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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闺阁记-第3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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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鲁抚须目注堂下,锐利的视线忽一转,蓦地扫向陈滢。

    陈滢感知敏锐,当即转眸回望。

    可岂料,二人目光尚未相触,徐元鲁却倏然移开视线,启唇时,语声沉冷:“邢氏,本官问你,你可知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总共有几副?除刘姨娘外,程氏可曾在别人身上用过此药?用又是何时用的,知情者有谁?”

    一连数问,在在皆及后宅阴私。

    邢多宝家的身子一抖,伏地道:“启禀大人,奴婢……奴婢跟随夫人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好些事儿奴婢……奴婢也是一知半解的,大人恕罪,奴婢委实是不敢……不敢乱说。”

    程氏干的那些事儿,有一些她是知道的,有一些却只是听闻,并不曾亲历,确实知之不详。

    “哦?”徐元鲁挑眉,冷厉的眸子向她身上一掠。

    刹那间,邢多宝家的只觉后背乍寒,似一盆冰水从兜头浇下,连骨头缝儿里都冷透了。

    “奴婢……奴婢真的知道的不多,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她颤声道,扶地的手哆嗦个不停:“有一个……有一个崔嬷嬷,她知道得最多,大人问的这些,崔嬷嬷肯定全都知道。”

    “可本官问的是你。”徐元鲁淡淡地道,神情平静,然身上的气息陡地散发,霎那间,堂中寒意大炽,几如冰窟。

    邢多宝家的神魂都快散了,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抖着嗓子道:“是……是……大人。奴婢说……说,奴婢说。这个药是先头的大太太……就是附马爷的元配太太从……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

    “且慢。”徐元鲁突然打断她,目视前方,面色不动,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将衣袖一振,“你们两个,退下。”

    他直望堂前,仿似在向着高梁轩柱发声。

    蔡九与那名书吏却明白,这话是说予他们听的,闻言俱皆应是,躬身向上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第643章 如朕亲临() 
陈滢微抬首,看了徐元鲁一眼。

    邢多宝家的话尚未了,何以这位徐大人便已放弃了录口供?

    难道今日把她叫来,就是让她目睹一场没有结局的讯问么?

    “陈大姑娘。”徐元鲁蓦地唤道。

    陈滢一怔,旋即敛容起身:“民女在,不知徐大人有何见教?”

    徐元鲁先不及答,只正色望住她。

    自二人见面后,这还是他头一次与她对视。

    审视的、谨慎的、却又含着少许忧虑的眼神,尽皆抛著于陈滢身上,目色不复方才锐利,却深不可测。

    “接下来,这案子便交予你了。”徐元鲁道,兀自端坐未动,面色亦无异样,语声从容而缓:“本官要提几名人犯过堂,她们皆与此案相关,且关联极为重大。只是,”

    他稍作停顿,忽尔伸臂,指向陈滢面前的笔墨:“笔录之属,便不必了。”

    陈滢略知其意,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民女懂了。只邢氏尚未说完,大人这就要提解新的人犯么?”

    “三言两语,端倪已现。”徐元鲁望着她,眸光愈加隐晦:“且,本官受命之时,上亦已言明,举凡后宅诸事,查清即可,绝不可记录在册。”

    “民女遵命。”陈滢屈身一礼。

    徐元鲁已然点明了,这是元嘉帝之意。

    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

    或者不如说,是不想闹得太难看。

    谋逆乃国事,不可不查、亦不可不对人言;然内宅女子这些手段,说白了,有点儿下三滥,若传去外头,确实有碍皇家脸面。

    元嘉帝是天子,更是皇族大家长,他所遵循的,也是“家丑不外扬”这一套封建大家长的思维模式。

    只要不影响查案,元嘉帝的态度,陈滢无所谓赞同或反对。

    侦探先生追求的是真相,她也一样。

    不过,话说回头,她倒是很佩服徐元鲁。

    仅凭邢多宝家的一句话,便立时判断出此事走向,确实是老刑事,且还是人生阅历丰富的老刑事。

    须知,“附马元配”四字一出,则此案便已然牵涉皇族。

    郭婉的生母韩氏,便是附马爷元配夫人,而邢多宝家的未尽之言却表明,这几副毒药,是韩氏从娘家带来的。

    如此一来,郭婉与附马爷郭准,便已在案中,其后还牵着一个韩家。

    再继续往下推导,韩氏乃郭婉之母,则韩氏手中之药,流到自己女儿手中,亦是正常;而以此为前提继续往下推,郭婉手中既有毒药,则郭媛身中奇毒,又会不会与之有关?再进一步,郭婉为何要对郭媛痛下狠手,这其中,会否还有隐情?

