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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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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人皆生得高大,尤其裴恕,身高腿长,一步迈出去顶常人一步半,累得那撑伞小监跟着一溜小跑,只恨腿太短、路太远,险些没跑岔气。

    裴恕并胡宗瀚皆有宫牌在身,一路倒是畅通无阻,不消多时,便抵达半坡斋,亦即御书房。

    贺顺安正拢手立在门外,一见来了两只落汤鸡,心里便叫声苦。

    这可是在宫里啊。就算不面圣,那也要讲究个形容整洁,更何况看这二位的意思,怕就是来见陛下的,这一脚一个水印儿就进了宫,可怎么见人哪?

    他心下犯愁,面上却笑得殷勤,颠着碎步儿迎上前:“两位将军怎么过来了?”

    “小行山出了点事儿,需得即刻面圣,烦请贺大伴通传。”裴恕压低声音道,抬手取下头盔,向下甩了甩。

    这一路马不停蹄,到得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仪容这回事儿来,却也顾不得了。

    听得他所言,贺顺安登时肃了容,先将二人引至廊下避雨,转头便进屋传话。

    小行山那条密道,他也有所风闻,兹事体大,可不敢拖延。

    未几时,元嘉帝宣二将入内,裴恕与胡宗瀚略整了整甲衣,双双跨进门槛。

    天气已然渐寒,砖地上铺在厚厚红毡,二人的皮靴踩上去,“咕唧、咕唧”直响,踩下四行水淋淋的大脚印儿。

    元嘉帝瞥眼瞧见,精华内蕴的眸子里,聚起一点笑意,将手中之物向案上一放,问:“两位将军这是怎么了?”

    “末将等自小行山而来,因密道里发现了一点东西,末将等不敢专擅,冒雨觐。仪容不整,请陛下恕罪。”二人之中以裴恕为尊,回话的自然也是他。

    一语说罢,他与胡宗瀚双双伏地见礼,甲衣摩擦,发出令人齿寒的铁器声响,御书房里,遂也生出几分肃杀。

    元嘉帝两手扶案,眸中的那一点笑意,须臾淡去。

    “原来如此。”他不紧不慢地道,眸光一转,望向御书房的另一侧,又是一笑:“这般说来,你两个倒也真是心有灵犀,竟在同一日、同一时来见朕,可见有缘。朕这根儿红线,可没白牵。”

    这话大有玩笑之意,裴恕身如山岳、动也不动,落后他一步的胡宗瀚,却拿眼角余光往旁瞧。

    方才进御书房时,他便发觉,面圣之人,非只他两个,另有一穿戴华丽的女子,亦立在御前。

    虽只匆匆一瞥,可胡宗瀚自来眼神儿极好,一眼便断出,那女子是个姑娘家,梳着双鬟髻,腰畔的玉珮看着就挺名贵。

    此时再听元嘉帝所言,他不由得愣了愣。

    尚未及细思,一道干净的语声,已然飘入耳畔。

    “臣女亦未料到,能在这里遇见小侯爷。”说话的是那少女,一口标准的官话,咬字清晰,听着就水灵。

    胡宗瀚蓦地恍然大悟。

    怪道陛下说“心有灵犀”,又说什么“红线”。

    原来,这说话的姑娘,竟是指婚裴恕、市里中人送外号“神探姑娘”、宫中别号“八十五斤”的陈家大姑娘、陈劭陈大人之长女——陈滢。

    这小夫妻御前相见,也真够奇的。

    胡宗瀚咧咧嘴,到底记着这是御书房,没敢笑出来。

    元嘉帝倒是又发话了,只听他语中带笑地道:“纵使朕觉着,未婚夫妻同处一室,并无甚不妥,只到底尚需顾及礼制。”

    他叹口气,面上笑意倒未减:“那几个刺头儿正愁没由头撞死在大殿里呢,朕可不想叫人给他们扫脑花儿去。”

    他摇了摇头,将食轻扣御案,“笃、笃”数声,和着他温和的语声一并传来:“这么着吧,胡将军留下回话,威远侯去偏殿候着。”

    “遵旨。”裴恕与胡宗瀚齐声道。

    元嘉帝笑了笑,又吩咐:“贺大伴,先把两位将军都请下去,换身儿干衣裳,莫冻坏了我大楚的虎将。”

