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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时,风色正好,阳光如洗、青空澄澈;
回程时,漫天云絮如堆雪,偶尔漏下几缕天光,金屑铺散,照见归人。
倚坐窗边的陈滢,心情说不上好,亦不算坏。
故友话别,似乎应该是伤感的。
可是,望着郭婉那张疲惫而瘦削的脸,陈滢却又觉着,伤感这样的情绪,终究太浅。
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郭婉的蜕变。
从前的郭婉,是藏锋于匣的宝剑,寒光内敛、凝而不发,而今日的她,则是被切割打磨过的玉,外表瞧来圆润,实则心如磐石。
她身上的柔软、明媚与温情,在这一场大病之后,消失殆尽。
或许,背着人时,她亦会悔。
为着她亲手打磨的自己的命运。
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与爱,便在这打磨中,永远地逝去了。
“你要好好的。”
临别前,她拉着陈滢的手,如是说道。
那个瞬间,她的眸中闪动着微润的光,将及而未及地,投向陈滢的脸庞。
那是在她极少有的切盼之色,好似若陈滢安好,她便也能够安好,又好似陈滢的存在,便是她与这尘世唯一的牵系。
陈滢能答她的,也唯有一句:
“我会,你也珍重”。
愿自此后,她们各自的路上再没有阴霾,愿她们都能无悔于每一个选择,愿岁月宁静、余生安好。
这是陈滢的愿望。
想必,亦是郭婉所愿。
无声地叹了口气,陈滢转眸望向窗外。
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耳畔是寻真吱吱喳喳的语声,此时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婢子瞧着郭夫人精神头儿还不错呢,虽瘦了些,倒是比在济南的时候更好看。”她喜孜孜地道,眉眼都飞扬起来。
第653章 林深语迟()
陈滢安静地听着,并不出声。
寻真根本没发现她的异样,仍旧笑嘻嘻地,一面斟茶、一面说道:“要依婢子看哪,天老爷也真是开了眼,把那些坏人都给治死了,郭夫人得老天保佑,精神健旺,往后那身子自然也会好起来的。”
说着话儿,她便将茶盏呈予了陈滢。
陈滢信手接了,仍旧沉默不语。
知实觑一眼她的面色,柔声道:“姑娘,您还能再见郭夫人的。婢子打听过了,像郭夫人这样儿静修的,皇觉寺管得不是很严,只消先往宫里头招呼一声,每个月的初一,都能进寺探望。”
“多谢你想得周到。”陈滢看着她笑,平静的眸子里,隐了一丝极浅的情绪:“只是我猜着,她可能并不太愿意见我。”
她回身望着窗外,语声中不见情绪:“不光是我,任何人她可能都不会见,也不想见。”
知实怔了怔,待要再说些什么,望望陈滢的面色,叹一声,到底没再出声。
虽然不知详情,可她隐约觉出,她们姑娘与郭夫人,好似生分了许多。
她有点可惜。
难得她们姑娘有个知己,如今看来,两下里走动的机会,几乎再也没有了。
车厢之中,一片寂静。
寒风吹拂而来,卷起青帘,马蹄声清脆且响亮,载动满车心事,缓缓驶向喧闹的街市。
街角某处,一架驴车悄然停着,直待那油壁车转过拐角,不见踪影,藏在车中偷看的小姑娘方将灰布棉帘子放下,回身禀报:“姑娘,那车子走得没影儿啦。”
“是么?”车中女子轻声地道,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细看来,她样貌只能勉强称得秀气,双环髻上对称插戴着一副玉钗,光华莹润,一望而知绝非凡品,却又并不显奢华,著绿衫、系黛裙,裙角开几丛绿萼、数截虬枝,打扮得颇为淡雅。
这女子,正是郭凌。
那小丫鬟是她才买下的,将过总角的年纪,正是最天真烂漫之时,见主子不高兴了,她转了转眼珠儿,便拍手笑道:“姑娘姑娘,婢子方才瞧见街边有耍杂耍的,要不婢子陪您去瞧瞧去?”
