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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漌遥遥地打量着她,唇角忽地一勾,便勾起了几许讽意,上前几步一拉陈滢:“三妹妹,走罢,我陪你换衣裳去。”言罢,又将视线往远处掠了掠,不冷不热地道:“难不成我们国公府也要一起被算计在里头?”
兴济伯府郭家,正是长公主的婆家,若按辈分算,郭媛的父亲——附马爷郭准——与郭冰她们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在郭冰的面前,香山县主是要开口叫一声“姑姑”的。
王家与长公主府的那点过节,如今已是人尽皆知,而王敏蓁为什么会被人泼了一裙子的茶,原因也几乎就在明面儿上。
到得此时,场中唯一不曾事涉其中的,便只有顾楠。
说她不曾事涉其中,倒也不尽然。毕竟,武陵春宴之时,她就曾夹在长公主府与国公府之间左右为难。不想,此时此刻,她又成了夹在中间的那一个。
顾楠清秀的脸上,漾起了一丝苦笑。
她这是走了什么背运?武陵春宴那阵歪风才刮过去没几日,她怎么就又招惹上了这群姑奶奶?
恨只恨这时候她还不能就走,只得干站在一旁,两眼盯着那油绿的碧栏杆猛瞧,似是对那上头的漆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陈三姑娘做的这什么验证,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好一会儿后,郭冰方才开了口。
她的面色微有些发青,与旁边面颊涨得通红的郭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是小丫鬟失手罢了,陈三姑娘就再是个什么神探,也不能就这么把罪名往我伯府头上扣。”郭冰的语气有些重,转眸深深地看了陈滢一眼。
陈滢拿到了一块御赐神探金牌的事,已经在京里传遍了,郭冰她们自也早有耳闻。
“郭大姑娘这话好笑。”王敏芝抢先接了话,眉心紧蹙,面色不虞:“陈三姑娘并不曾指名道姓,郭大姑娘切莫自说自话。”
第069章 好生精巧(柳仲严盟主加更)()
说完了话,王敏芝便又担忧地看了看自家姐姐,沉声道:“罢了,有多少话还是等过会子再说,如今我要带大姐姐换衣裳去,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郭冰尚未说话,旁立的郭凝已是立起了一双秀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谁还能拦着你们换衣裳不成?”说着便又讥诮地一撇嘴,讽道:“别弄得全天下的人都要跟你们王家过不去似的,真是好大的脸面。”
王敏芝本就恼极,如今听了这话更是大怒,张口就要说话,却不妨王敏蓁已是站起了身,语声温和地道:“时辰不早了,怕是一会子就要开席,几位是主,我们是客,所谓客随主便,我们都听主人的安排。如今就是想问一声儿,贵府哪里好换衣裳去?”
郭冰姐妹闻言,表情同时一僵。
王敏蓁这话说得很软和,可却也是变相地认定了这事情就是兴济伯府搞的鬼,且还不给她们机会辩驳,一句客随主便,越发显得王家姑娘识大体、顾大局,而她们伯府姑娘们身为地主,却显然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这种被人软绵绵堵得无话可说的感觉,当真很不好受。
郭冰连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蹿上心头的那股怒意给压了回去,面上则是端出了一个笑来,忍着气道:“今日还是我们失礼在先,要不这样吧,我陪着你们去我的院儿里换衣裳,这样总行了罢?陈三姑娘也一起去便是。”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陈滢很是客气地说道,视线投向了亭外,嘴角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怪异:“我派去的人回来了,一会儿她们会陪我去马车上换衣裳。”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个样貌干净的青衣小鬟,领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正立在亭子外头。
这些人何时出现的,众人竟是无一察觉。
“姑娘,老太太吩咐婢子把人都带过来,叫陪着姑娘去外头的马车上收拾去。”那青衣小鬟便是知实,她也没进亭子,就站在石阶下头躬身说道。
陈滢便向着目瞪口呆的郭冰姐妹道:“祖母临来前特意叮嘱,不叫我们在尊府乱走,也免得给你们添麻烦。换衣添物这等小事,就不劳尊府废心了。”
说到这里,她便转向了王敏蓁姐妹,问:“你们可愿随我一起去?”
