的新茶。”

    他将茶具逐一放好,又斟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去对面“好生品一品,这茶很不错的。”

    裴恕双手接了,笑道“先生又来难为人。我就是个粗人,叫我喝酒我是乐意的,这茶么……”

    他摇头,并不往下说,眉眼间写着“乏善可陈”四字。

    莫子静不免失笑“你啊,从小儿就只知道练武,读书也只读兵法,多一点儿都不肯学,这习惯到现在仍不肯改。”

    裴恕笑起来,复又慨然“先生连这些都还记着,我却是忘了。先生在裴家呆了这些年,委实是我的良师益友。再细想想,先父当年留下的人手,到如今也就只剩下先生您,并老葛、老孟几个,其他人,都不在了。”

    语毕,长长一叹,似甚感喟。

    “是啊,这日子真如白驹过隙。”莫子静亦叹息地道,面上满是追忆之色“我还记得,我初入侯府时,正好你出生,得老侯爷把你抱出来给我瞧,你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这一展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年同袍,亦多星散。”

    他怔然望向案上烛火,数息后,忽似惊醒,掸袖一笑“罢了,过去这些人和事儿便让它过去罢,不说它,不说它。”

    说着他便端起茶盏,饮了几口茶,复又执壶给自己续了些,待要起身再替裴恕续水,蓦地,那玄漆案上,多出一只信封。

    那信封乃牛皮纸所制,烛光之下,越显昏黄,封口处火漆已挑开,将启而未启。

    他愣了一下。

    便在这当儿,那信封被人推着,缓缓移至他眼前。

    莫子静倒茶的手,顿在了半空。

    “我本想吃完点心再与您说的,只是,我有点倒胃,吃不下。”极冷的语声,冰沉若薄刃,凉飒飒地,削过他耳边。

    莫子静维持着执壶的动作,骤觉掌中一空,回过神来,却是茶壶被裴恕接去,“笃”地一声,置于案上。

    雨夜寂寥,这突兀的声响,好似敲碎这漫长的夜。

    莫子静的身子震了震,抬起头,面上是一派莫名。

    “阿恕,你在说什么?”他垂目看了看那封信,复又举眸,茫然不解“这信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写给我的?”

    裴恕将身子向后靠了靠,似笑非笑地望住他“听说先生这几日正与老葛、老孟他们商议,近期便要回宁夏,连关防都在预备着了。”

    答非所问。

    莫子静闻言,面上的茫然却是散尽,似对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并不惊讶,淡笑道“我正想寻机与你说此事。说起来,我们在济南也住了快半年了,宁夏军务繁重,须臾不可离人。侯爷如今留京不去,我等自须替您打算。”

    “哦,是么?”裴恕盯着他的眼睛,数息后,唇角勾起极浅弧度“先生处处为我打算,我真是感激不尽。”

    语罢,将下巴向信封点几点“要不,您把信打开瞧瞧?”他飞快地笑了一下,目中锐意如针尖“瞧了此信,或许您就更知道,您为我裴恕做的,可真是不少。”

    莫子静未动,只目注于他,数息后,面色一沉“阿恕,你在做什么?”

    这一问,带着师长威严,似眼前青年,仍是当年牙牙学语的幼童。

    他皱眉将茶壶推去一旁,面色不虞“我虽不才,自问在裴家尽心尽力,亦拿你当半个弟子看。却不知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他肃容庄颜,越发如饱学儒士,一行一止,莫不端重。

    只是,裴恕闻言,却是一脸地厌倦,连一个眼风都欠奉。

    莫子静眉头跳几跳。

    若在从前,这一番话下来,裴恕必执弟子礼、向他致歉,或满脸孺慕、点头称是。

    而此刻,裴恕却是冷然,一如这世上所有身居高位者,虽气势内敛,却凝而不发,如剑在鞘中,格外有种压迫感。

    胡子静眉头拧紧,清嗽一声,面色愈寒“看起来,小侯爷今日前来,是兴师问罪来的。我这个昔日幕僚,在小侯爷眼中,也不过寻常下属而已。”

    “我觉着,您与其说这些废话,倒不如先看了信再说。”裴恕打了个毫无睡意的哈欠,信手拈起一块紫萝饼,却不去吃,只凝神端详,似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莫子静眸光微转,略混浊的眼底,隐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裴恕却似毫无所觉,将紫萝饼撕开,凑去鼻边轻嗅,神情越发随意“莫先生,您犹豫得可有点儿久啊。”

    他眯起眼,凝在紫萝饼上的视线,忽尔转向莫子静,啧了一声“这可真不像您。在我印象中,您可不是这拖泥带水的性子。怎么?疑心我有诈?”

    莫子静呼吸陡窒。

    然一息后,他拧紧的眉心,倏然一松,傲然昂首“小侯爷又何必端出上官的气势?莫非智有不逮,以势辖制?”

