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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事儿崔嬷嬷知道得最清楚,姑娘一问便知。崔嬷嬷对夫人很忠心,姑娘可先拘了她家里人再来逼问,她家已经脱了籍,如今就住在青石巷东头儿,门前有两棵大柳树的就是。”邢多宝家的说话几乎不带喘气,根本就没理会程氏。
程氏大惊失色,未料她竟连这些都供出来了,涨得通红的脸瞬间转白,欲辩白几句,只委实没那个底气,又怕孙朝礼出声儿,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唯一双眼睛四下乱瞟。
“崔氏病死了。”徐元鲁端坐堂上,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
程氏一下子怔住了。
那一刻,她的脸上划过明显的震惊。
然而,很快地,她便又低下头,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在公堂之上。
程氏“哭了”。
陈滢眯眼打量着她。
程氏这副有底气的样子,让她相信,邢多宝家的所言属实。
崔嬷嬷果然知道很多事儿,多到一听到她死,程氏立时活泛过来,演技也比方才流畅多了。
都说女人天生会演戏,程氏浸淫后宅争斗多年,堪称个中翘楚。
程氏眼角微红,然心底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崔嬷嬷居然死了?
还有比这更叫人宽心的事儿么?
若非场合不对,程氏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说起来,兴济伯府女眷是分开关押的,主子皆下诏狱,仆从则多关在刑部大牢,又有传言,道是盛京府大牢里也关押了一部分仆役,却不知真假。
也正因此,崔嬷嬷的情形,程氏半点不知,如今突然听闻她竟病死了,她悬了多日的心,终是往下落了落。
崔嬷嬷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一旦她吐了口,程氏觉着,一个凌迟处死是免不了的。
可谁想,老天竟开了眼,叫这老货给病死了。
程氏低垂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意,然低泣声却未停,眼角亦有泪水晶莹。
笑是真笑,哭,亦是真哭。
当年在嫡母手底下讨命,没这点儿本事,程氏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第645章 孺子非孺()
蓦地,堂下传来“哗啦”一声轻响,如青篙入水,瞬间便点碎了程氏的低泣。
她短暂地停顿了一息。
也就在那一息,她陡然惊觉,足畔竟多出来一迭纸。
那纸页兀自翻卷着,应是才被人抛来不久,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愣了愣。
“崔氏口供在此,夫人可要瞧瞧?”徐元鲁的声音似万年寒冰,“砰”一声砸进程氏耳中,直砸得她浑身一凉。
崔嬷嬷的口供?
她不是死了么?这又是哪里来的口供?
程氏抬起头,目之所及,是徐元鲁面无表情的脸。
“崔氏三天前病故,在此之前,三法司一直在审她。”徐元鲁淡淡地道,似是在给出一个解释。
程氏瞳孔陡然一缩,本能地低头去看那迭纸。
这样厚的一迭,崔嬷嬷……这是说了多少话?
她到底供出来了多少?
韩氏那件事……她也供出来了么?
一股寒意,慢慢爬上程氏的后背,渐渐漫至全身。
“徐大人,这份口供我可以看么?”陈滢垂眸看了看地上纸页,转首问道。
若她未料错,这份笔录,便是元嘉帝召她至此的起因了。
崔嬷嬷乃程氏近侍,而兴济伯府被抄家,亦是以程氏发钗为出发点,这位老嬷嬷,必是三法司重点盘问对象,这几十天的关押,想必她交代出了不少东西。
而她交代出来的东西,让元嘉帝意识到,明心之死所涉及的,乃是后宅女子的争斗,于是这才把陈滢叫了过来。
徐元鲁指了指面前的朱漆案,其上也有一迭公文,道:“拿去。”
陈滢谢过他,拾级而上,拿起笔录开始翻阅。
程氏此时也似惊醒了过来。
她动作很慢、很慢地弯下腰,将那迭纸拾起,扫眼看去。
只一眼,她面上的血色便飞快散去,双手开始颤抖,数息后,已是全身乱战,似是连手中纸页都拿不稳。
有那么一瞬,她的眼珠子动了动,似是想要移开视线。
可是,那纸上似是有什么东西粘着她,让她的眼珠根本不能挪动,只能惊恐地将眼睛张大、再张大,直至眼角欲裂,兀自不能停。
便在这数息间,陈滢已经迅速浏览完了口供。
她将公文重新置于案上,瞬也不瞬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程氏,如水语声,在公堂上缓缓散开。
“你杀了韩氏。”
并不算太响的音线,亦不能称之为清晰。
可是,一直神情麻木、如作壁上观的郭准,却在这一语之后,陡然抬起头。
“什么?”他往前踏了半步,许是因许久不曾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仍有着少年人的清朗:“陈大姑娘,您方才说了什么?”