王敏芝握着嘴直笑,王敏蓁倒还是一脸的和善,温柔地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叨扰了。”
“好说,谈不上叨扰,我们欢迎之至。”一旁的陈漌面带笑意,向郭家姐妹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拉着陈滢便走了出去,王氏姐妹随后跟上,亭子里呼啦啦就走了一群人,立时就显得空了许多。
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郭冰的面色变得极为尴尬,良久后,方才看了顾楠一眼,强笑道:“这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才是了。”
顾楠左右看了看,只得硬着头皮接话:“那什么……这亭子造得可真精巧,啊哈哈……好生精巧啊……”
“这个……”一旁的郭凝佯做观察地往四下环顾,旋即便点头:“多承夸奖,顾二姑娘客气了。”
郭冰也跟着笑了两声,趁着顾楠不注意,悄悄打了个手势。
一个穿着鸦青比甲的中年仆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到之前那个穿青绸比甲的丫鬟旁边,将她拉了下去。至于那个泼茶的小鬟,也早就在郭冰的示意下,被人带走了。
且不说郭家姐妹如何留下善后,只说陈滢等人,在一众仆妇的引领下,径自出了花园。
国公府的仆妇显然对伯府极为熟悉,在前走得又稳又快,王敏芝便往陈滢身边凑了凑,轻声地道:“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陈滢便摆手笑道:“那么明显的破绽,我既然看出来了,自然要点破。”
王敏芝的面上便显出恼意来,压着声音恨恨道:“有本事冲着我来,关我大姐姐什么事?”
几个月前上本弹劾长公主并萧太后的,乃是王佑,也就是王敏芝的父亲,而王敏蓁的父亲王佐却并没出头露面。长公主就算要报复,也该找王敏芝才是。
陈滢闻言,便侧首看了她一眼,认真地道:“这原本就是冲着你来的。”
王敏芝闻言,神情微怔,旋即恍然大悟,不由得眉眼又是一寒,咬牙道:“果然的,这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大姐姐湿了裙子,我必要陪她一起去。真真算得精。”
“只要把意图搞清楚,手段其实不重要。”陈滢说道,神情一派平静:“反过来思量,那盅茶泼在阿蓁的身上,正是欲盖弥彰之举,妄图借此掩住其真正的用意。只要这样一想,也就能够明白这一局的阵眼在哪里了。”
王敏芝的眼睛里都快冒火了,语声却越发压得低:“这起子人真不要脸,什么事情不好放在明面儿上说?总来这些暗中的手段,下作至极!”
陈滢没说话,心里却生出了一丝极深的厌恶。
即便这一局被她提前破了,但也可以想见,此局的关键一点,就是要坏掉王家姐妹的名声,就和郭媛当初算计陈漌一样。
郭媛还真是几个月如一日地乐此不疲。
只是,这一局,陈滢却找不到揪出她的证据。
她不得不为王家姐妹的名声考虑,更不敢冒着毁掉她们的危险,去找出郭媛作恶的实证,只能提前叫破,以避免危险的发生。
名声,是这世间女子活下去的最重要的支撑物。
只消名声坏了,女子的一生,便也就毁了。
“名声这东西,还真是……”陈滢喃喃自语地说道,摇了摇头,眉心蹙了起来。
王敏芝自也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微有些泛白,拉着她的手用力一握:“你放心,我和姐姐会小心的。”停了停,又皱眉说道:“你也要小心些,莫要着了道儿去。我瞧着长公主府那一头还不肯消停呢。”
“我明白的。”陈滢向她笑了笑。
不是拧嘴角,而是发自内心地微笑了一下。
王敏芝再度紧了紧手指,便松开了她,跑到前头与王敏蓁同行去了。
第070章 挖核夫人(柳仲严盟主加更)()
陈滢慢慢地跟在后面走着,心神有点飘忽,思绪转向了极远的地方。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坏掉一个女子的名声、再踩上一万只脚,由得她任人唾骂,那也是屡试不爽、毁人不倦的好法子。
不过,与古代不同的是,现代的环境更为宽松,也更具包容性,即便是骂名,只消时移事易,背负骂名的女人也一样可以活得风生水起。
然而,陈滢此刻所处的时代,却并没有给女人爬起来重新活过的机会。
名声被毁,则一切终结。
或一根绳子了断,或青灯古佛一生。
这便是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的命运,包括她陈滢。
只消如此一想,陈滢便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漫上,直叫她手脚冰凉。
女子存活于世,何其艰难?
