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裴恕的身后,传来了“吭哧”“吭哧”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拼命地憋着笑。
“郎廷玉,过来。”裴恕斜起嘴角笑了一下,虚着的眼睛里却像是积攒着风暴。
“吭哧”声立时便停了,再过一息,一个穿蟒服的矮壮青年,苦着脸走了过来。
“把东西……证物……拿好了。”说话时,裴恕的嘴角仍旧斜着,单眼皮向下,从陈滢的角度看去,并看不见对方的眼神。
陈滢于是有些讶然。
不合时宜地,讶然了一下下。
她比裴恕矮了一个头不止,而即便如此,她竟也不能观察到对方的眼神。
这位裴大人的眼睛,还真是……不太大。
当然,陈滢并不是歧视单眼皮,只是单纯地这样觉得罢了。
那个叫郎廷玉的侍卫模样的男子,此时已然苦着脸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只又宽又厚的手掌伸出来,样子傻乎乎地,像一头小号儿的熊。
陈滢忖了片刻,顺手收起金牌,向那管事妈妈讨了一方干净的白布,把那几根头发包了包,递给了郎廷玉,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
郎廷玉的表情一下子就活泛了,乐呵呵地接过布包揣好,退了下去。
陈滢往旁踱了几步,平静地道:“请裴大人开始工作吧,我只在旁看看,不会过多干涉。”
裴恕抬起眼眸。
刹那间,似有锐利的箭直刺而来,凛凛若有锋芒。
陈滢心头一跳,飞快抬头。
便在这一息之间,裴恕已然收回了视线。
于是,陈滢看到的,便只是他的大半个下巴与后脑勺,那两道锐利的眼风,亦随之消失不见。
这位裴大人,看起来很不好对付。
陈滢做出了如下判断,安静地站去了一旁。
裴恕此时正在跟身后的官吏说话,语声极低,神情剽悍,高高的眉骨压下来,越发给人一种凌厉之感。
“姑娘站这儿来,这里日头不大。”那位管事妈妈此时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陈滢在幂篱下向她微一颔首,轻声道:“方才真是多谢妈妈了。”
“这都是老夫人交代奴婢的,奴婢不过是照办罢了。”那管事妈妈不慌不忙地回道。
陈滢端详了她几眼,总觉得她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来,便问:“不知妈妈怎么称呼?”
“奴婢姓冯。”那管事妈妈恭声回道。
陈滢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平常虽没大见过妈妈,却总觉得妈妈有些眼熟呢。”
冯妈妈笑了起来,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包头帕子按住,说道:“奴婢的女儿在老太太跟前儿听差,叫做画眉。”
陈滢于是恍然。
怪不得她瞧这冯妈妈眼熟,原来她竟是画眉的娘。
许老夫人身边有四个大丫鬟,皆是以鸟儿的名字命名。其中鹦哥管着明远堂的帐目田契等物,是个有点神秘的丫头,平素轻易不露面儿;次之则是画眉,她管着许老夫人的首饰,也很紧要;另还有芙蓉与黄莺二人,分别管着四季衣裳与吃食,分工十分清晰。
“冯妈妈今日辛苦了,回去后我会向祖母说的。”陈滢很客气地说道。
“姑娘折煞奴婢了。”冯妈妈恭声说道,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从容不迫。
陈滢便不再多言,冯妈妈招呼众仆妇过来,将陈滢围在了当中,静等着那边捞尸首。
停了片刻,陈滢便又轻声地道:“我的两个丫头还在外头替我办事儿,劳妈妈派人出去迎一迎。”
知实方才给王家姐妹传话过后,便找寻真去了。她二人到现在还没回来,陈滢略有些担心。
冯妈妈应了一声,便叫来了两个看着很精明的婆子,命她们去找人,待二人离开后,冯妈妈便又道:“姑娘一会儿再有事,不妨还是与奴婢说罢。”
她说着便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些官吏,面色很是凝重。
论起来,陈滢今年十三岁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纵然大楚的民风尚算开放,贵女们见个外男也并不逾制,但是,该避忌的,终须避忌。
那些官儿也就罢了,唯那一等小吏,却是头一个要防的。这些吏员大多为庶民,其中尤以仵作、抬尸等人,更为贱役,那就必须严防死守,不能叫他们冲撞了自家的姑娘。