    只消想到这一层,徐元鲁的态度,便很容易理解了。

    这就如解九连环,邢多宝家的所言,便是第一环,此环既解,则余下诸环亦随之而解。

    忖及此,陈滢忍不住感慨。

    若侦探先生在这里,定会将这位徐大人引为知己。

    某种程度而言,二人很是相像。

    “孙大监,可以把人犯带进来了。”徐元鲁的语声响起,仍旧是平淡从容的,似是全然不知,他此时提及的,并非三司中的任何一员,而建章宫管事大太监、天子近侍。

    他音量本就极沉,此际回荡于空阔堂庑,直若洪钟大吕,震得屋梁轻响。

    俄顷,堂后便传回一道尖细的语声:“奴婢遵命。”

    随着话音,孙朝礼当先自后堂行来,身后人群鱼贯而入,其中最显眼者,是一位素服丽人。

    姿容绝艳、风仪雍容。

    这样艳丽的女子,教人相信,即便荆钗布裙,她也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这丽人,正是郭婉。

    她落在人后,缓步轻履,面色淡然,看不出丝毫异样,唯双颊略有些消瘦。

    她原本是极丰丽的容颜,如今瘦下几分,那丰丽便作凛冽,正合了“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八字,令人见之难忘。

    就连徐元鲁,当先所瞩,亦是郭婉。

    委实是她太过于美艳,一入公堂,满室生晕,想不注意到都难。

    再接下来,陈滢方瞧见走在她前头几步的一个男子。

    很俊美,虽瞧来年岁不小,一双眼睛却宛若少年。

    这一定便是附马爷郭准了。

    陈滢暗忖,不由自主地扫了郭婉一眼。

    恰此时,郭婉亦自望她,二人的视线于半空里交接,数息后,各自一笑。

    那委实是很奇异的一种感觉。

    一在堂上,一于堂下,可是,这一眼对视,却让她们知晓,她们仍是友人,并不因立场与境遇的改变而改变。

    活了三世,陈滢还从不曾结交过这样的朋友。

    或许,所谓知己,便当如是。

    思及至此,陈滢便将念头按下。

    押解来的人犯共计有四,除郭准并郭婉外,还有长公主与程氏。

    独独不见郭媛。

    陈滢略一思忖,这才惊觉,从事发至今,她收到的所有消息里,都不包括郭媛。

    自受福清公主之邀进宫后,郭婉便消失了。

    “你们几位,可站着回话。”徐元鲁的语声再度响起,扯回陈滢的思绪。

    她抬头看去,见长公主等人一字排开,面朝徐元鲁而立,身后各自跟着两个内侍。

    “徐大人把本宫找来,要说什么?”长公主当先开了口。

    月余未见,她也瘦了不少,发鬓已然星星,不曾涂粉的脸显得暗黄,稀疏的眉、三角眼,若非有一管挺直的鼻子,整张脸委实乏善可陈。

    不过,素颜的她,倒是比浓妆艳抹显得年轻。

    徐元鲁看都没看她,只目注陈滢,淡声道:“陈大姑娘,本官允你代为发问。”

    此言一出,长公主立时沉下脸:“放肆。本宫乃当朝……”

    “陛下有旨——”不容她说完,孙朝礼忽地上前一步,尖利的语声又响又急,立时便将长公主的声音盖住。

    他转过身,自旁边小监的金漆托盘里捧起一卷明黄诏纸,打开后便骈四俪六地念了起来,整个过程中,眼角都不曾扫一扫长公主。

    长公主脸都青了,却也不得不跪下接旨,不只是她,众人亦皆跪伏于地,聆听圣意。

    圣旨颇长,孙朝礼念了好一会儿方罢,归纳起来共有三条:

    第一、徐元鲁在此,如朕亲临;

    第二、陈滢讯问,如朕亲问;

    第三、御赐金鞭一杆,谁不听话就抽谁,如朕亲抽。

    钦此。

第644章 一记耳光() 
以惯用的简报方式,陈滢提纲挈领,罗列出如上三条。

    自然,真正的圣旨没有这般露骨,然大意如是。

    读完圣旨,孙朝礼双手将之奉予徐元鲁,躬身回首,尖声唱诵:“请——金——鞭——”