“不了。”郭凌摇了摇头,出神地望着车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小丫鬟见状,乖巧地跪坐在旁边,替她倒了一盏茶。
嗅着那鄙俗的茶香,郭凌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接盏在手,低声吩咐:“告诉车夫快快出城,再迟怕便赶不上了。”
她显然兴致不高,小鬟见了,微露惧意,慌忙跳下车去传话。
待她回来时,却见郭凌已然搁下茶盏,她忙躬身禀报:“姑娘,婢子多给了那车夫两个铜子儿,他说会赶快些的。”
便在说话声中,车子已然驶动起来,蹄声急促,走得果然不慢。
郭凌淡淡一笑,又见那小鬟仍旧怯怯地,心头软了软,柔声道:“慧儿今日差事办得好,等回来了,我带你去得意阁吃饭去。”
“真的么?”那叫慧儿的小鬟双眼一亮,登时便将那一点点忧愁扔在脑后,笑得眉眼都弯了,迭声道:“谢姑娘,姑娘真好。”
郭凌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时而掀帘观瞧
如今再非伯府姑娘,那些规矩讲究,亦再也不能束缚了她去。
若放在从前,似今日这等行径,往往会得来管事妈妈的喝骂,那鄙夷的视线,仿佛在不断地提醒她,她是庶女,天生矮人一截儿。
郭凌挑了挑眉,目中划过一丝阴戾,复又转作快意。
她赢了。
拿自己的命赌赢了。
那些鄙视她、轻贱她、操控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成了最低贱的边民。而她郭凌不仅活着,且得陛下庇佑、有田地安身,更能够婚嫁自许。
郭凌目中的快意迅速扩散,直至整张面颊。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她站在路旁,亲眼看着她曾经高高在上的那些亲人们,是如何狼狈地坐在囚车中,形容枯槁、满身脏污,被沿路百姓唾骂诅咒时,那种兴奋到战栗的感觉。
原来,高人一等,将别人踩在足底的感觉,竟是如此畅快,仿佛全身三万六千根毛孔齐齐舒张,无一处不快活、无一处不欣然。
郭凌的面容变得平静,目色亦然。
生死关头打了个转儿,回头再看从前旧事,不过一场云烟。
“姑娘您瞧,前头是不是那些人哪?”身畔突地传来慧儿的声音,令郭凌瞬间清醒过来。
她凝神看去,却见前方现出一支车队,一乘青幄小车居中停着,旁边几骑穿蟒袍的侍卫,又有穿绛色宫服的宫人,恭候于车边。
“停车。”郭凌立时吩咐,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握紧掌中的那方铜牌。
这是她想了不少办法才求来的。
有此铜牌,则她出现在这里,便是陛下允可的了,旁人再挑不出错儿来。
驴车很快便停下,离着那车队不过十余步之距。
郭凌探身往外瞧了瞧。
此刻,他们正停在城外官道的岔路上,两侧是稀疏的林木,夹一线蜿蜒的土路,伸向远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郭婉缩回车中,自袖中取出铜牌并一张拜帖,交予慧儿:“你下车去,把这两样东西给前面车队的那几位将军瞧,就说我想要见郭夫人一面。”
言至此,又肃声道:“我之前教你的那些话,你都背下来了么?”
“背下来了,婢子全都记得。”慧儿闪动着一双大眼睛说道。
郭凌点了点头,面上挤出一个笑:“快去吧,小心回话,莫招惹了他们。”
灵儿脆声应下,捧着东西推门下车,又返身将门关上。
郭凌退回原处坐着,双目微阖,并不往车外瞧。
天光渐暗,阴云悄涌,阳光尽皆被掩去,那些细碎的金屑,已然再也不见。
“嗒、嗒”,朔风拂来,捎带着轻细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其间还夹杂着灵儿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郭凌唇角微勾,张开双眸,挺直了腰身。
“郭大姑娘,夫人命奴婢过来传话,夫人在西首林子里等着您。”脚步声停在车门外,恭谨的禀报声随之响起。
“吱哑”,灵儿拉开车门,将棉帘子挂去一旁,笑道:“婢子扶姑娘下车。”
郭凌没说话,只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缓步出得车外。
第654章 唯一亲人()
一名样貌清秀的小宫人正立于车外,见郭凌出来了,忙躬腰道“姑娘请随奴婢来。”语罢,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郭凌放开慧儿的手,轻声叮嘱她“你就在这车里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慧儿偷偷看了一眼那小宫人,乖巧地应下了。
郭凌理了理衣裙,含笑向那宫人道“有劳姑姑了。”
说话间,提步上前,借着错身之际,递过去一小袋银锞子。
那小宫人不动声色地收了,躬腰在前引路。
郭凌紧随其后,二人离开土路,入得西首疏林,行不多时,那小宫人便停了步,恭谨屈身“姑娘,夫人就在里头。”
不必她说,郭凌亦早瞧见林间的那抹倩影,点头谢她一声。
那小宫人道声不敢,却不曾离开,仍旧立在原地,垂头敛首,既像望风,又像监视。
郭凌也未再理会她,轻提裙摆,迈着优雅而轻盈的步履,往前行去。
朔风低咽着,吹乱荒草遍布的疏林,残叶在风里打着旋儿,脚步踏下,便有清响。
寂静中,这声音传去很远,郭婉自亦有所闻。
然而,听见了,却不回首,只背对郭凌的来处,漫声道“你怎么来了?”