区区一点名声,竟需得叫人拿生命作注,这委实是太不公平的价值交换。
这一刻,那个压抑了许久的真正的陈滢,又开始冒头了。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她能够让这个时代做出一点点的改变,让社会环境对女子不再如此严苛,让名声变得不再那么重于泰山,那么,她算不算是为社会进步做出了一点贡献?
若这愿望果真能达成,她这一生,或许便不算虚度了罢。
陈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鼻息间传来干燥而又微带辛辣的味道。
那是阳光炙烤下花草散发出的香气,是盛夏时节特有的味道,让陈滢想起了辽远的第一世:暑假、冰可乐、空调与吊带背心,还有孤儿院老梧桐树下满地的绿荫。
如今想来,恍然若梦。
有时候,她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那个世界活过。
“姑娘,到了,请上车吧。”身边传来了知实轻轻的说话声,让陈滢自思绪中抽身而出。
她自思绪中抽身而出,却见面前是一张很大的马车,正是许老夫人安排下来专门供女眷换衣之处。
陈滢知道,这便是包玉春之事的余音了。
既知郭媛手段恶毒,许老夫人自是早有准备,此次来兴济伯府,真真是武装到了牙齿,仅健壮仆妇就带了十来个,还有三名会武的女侍卫,分别跟在许氏、沈氏并柳氏身边,专门护着她们。
看着车中华丽的铺陈,陈滢的思绪便又有些飘忽。
她第一次穿越的那个古代,与如今的大楚并不在同一个时空,但风俗习惯却很相似,彼时的她,亦曾在这样的车上换过衣裙,还曾为此而感到惊叹。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那个时空的人与事,与今生根本毫无交集,而每每回思前世那短暂的宅斗的一生,她总会有种既惘然、又悲哀的感觉。
在车中收拾妥当,便也到了开席之时,陈滢她们赶过去时,正碰上夫人太太们从敞轩出来,于是众人便作了一路,前往水阁赴宴。
宴席之上倒是一切太平,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唯有一点不足,便是那席上饭菜虽多,花团锦簇看着热闹,然分量却很是不足,在座众人怕是连个半饱都没混上。
于是,在散席时,陈滢便听见两位翰林家的太太私下悄声议论,只道“挖核夫人名不虚传”云云。
陈滢便又开始拧嘴角。
这些翰林太太们也真促狭得很,起个外号竟也如此刁钻,竟将“挖核卖李”的典故也给用上了,程氏得绰号如此,也算是风雅了一回。
这也不能怪这些太太们嘴巴坏,实是程氏之吝啬,在京里是出名了的,举凡银钱过手,不扒一层皮下来她就难受,落袋的银子那就更是别想叫她往外掏,直到如今,她还死死把持着兴济伯府的中馈,儿媳夏氏完全就是个摆设。
甚至还有谣传,说她扣着继子郭准前头那位亡妻的嫁妆,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也不知是真是假。
听了这一耳朵的闲话,陈滢也只是笑过便罢,仍旧随大流前往敞轩。
程氏虽然抠门儿了些,场面上的事情倒还不至于太薄,一应该有的都有,小戏儿与杂耍各请了一班,又开了几桌马吊,还效仿着武陵春宴那一回,也搞了个水上泛舟的娱乐活动。
不过,兴济伯府可没有镇远侯府的大画舫,所谓的水上泛舟,就真的是几叶轻舟,便在那连着荷塘的一面小湖上划一划,美其名曰“采莲为嬉”,倒也颇为雅致。
这种极容易出纰漏的活动,陈滢是绝对不会参加的,于是便死坐在敞轩里不挪窝儿,就像屁股下头粘着胶。
陈漌与陈湘她们却是十分心动,陈漌苦劝了陈滢好一会儿,极言那水上风景好,叵奈陈滢打定了主意不肯动,于是陈漌便也只能放弃了说服工作,带着陈湘等三人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