冯妈妈一脸地如临大敌,陈滢却是十分淡定,从冯妈妈身后探出半个头来,观察着捞尸的情景。
捞尸首的过程,远比陈滢想象中还要顺利。
在她以往的认知中,总觉得古代的这类工作,想必都是低效且耗时的,她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是,眼前所见,却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
且不说那些潜水捞尸之人一身的水靠,与现代的潜水衣十分相似,便是他们操舟的手法,亦是十分纯熟,将一条小舟玩具般摆弄着。也就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那尸首便被捞出来了。
陈滢举目看去,便见那捞尸人将尸首装在一方极大的黑布上,正驾着小舟往回赶,隐约可见那尸首已经腐烂了大半,衣衫也基本烂光了,只剩下了几根布条。
除此之外,躯干四肢都还保存完整,那一头漆黑的长头发搭在船体上,随水飘动。
陈滢轻吁了口气。
她一度担心沉在水底的仅仅只有头颅。
如果不是全尸,勘验的难度将会成倍增加,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哎哟我的天爷爷,真有死人!”身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呼,却原来是个年纪不大的仆妇,因瞧见了尸首,此时已是面孔雪白,身子也开始打颤。
虽然许老夫人留下的都是颇有胆色的健妇,但到底她们也只是寻常人等,此刻害怕亦是常情。
陈滢看了那妈妈一眼,正想出言安慰几句,不防冯妈妈已是一声低喝:“还不闭紧你那嘴!姑娘都没说一声儿怕,你倒金贵起来了!”
那仆妇自知失言,哪敢再说话,一双眼睛却再也不敢往水面上看,只僵硬地盯着另一侧。
第082章 还有一具()
此时,那小舟已是靠了岸,陈滢的注意力便也转到了岸边,抬脚就要往前走。
“姑娘且别过去。”冯妈妈一把就拉住了她,低声地道:“才捞出来的,不干净,姑娘离远些儿。”
陈滢回头望了她一眼,语声平静地道:“我得过去。过后我还得给陛下写折子呢,若不看仔细了,怎么写?”
她的语气委实太过镇定,冯妈妈倒被她说得呆了呆。
好一会儿后,冯妈妈方才松开了手,勉强地道:“既这么着,姑娘站远些就是,可别凑得太近。”
陈滢知道,冯妈妈能这样说,已经是许老夫人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只得无奈点头:“我知道了,我就站在旁边看一会,不会凑近的。”
冯妈妈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叫了两个看起来胆大些的仆妇,三个人护在陈滢身边,陪她去了岸边。
几名贱役吏员正在搬动尸体,陈滢虽不便靠近,幂篱下的眼睛却睁得极大,仔细观察。
方才隔得远没瞧清,如今离得近了,陈滢这才看见,这具尸身目测最多一米五左右,身量不高,初步推测死者要么是个女子,要么就是个尚未长成的少年。
陈滢的视线扫向尸身的下半部分,却只看到了腐烂的皮肉,以及些许衣料的残余物,骨盆部分却是被完全掩盖住了
她不由有些失望。
男、女骨盆的形状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男性骨盆通常如漏斗,而女性骨盆则近于圆形。一般说来,根据骨盆的形状,便能够比较准确地判断出死者的性别。
只可惜,这具尸身还只是半腐,陈滢看不到骨盆,也就无从断定这一点。
“是个女人。”一个站在尸身近前的年老吏员忽然说道,让陈滢吃了一惊。
那老吏员说出这话,便俯身上前,手里团着块布帕,从尸身的右手部位取下了一样东西。
陈滢凝目看去,却见那原来是一枚玉镯子。
“金镶玉的。”那老吏员拿着镯子迎光看了一眼,如是说道,复又拿手掂了掂,旋即改口:“下官说错了,这是铜镶玉的。”
另一个中年吏员走上前来,就着他的手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记号儿。怕是小作坊出来的,要不就是货郎卖的物件儿,不值几个钱。”
便在他二人对话之时,那两个下水捞尸的人却是面带异色,时而将视线投向裴恕,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裴恕自然察觉到了,很快便问:“怎么了?那水底下还有别的?”