郭凌在她身后停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蓦地一笑“我来送送大姐姐。”
“呼啦啦”,又一阵疾风拂来,将这轻细的语声,吹得四散。
“啊哟,真是难得呢。”郭婉侧首回望,未施脂粉的脸上,笑靥格外明丽“四妹妹真个是好,还想着来送我这个落魄之人。”
“大姐姐是我在这京里唯一的亲人了,我若不来送一送,岂不是会叫人骂凉薄?”郭凌嫣然一笑款步行至她身前“再者说,我若不瞧一眼大姐姐,与大姐姐好生说上几句别言,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的。”
郭婉望住她,杏眼微弯、眸光闪动,好似在斟酌她这话是真是假。
随后,她便抬起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向颊边点了几点“这样一说,也真是巧得很,恰好我也有话与四妹妹说,本想着只怕无缘再见,这念头只能先搁下,却不料四妹妹竟来了,可见咱们姐妹,真是一条心哪。”
“可不是?”郭凌接口,笑眼弯起,隐去一切情绪。
二人视线在半空里胶着,数息后,各自移开。
“走一走罢。”郭婉当先道,踏着满地残叶,徐步往前行去。
郭凌没说话,只安静随行。
风很冷,低低地掠过这片树林,树枝刮擦作响,空气冰凉而薄透,呼吸之间,冷彻肺腑。几只寒鸦栖在枝头,歪着脑袋打量着行人,不知谁“啪”一声踩碎枯枝,鸟儿受惊,振开羽翼,“呱呱”叫着,飞去了别处。
“说起来,我原是想来说一声多谢的。”郭凌蓦地开了口,带着笑意的语声,入耳时,却冷得怕人。
“陛下降旨的时候,我是当真觉着,是大姐姐救了我,全是大姐姐叫人给我传了那些话,我又将它们都给说了出来,这才得以活命。若不然,只怕我早就死在流配的路上了,彼时的我,是真的十分感谢大姐姐来着。”她笑着,口中呼出淡白的烟气,风吹即散。
她出神地望着疏林尽处,像要分辨那尽头到底有什么,语声亦带了几分心不在焉“可是,这两个月来,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忽然便想明白了,这一声谢,与其我来说给大姐姐,倒不如说给我自己听。”
低微的语声,随风遁入林间,不复可闻。
郭婉并不答言,只转盼四顾,仿若观赏风景。
郭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忽而又笑“其实,若再往深里说一句,那一声多谢,委实该当姐姐说予我听才对。”
“这话可就没意思了。”郭婉闲闲地开了口,神情语态,皆如道寻常“若没有我,四妹妹如今只能在海疆吹冷风、晒大太阳,每天连口饱饭都没得吃,没准儿还要被那些叔伯们拿去换粮食,又哪里能坐着小驴车来送我一程,身边儿还能有个丫鬟服侍着呢?”
她明眸流转,复又浅笑“姐妹一场,你好我好才是正理。若强要论出个是非曲直来,那也太生分了不是?”
她眨眨眼,笑得愈发甜美“四妹妹,在我眼里,你原先可不是这般无趣之人呢。”
听了这话,郭凌侧首想想,便笑着点头“嗳,这话也是。确实是小妹我见识浅薄,着相太过,大姐姐见多识广,可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虽笑着说完了整段话,然语至末梢,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