    语声未落,一个执金鞭、着甲衣的男子,阔步出列,身上铠甲随动作流泻出水银般的光泽,在这阴暗的公堂上,直是晃人眼目。

    “末将余迟,受领阙下,凡违圣意,以鞭策之。”这叫余迟的力士声若洪钟,诵念完毕,蓦地举鞭而击。

    “啪、啪、啪”,裂空之声骤响,凌空三击后,余迟面朝皇城而立,双手高举金鞭,洪声再诵:“圣天子谕。”

    “礼——毕——”孙朝礼再唱一声,躬立于侧。

    余迟拾级而上,肃立于徐元鲁身旁,银盔下的眼睛如两丸冰珠,扫视堂下诸人,身上银甲直如明烛,照得周遭都亮堂几分。

    陈滢直看得出了神。

    这请御赐金鞭的程序,古朴直白,活过三世人生,她还是头一回见,难免觉得新奇。

    一旁的长公主脸青得几乎发绿。

    此等奇耻大唇,实为她平生仅尝,此际只觉心跳目眩,像被人当众煽了好大一个耳光。

    元嘉帝这就是冲着她来的,根本一点儿脸面也不肯留。

    而再细想,连这些许体面亦要剥夺,可见她这个皇弟是打定了主意,定要置她于死地。

    一刹时,长公主直是万念俱灰,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干,身子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咬紧牙关、死死抿住唇,铁青的脸上再无表情,直挺挺的站姿中,几多僵硬、几多不甘,明眼人一望便知。

    事实上,不独她如此,一旁的程氏更是面色如死,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攥着,尖利的指甲刺破皮肉,她亦未觉出疼。

    “徐大人、陈大姑娘,请开始吧。”孙朝礼躬了躬身,退去堂下。

    至此,他的差事算是告一段落,除非有哪个不长眼的冒头,敢于违抗圣命,届时,他便须高喝“放肆”,余迟则上手抽鞭子。

    讲老实话,他委实是希望着、切盼着、乞求着这些皇亲国戚,您老几位可长长眼、长长心吧,老老实实把话给回了,别教他们下头的人难做。

    当个体面人不好么?当众挨鞭子,该有多么难看?万一把衣裳打坏了,露出白花花的皮肉来,这些夫人公主那不得寻死觅活的?到时候他是拦呢,还是不拦呢?

    真是想想就头疼。

    孙朝礼垂着眼皮子,牙根儿咬得腮帮子都疼。

    都是那贺老狗,又奸又滑,把这差事甩到他手里,他不接也不成,简直为难死个人。

    “邢氏,把你方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吧。”陈滢倒是没多耽搁,徐步下阶,目视邢多宝家的,并不曾在意旁人面色。

    邢多宝家的自也听见了圣旨,知道此时不是陈滢在问话,而是皇帝陛下在问话,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哆嗦着将所知尽述。

    那些药的确是韩氏的陪嫁,至于具体有几副,她并不知悉,她只知道,程氏用这药对付过四个人,除刘姨娘外,另有两个姨娘也被投过毒。

    “……那两个姨娘因是府里丫鬟提上去的,出身很是不高,夫人便留了她们一条命。”邢多宝家的声音颤抖,叙述却还有条理:“夫人说,只将她们弄得小产,往后再不能生育就成了,夫人还……”

    “一派胡言!”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打断了她。

    陈滢转眸看去,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程氏那张尚算秀婉的脸。

    此刻,这张脸已然涌得通红。

    “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程氏语声虽厉,却带着颤音,一双惶遽的眸子,飞快地往孙朝礼的方向看了看。

    她怕挨抽。

    还好,孙朝礼眼观鼻、鼻观心,站得跟柱子一样直。

    程氏略放下心,再转首时,目中已然蓄了泪,似蕴无限委屈与愤怒:“邢家的,枉我这么多年厚待于你,你自己做下的事,为何又要赖在我头上?我何时给人下过药?我整日吃斋念佛,茹素都有好些年,怎么可能去做下那等烂心肠的事儿?”

    “夫人的事儿崔嬷嬷知道得最清楚,姑娘一问便知。崔嬷嬷对夫人很忠心,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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