他笔直地看着陈滢,忘记了回避,亦忘了礼仪。
那是在他很少有的眼神。
执拗、坚硬、直白,如乡野蛮夫,再没了往昔的精致与雅驯。
“陈大姑娘,您方才说了什么?”他很快又再追问,又向前踏出半步。
除眼神过于固执之外,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可偏偏地,这样的他却又有种极致压抑后的恐怖,观之叫人心底发怵、后背生寒。
“父亲也不算很老啊,耳朵这就背了么?”郭婉忽地开了口。
相较于郭准的阴郁和紧张,她的神色,堪称从容。
从容且优雅。
她优雅地拂了拂发鬓。
宽大的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皓腕,雪光般地晶莹。
“方才陈大姑娘说了,祖母杀了我娘。”郭婉半仰着头,视线投去高高的房梁,唇角竟还有笑:“祖母把我娘给毒死啦。”
她摇摇头,似是深为这发现而好笑,眸底却一片寒瑟:“我就说么,怎么方才邢多宝家的说了祖母害过四个人,数来数去都少一个。当时我就有点儿觉着不对了,如今……”
她笑吟吟地向长公主抛去一缕眼风,似有若无地,一如她颊边将绽而未绽的笑靥:“如今听了陈大姑娘的话,我竟一点儿不觉着吃惊,甚而还觉着,这才顺理成章么。”
长公主双唇紧闭,既未看她,亦未接话,面色仍旧很难看。
但,并不慌乱。
或者不如说,那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就连她一向最着紧的郭准神情大变,她亦未放在心下。
也或许,是心如死灰了罢。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准直直地看向程氏。
自生母亡故后,他对程氏的称呼,便一直是“夫人”。
从没变过。
程氏没有答话。
外界发生的一切,她似皆不知。
她的眼睛仍旧停落于那页口供,整张脸白得泛灰,双眼张到最大,布满红丝,身体僵硬,如若石像。
“父亲还问这些作甚?”郭婉轻笑一声,艳丽的脸上,竟有几分怜悯:“父亲,莫不是直到现在,您都还没想明白?”
她秀眉挑了挑,忽地笑出声来:“父亲,您怎么……怎么这样蠢呢?”
她似是再也忍不住,终究放声大笑起来。
女儿骂父亲蠢,这几乎称得上忤逆了。
然公堂之上,却无人呵斥于她,唯她放肆的大笑,回荡在这空阔而阴间的所在。
郭准垂在袖边的手,蓦地开始颤抖。
须臾间,他的脸亦如程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血色。
他蠢么?