    话音落地,他的眸光飞快扫过身前屋后,末了,下意识停落于信封之上。

    。

第548章 我中计了?() 
那一刹儿,在莫子静低垂的眉眼间,有一闪而逝的疑惑,似不明白,这封信,何以现于此处?

    “罢了,看来先生是不肯动手,若再等下去,天怕都要亮了。”裴恕展了展袖,语声凉静,若夜雨敲窗。

    随着话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进莫子静的视线,旋即,一片阴影突地当头罩下。

    莫子静立时浑身绷紧,放在桌下的手五指簸张,青筋根根凸起。

    “弟子服其劳,固我所愿也。”低沉若弦的语声,几乎贴着他的发髻,他甚至能够觉出对方口中吐出的热气,正喷在他髻上。

    莫子静瞳孔一缩,几乎就要暴起。

    然而,头顶的那片阴影,倏然便消失了。

    眼角余光中,他瞥见一只修长的手,正拿起案上信封,拆开封口,取出一页信笺。

    “哗”,信笺在那掌中抖开、展平,复又推去他眼前。

    “莫先生,现下您可以好生瞧信了罢。”温凉语声似酒,点点滴滴,浇上心头。

    莫子静垂首坐着,视线却不受控制,直直粘上信笺。

    那并非普通的信,而是一份措词简短的公文,也就四、五句话,扫一眼,便见全文:

    “济南势危、老九缓归,暂于莱阳县河洛镇落脚,静候吾命。”

    落款处未具姓名,唯一方五瓣梅花朱印。

    莫子静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极轻,轻得有若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夜风袭来,卷起半悬的青帘,雨珠轻扣瓦檐,细密连声,时急时缓。

    盯着那公文看了片刻,莫子静举目望向裴恕,目中情绪翻涌,神情极怪诞。

    “我是不是……中计了?”好一会儿后,他终是问,两眼瞬也不瞬盯着裴恕。

    “先生聪明。”裴恕很干脆地点了下头。

    莫子静身形一滞。

    他凝住视线,直勾勾望向裴恕,面色变幻不息:欣慰、悲伤、释然、感慨……

    种种情绪,飞快自他面上掠过。

    而随后,他绷紧的身体,骤然一松,放在桌下的手,亦自扶去案上,甚至还向白瓷碟中拈起一枚紫萝饼,咬了一口。

    饼已微凉,入口时,却犹软糯,淡淡的甜与香,好似春风夏雨时,有紫藤花在舌尖绽放。

    他微阖双眸。

    舌底滋味是他熟悉的,而此刻,却又陌生。

    他想起,许多年前,他亲手为那小小幼童蒸了一笼紫萝饼,那热腾腾的甜香,和着淡白烟汽,满屋皆是。

    那小童馋得直流口水,滚烫的饼子,抓起来就啃,含混不清地说着“真好吃”。

    清脆的童声,余音袅袅,在漫长光阴里化作飞灰,终不复闻。

    莫子静张开眼,平静而缓慢地咀嚼那一抹甜香,旋即,自喉咙深处发一声低叹:“阿恕,你终于长大了。”

    他将饼搁下,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茶不凉不烫,却是正好,佐以冷饼,竟也有一番滋味。

    莫子静满足地叹息,再无方才的紧张算计,一派淡定自若。

    “年纪大了,吃不得凉的,总要暖一些才好。”他感慨道,细细吹着茶上浮沫,问:“阿恕是怎么发现我的?”

    说这话时,他未曾抬头,只专注凝视茶盏,像是迷醉于其间。

    “我根本就没发现你。”裴恕面无表情,伸指点了点笺上钤印:“直到看见这个,我才终是认定,你就是那个内鬼。”

    “如此。”莫子静举眸,眼珠向他面上兜一圈,似是好奇:“这话又是何意?你是专门拿了假印来骗我的?”

    此言方出,他又立时否定:“不,应该并非如此。方才你说,你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是我。”

    他垂眸盯视着朱印,眉头深锁、状甚不解:“这倒是奇了,你既不知是我,又是如何……”

    “这假印总共做了五枚,举凡怀疑对象,各以一枚示之。”一个声音接口道。

    夜凉如水,此声亦如是。

    已而水止、声停,门外细雨中,现出两道身影。

    一人矮壮如熊,正是郎廷玉,而另一人纤秀如竹,则是陈滢。

    “你来了,快进来吧。”裴恕起身相迎,一时间,颇为如释重负。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

    而真正面对时,却总觉无趣。

    这绝非他怯懦或逃避。

    只是厌恶罢了。

    叫了多年“先生”之人,一夕间,嘴脸尽现,他委实没那个兴致多看。

    “原来是陈大姑娘。”莫子静亦瞧见了陈滢,信手把玩着茶盏,了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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