    贺顺安忙应声“是”,笑眯眯领着二人下去换衣裳,这厢元嘉帝方转望陈滢。

    那一刻,他唇边的笑意,并不及眼底。

    “这钗子的来历,你查清了?”他问,垂目望向御案。

    案上放着两沓纸并一只木匣,其中那木匣盒盖半启,露出了里头的两支旧珠钗。

    正是此前自残女尸身上留下的证据。

    陈滢今日面圣,便是为着此物。

第617章 五份口供() 
“启禀陛下,经多方查访以及问话,臣女一共拿到了五份口供,便是陛下手边比较厚的那一迭纸。”陈滢恭声道。

    元嘉帝“唔”了一声,将她所说的那沓纸拿起来,翻看几页,眉头动了动“倒是挺齐全的。”

    微凉的语声,并无太多情绪。

    陈滢面色平静,自袖中取出简报,扫了两眼,道“这五份口供的提供者分别为永成侯老夫人陈许氏、信阳侯老夫人刘佟氏、鸿胪寺卿常大人家中老仆吴惠氏、顺德府平乡县‘千里香’榨油坊马程氏,以及顺德府广宗县民户李程氏。”

    话音一落,元嘉帝翻看口供的动作亦停住,抬眼望她,眸光淡极近无“从你拿到这钗子,到你给朕递折子求见,这期间,你就是在问这些口供?”

    “是。”陈滢躬了躬身“前三份口供是在京城拿到的,拢共也就花了两天功夫,可后两份口供,是臣女委托威远侯帮着查的,因后两个证人都在外地,所以花了些时间。”

    元嘉帝点了点头,静了片息,忽尔一叹“你这办案子的精细劲儿,也真是叫人没话说。”

    陈滢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只得沉默。

    好在,元嘉帝的感慨去得极快。

    “罢了,你继续说,朕也懒怠看这些口供。”他将那沓纸丢去一旁,身子向后靠了靠,目注陈滢“说吧,这钗子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臣女查到,这钗子原本的主人,名叫程容,乃原长宁伯府庶次女。”陈滢平静地道“当然,这是她未出嫁前的闺名,其后她嫁了人,便是如今的兴济伯继室夫人,郭程氏。”

    元嘉帝眉眼不动,面色淡然,似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陈滢猜测,方才看口供时,他应该已然知道了答案。

    的确,这两支珠钗,正属兴济伯夫人程氏所有。

    事实上,在陈湘过大礼那一日,许老夫人便回忆起了当年之事,并报出了兴济伯夫人之名。

    甫一听闻程氏闺名程容,陈滢便立时断定,此乃正答。

    那珠钗尾部小小的“王”字,正契合“程”这个姓氏,再加上那个“容”,几乎摆明了就是程氏。

    不过,为防万一,陈滢还是多走访了几名证人,确证判断无误,方请求面圣。

    “你方才报说的最后两个人证,朕记着似乎也姓程,莫非,她二人便是郭程氏娘家的姐妹。”元嘉帝淡然的语声响起,不含一丝情绪。

    “诚如陛下所言。”陈滢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当年长宁伯犯了事儿,被褫夺爵位、抄没族产,全家贬为庶民,就此回了祖籍顺德府。马程氏本名程若玉,乃兴济伯夫人的五妹;李程氏本名程宝,乃兴济伯夫人的六妹。据臣女所知,这三姐妹同父异母,程若玉是嫡出,兴济伯夫人程容的生母为庄姨娘,程宝的生母为贺姨娘。”

    停顿片刻,她又道“程家回乡后很是落魄,男丁死了大半,几个远嫁的女儿也杳无音信,臣女短时间内能拿到的口供,也就这两份而已。另据程家老仆交代,程若玉和程宝皆为二嫁之妇,程若玉早前嫁的是个京中小官儿,因多年无出,在程家夺爵之后,她便也被夫家休弃回家,嫁予油坊主为妻;程宝当年则嫁给个商人做了续弦,那丈夫比她大了二十多岁,约莫十多年前一病死了,因长宁伯府失势,那商人前头夫人生的几个孩子把持家产,程宝没有娘家撑腰,只好带着孩子回到程家,改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她低头扫一眼简报,又继续道“据这五人的口供,在程容十九岁那年,长宁伯夫人有意将她嫁去兴济伯府做续弦,便为她打了这副钗子,将她打扮一新,并带她赴了先宁王设下的‘红叶宴’,意在请兴济伯老夫人相看未来儿媳。前三位证人便是在宴会上亲眼瞧见了这钗子。至于后两位证人,则是在家中看到了这钗子,后兴济伯夫人出嫁,这对钗子亦是陪嫁之一。”

    言至此,她略略屈身“关于这五份口供的详情,便只有这些了。”

    元嘉帝不语,视线抛去门外。

    雨很大,屋檐下垂珠成线,远望去,恰若一幕剔透的珠帘。凉风拂来,两侧束起的锦帷晃动着,隐约露出一线天空。

    阴云积重,正沉沉压在锦帷边缘,西风卷处,张扬的绛红与阴郁的铁灰交替,忽尔华美、忽尔苍凉。

    元嘉帝的语声,亦似含了两种情绪,似叹息,又似冷淡“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口供或证据么?”