或许是吧。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的。
不,应该说,自尚主之后,无时无刻,他不是在想着这件事。
然而,每当他想的时候,他的心底便会冒出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还有个女儿。
那个从幼时起就被送去山东,他连想一想都要背着人的女儿,若想她继续活着,那么,许多事情,他就不能想。
他不知道那是蠢,还是笨,抑或是胆怯、懦弱还是旁的什么。
他只知道,他已经没了一个心爱的人,他再不能承受失去另一个。
所以,每当想这些的时候,他都会去舞剑。
在那方寸之地的小耳室里,在想象中,斩碎一切。
郭准霍然大步上前,夺手便去抢程氏的口供。
不料,程氏竟抓得极紧,这一下竟不曾抢过来。
郭准的眼睛突地红了,不知哪来的力气,拧着程氏的手腕便是一掰。
“啊”,程氏呼痛,到底吃疼不住,松手捂住受伤的腕子,那口供登时“哗啦啦”落了满地。
第646章 是不是你?()
郭准一胳膊搡开程氏,蹲下去便开始拣口供,似是完全忘记了,程氏,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程氏被推得趔趄了好几步,待站稳了,却也不说话,唯张着一双空洞无神眼,望向漆黑的屋顶,痴痴呆呆地,似神魂皆去了别处。
乌青的砖地上,纸页飘向四处,郭准不顾形象地爬在地上拣着,赤红的两眼紧盯地面,嘴唇蠕动,出极微的呢喃。
“我瞧瞧……我瞧瞧……我瞧瞧……”
只此三字,来回往复,周而复始。
孙朝礼头都不抬,直挺挺站着,仿似根本没瞧见。
徐元鲁倒是看了过去,却也面无异色,更无任何动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陈滢的视线,始终只锁于一人之身。
郭婉。
郭婉正在笑。
甜美、娇艳,若春花绽放般的笑,让她的面容越发明丽。
“父亲可真得好生瞧瞧才是。”她施施然地拂了拂衣袖,目注堂下诸人,对陈滢投来的视线,恍若未觉。
略向后退几步,直退至靠近边缘的位置,她方将抬起纤纤食指,向腮边点了几点。
“今儿可真有趣儿,祖母和父亲这样子,委实少见。”她笑着,臻首微侧、秀项轻弯,由头颈至肩腰,呈现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听着这悠闲的语声,长公主蓦地变了脸。
她一下子转过头,铁青的面容上,划过一丝阴厉。
“是不是你?”阴冷的质问,一如长公主目中大炽的寒光,利箭般刺向郭婉“是不是你给阿娇下了毒?”
“殿下在说什么胡话呢?”郭婉挑眉,一脸地讶然,旋即眉尖轻蹙,目中满是疑惑“殿下这话我根本听不明白,殿下能把话说清楚点么?”
“那毒药是你娘带来的。”长公主紧盯着她,眸光尖利而冰冷,比方才更甚“本宫刚才在后堂的时候听见邢家的招供说,刘姨娘中的毒是你娘带来的陪嫁。听说刘姨娘的死状,与阿娇中毒的样子很像。”
越往下说,她身上的气息越冷,看向郭婉的视线亦越怨毒,好似暴怒前的野兽,下一息就要飞扑上去撕咬。
陈滢眼风一转,扫向长公主。
到底是长公主,就算被软禁了,也总有法子打听消息。
看起来,明心与郭媛所中之毒为同一种之事,她已然尽知,而郭婉此时的态度,更加深了她的怀疑,是以才有此一问。
郭婉轻笑起来。
“长公主可真瞧得起我,把我跟我祖母相提并论,我哪里当得起?”她抬袖掩唇,眸光脉脉,春烟般地醉人“殿下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好心提醒您一句,先慈去的时候,我才两岁不到,先慈的嫁妆我手上一样没留,不过么,呶,”
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指向兀自发呆的程氏,红唇向旁一撇“殿下大可以去问问祖母,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先慈去后,所有陪嫁一直都扣在祖母手上,我可是半点儿没沾着。”
长公主噎住了,再一息,面色陡然变得紫涨,愈加显老,也愈加难看。
这话实是戳人脸皮,可偏偏地,她又无话可回。
韩氏死后,程氏哪里舍得这巨富亡媳带来的嫁妆,一股脑儿全都给扣下了。
此事,长公主还帮了些忙。
所谓各取所需,一手银钱、一手良人,彼时,大家都觉甚好。
而今么……
长公主暗自咬牙。
那种被人当众煽了一巴掌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可是,若说是程氏指使人给郭媛下毒,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是郭婉的嫌疑最大。
恨只恨,再是怀疑,那韩氏的嫁妆到底是被程氏昧下的,再追问下去,不过徒惹难堪罢了。
长公主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郭婉,阴沉的视线,扫向郭准。
风拂了进来,吹得满地纸页四散,郭准仍旧一张一张拣拾着。
他的衣袍早便染灰,发髻亦散乱,可他却浑似不知,一时爬来、一时又爬去,俊美如少年郎的面容上,此时已是灰一道、黑一道,极是狼狈。
“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