声音虽然动人,但语气却非常狠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那两名捞尸人吓得齐齐抖了一下,其中那个年纪轻些的,便壮着胆子单膝点地,用一种很古怪的腔调说道:“启禀大人,之前没说有两具尸首,这钱还得另算。”
两具尸首?!
陈滢与裴恕同时变了脸。
“水下头还有一具尸首?”问话的是裴恕身边的一个官员。他的面上亦有着明显的震惊。
那年轻的捞尸人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还有一具尸首,不过只剩下骨头了。”
水边立时一片安静。
兴济伯府的小湖底下,居然沉着两具尸首?
陈滢情不自禁地转开视线,望向了那亭亭摇曳的荷花,心底里觉出了一分讽刺。
谁能想到,这圣洁美丽的花朵之下,竟埋葬着两条生命?
“捞上来。钱另算。”裴恕言简意赅地给出答案。
那捞尸人面带喜色,应了一声,便与另一人又乘上小舟,再度驶向方才的那片水域。
裴恕慢慢地踱向女尸所在之处,那两名吏员仍在轻声交谈着,一面飞快地做着记录,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她应该是个年轻的丫鬟。”他的身边,突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是女孩子的声音。
很干净、很平静,宛若迢迢流水,从他的耳边缓缓淌过。
他侧首看去,便见那穿着紫衣的少女,正站在他的身旁,后头跟着三个脸色不大好看的仆妇。
陈滢不知何时竟也走了过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裴恕问道,同时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下巴,面上的神情仍旧是一如既往地凶悍着,连那点儿兴味也给掩去了。
“大人且看她的腰带。”陈滢说道,幂篱下的眼睛凝在那女尸的腰部,那里残留着几根看不出形状的织物,“这种碧罗巾子,市面上二十文一根,今年春天时,很是时兴过一段时间。”
虽然那腰带已经又烂又碎,但还能勉强看出颜色与纹理,正是陈滢前些时候进宫时用来捆人的那一种。
二十文钱的腰带,有身份的贵女们确实瞧不上。
当然,陈滢自己是个例外,但这一点裴恕并不知情。
“这种腰带是今年二月下旬开始在市面儿上出现的,且这料子也挺厚实。”陈滢继续说道,阐述着她的分析:“照此推断,这丫鬟落水时,应该是在春天,天气还不太热的时候。也就是说,是在两、三个月前。”
裴恕没说话,微有些上挑的眼眸打量着陈滢,斜着嘴角笑了笑:“你一个姑娘家,懂的倒挺多。”
“那是。”陈滢坦然地接口道:“若我懂的少了,陛下也不会赐下金牌和口谕。陛下目光如炬,自然知道我是真懂还是假懂。”
言辞间还是不见半点客气,且还总拿着元嘉帝的名头来压人。
这种针锋相对的语气,若换了一般的官员,只怕就要怒了。
只是,裴恕显然并非一般的官员,甚至于,对于这种行事大胆的女子,他也不觉得奇怪,最多就是有些吃惊罢了。
他吃惊地看着陈滢,那神情与其说是惊讶于她言语的大胆,莫不如说,是在讶异于一个贵女也能这样直白地说话。
好一会儿后,他方才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却是没说话。
他方才瞥了一眼那吏员的记录,那上头也记载着与陈滢一样的推断。
那两名吏员可是积年老吏了,过手的凶案不知凡知,经验极为丰富,断出尸首死亡的时间并不稀奇。
可是,国公府的这位三姑娘,仅凭一根腰带的残余物,便能有如此推测,那可就很叫人称奇了。
第083章 没有凶手()
“不知裴大人在来之前,有没有要来兴济伯府的仆役名册,以便对照?”陈滢的语声再度响起,仍旧如水一般地静谧。
裴恕第二次侧过头来,看了看她。
若不是眼前的少女真真切切地站在旁边,他几乎错以为是在与某个老手交谈。
“陈三姑娘懂的倒不少。”他语意不明地说了一句。
陈滢在幂篱下拧了拧唇角:“陛下既有赏赐,小女自不敢堕了陛下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