    “有的,这钗子本身就是证据。”陈滢很快地道,将珍翠楼大师父定制首饰的规矩说了,尤其细说了特殊的表记,末了补充“……臣女找到了当年珍翠楼的两个学徒,他二人皆认出,这正是当年长宁伯夫人给女儿订的钗子,其上表记亦出自珍翠楼大师父手笔。他们的口供臣女也给了陛下,便是较薄的那迭纸。”

    至于珍翠楼,它的老东家多年前病故,接手的少东家是个烂赌鬼,没几年就把家产败光了,享誉京城的老字号就此倒闭,众工匠亦各奔前程。

    这些皆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因是细枝末节,陈滢也只一语带过。

    “这些只是你拿到的口供,你的推断呢?”元嘉帝忽问道。

    陈滢忖度片刻,回道“若陛下问臣女对此事的看法,臣女觉着,此事有些蹊跷,很像是栽赃陷害。但是,臣女手头没有证明这一推断的实证,这个结论,是臣女的主观臆断。”

    “无妨,但说便是。”元嘉帝挥了挥手。

    陈滢便道“这钗子是在一具身份不明的女尸身上拿到的。根据尸检报告,以及检验刘蟠并无名女尸身上衣物等,臣女推断,这无名女子便是拷打刘蟠并杀死他的真凶,其后,该女子因身上毒发,在临死前自毁容貌,身上所余之物,只有这两枚旧珠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连凶器都没搜到。”

    。

第618章 多种可能() 
“哦?竟还有这等事?”元嘉帝挑眉问。

    此案详情他并不尽知,此时听闻,微觉讶然。

    陈滢微颔首道:“是的,陛下,这钗子出现在女尸身上,极为诡谲。而臣女由此得出三个推断。”

    她微抬起头,清眸如水、神态安详:“第一,无名女子与刘蟠并非同伙,否则也不会先逼供、后杀人;第二,该女子的自残行径,可以解释为其身份非常特殊,绝不能被人认出;第三,由第二点引申出一个反证,即当时的蓬莱县,可能有认识该女子之人。”

    将这三点说罢,她面现浅笑,又道:“除去第一条,只看后两条。该女子不惜划烂自己的脸,也不愿叫人认出面目,可她却偏偏不肯把这两支有表记的钗子处置掉,臣女认为,这极不合常理,有刻意嫁祸之嫌。”

    元嘉帝唇角轻勾,面上却并无笑意:“就这些?”

    “是的,陛下。”陈滢道,素来平静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怅然:“臣女也自知,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这些推断并站不住脚。”

    元嘉帝这回倒是笑了:“你这丫头,又把话说回来了。”

    陈滢也跟着一笑:“是,臣女的论点,很容易被推翻。比如第一条,逼供加谋杀,其实也可以解释为同伙内讧。康王余孽苟延残喘了十多年,力量越来越薄弱,说不定就有人生出别的想法,就此产生争执乃至于性命相搏,都是说得通的。”

    她目视窗外,似在出神,如水语声却在不断传来,接续起此前的话题:“此外,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钗子是无名女尸带来的,虽然最终此钗在她身上,可是,在无法查明其身份的情况下,这钗子到底是如何出现的,无从得知。”

    她唇角动了动,露出惯常的笑容:“也有一种可能,即这钗子根本就是刘蟠所有,他被无名女子拷打乃至于杀死,正是因为无名女子要从他手中讨回此钗,其目的么,应该不外乎两种……”

    “一是要挟,另一个,则是杀人灭口。”元嘉帝淡淡地道。

    陈滢躬了躬身:“陛下明鉴。”

    她的推测,与元嘉帝所言一致

    所谓要挟,即这无名女子拿到此钗后,欲以要挟程氏,通常都是为了钱;而杀人灭口,便很耐人寻味了。

    若果为后者,则指使该女子出手之人,又是谁?

    是最怕此钗被人发现的那个人么?

    尽管陈滢始终认为,嫁祸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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