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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他往常无数次见到的模样。
李恭绷紧到麻木的身体,忽然一下子就有了知觉。
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重回到体内,他甚至觉得木杈变轻了好些,不再像方才那样重如铅块。
真奇怪。
他想道。
这张脸分明并不美丽,他对她的关注也从来与容貌才情不沾边儿。他只是想要多一个有力的帮手,而她的出现似乎给了他这样的希望。
当然,现在的他已经不这样想了,毕竟,他要的是能够带给他帮助的人,而不是给他带来麻烦。
可是,此时此刻,这张平凡的脸以及那个古怪的笑容,却像是生出了一种魔力,李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疾跳的心正在渐渐平复,散乱的神智也迅速回归。
看着李恭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陈滢放下心来,习惯性地冲他拧了拧嘴角:“别急,我先来,你们退后。”
李恭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命令,依言退后,陈滢抬手摘下背上的长弓,上前几步,手扶车厢轻轻一跃,站上了车顶。
一线天还是那样的狭窄,即便站得再高,视野也仍旧受到极大的限制。
她深吸了一口气,自箭袋中抽出了一支羽箭,搭上弓弦。
乌沉沉的箭簇,携着清晨些微的光亮,微斜着指向前方。
“小心他的箭!”
黑衣人中传来了一声暴喝,那是赵彪发出的。
他的马稍稍落后,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一眼看见陈滢。
“小心!”
赵彪第二次发出警告,同时在心里低低咒骂。
那个弓箭手选取的位置十分有利,可以想见他们即将遇到的麻烦。
草他奶奶的!
赵彪又骂了一句。
只有一个人!
他几乎是恼怒地想着,握刀的手痉挛似地抖动。。。
连一场象样的战斗都没有,仅仅凭着这一个弓箭手,再加上那个现在已经受伤甚至死掉了的拿鞭子的女人,再加上之前的马老三,就这么三个人,竟生生拖了他们一整夜,让他们付出了十多条人命的代价。
简直窝囊透顶!
赵彪俯低身子,阴冷的眼睛里寒光大炽,布巾下的脸有些扭曲。
越来越近了。
他们已经进入了对方弓箭的射程,而那个弓箭手却好像还在等。
第174章 黎明之战()
赵彪轻轻踢了踢马腹,将速度放慢了一些。
他不相信对方还会有什么花招,但却也不得不防。
他眯眼打量着那个弓箭手,目中涌动着无边杀意。
陈滢也正眯着眼睛。
打头的两骑离她已不足五十米,而落在最后的步队也已进入射程。
她松开了弓弦。
嗡——
牛筋弦回缩时发出轻颤,铁箭在这一瞬间离弦而去,箭势沉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撕开空气,发出一声令人齿冷的锐叫。
所有黑衣人俱皆作出了防御的动作,然而,挺进的势头却毫无停滞。
这一回,黑衣人们显然有备而来,冲在最前方的数骑飞快举起“盾牌”格挡,而跟在后方的步队则只能听天由命。
狭窄的路幅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力,挥刀格挡无异于砍杀同伴,他们都是黑虎帮的成员,对赵彪言听计从,并不敢太过违抗。
看着前方陡然竖起的“盾牌”——两口大铁锅以及用树枝与木条拼凑而成的“木盾”——陈滢的心底一片平静。
黑衣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他们不可能没有防备。
只是,他们的防备显然是多余的,她的目标并非马队。
“唉哟!”
呼痛声从后方传来,这一箭竟是自马队的头顶穿过,划出一道角度刁钻的孤线,射中了后方步队的一人。好在伤处并不要紧,射在手臂上。
“草!”那伤者被这一箭带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但很快便又站稳了,骂了一句,抬手就去拔箭。
弓箭的杀伤力很有限,只要没射中要害,身上带两支箭也死不了。
嗖、嗖、嗖……
铁箭一支接一支地射来,速度快得叫人来不及眨眼,马队的速度明显受到了影响。
对方箭术精湛,每一箭都带着尖锐的啸音,听着就叫人心底发寒,此外,前几阵火攻余威仍在,那遍地的死尸以及空气里的焦糊味,无不在提醒着他们,在半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修罗场。。。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弓箭手对马队视若无睹,箭支无一例外地绕过他们,似是知道无法穿透“盾牌”的防御,于是干脆放弃攻击,转而将后方步队当成目标。
赵彪渐渐放下了心。
虽然前进的速度有所减慢,不少人身上也挂了彩,然对于他们这些江湖人而言,这种伤势并不算太严重。
而即便如此,赵彪的脸色也还是越来越沉。
身后传来的惨叫他听得很清楚。
等抓到这小子,定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他!
他咬牙切齿地想道,拔出了腰刀。
此刻,马队已经越过了第二处焦土,赵彪甚至已经能够看清那弓箭手冰冷的眼睛。
“弟兄们,冲上去,宰了这狗娘养的!”赵彪举刀怒喝,催动坐骑直往前冲。
然而,再下一息,他忽然觉出不对。
马蹄声还和方才一样,可身后的脚步声,似乎稀落了许多。
人呢?怎么不跟上来?
他疑惑地想要回头,猛听身后传来了老九气急败坏的嘶吼:“老大小心,箭上有毒!”
赵彪大惊,正待勒马,蓦觉眼前寒光一闪,尖厉的箭啸穿透空气,直直奔向他的面门。
电光石火间他不及多想,身子猛地朝后一仰,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突袭而来的一箭,刹时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连身后的传来的惨叫声都没注意到。
陈滢微有些遗憾地重新抽出一箭,搭在弦上,毫不犹豫地松弦射出,旋即又是挽弓搭箭。
箭支消耗得很快,箭袋已经快要空了,纵使她力求每箭必中,但总有失手。
她最好的速射成绩,命中率也只有百分之八十。
好在,箭上淬了毒。
老九的那声嘶吼,让马队的速度再度缓了下来,冲在最前头的二人甚至开始拼命勒马。
他们首当其冲面对弓箭,而直到此时依旧毫发无伤,这不是对手网开一面,而是对方一直在有意地消耗后方步队。
马上二人同时将铁锅护住上身,恨不能把腿都缩进去。
他们两个是仅存的外帮人,深知赵彪命他们打头阵的含义,就是让他们做人形盾牌,此刻得知箭上淬了毒,他们越发不想白白送死。
随着尖锐的马嘶声,最前头的两骑四蹄高扬,马上二人同时紧扯缰绳。
“噗”,利刃入肉的声音突地响起,左首那身形高壮的黑衣人身体一僵。
“哧”,这是利刃自身体中抽出的声音,那壮硕黑衣人的后心处飙出去一股鲜血,身子一歪,往旁倒去。
竟是一刀毙命!
“都给老子冲!”赵彪阴着脸自尸身上抽出马刀,充血的眼球几乎突出眼眶:“退一步,死!”
语声未落,又是一刀猛劈,却是刺在那死尸的坐骑身上。
马儿吃痛不住,悲声长嘶,扬起四蹄便往前冲。
这一刻,马队前锋距离最后的防线仅有丈余,而那个弓箭手,已然不见。
“剌马!”
赵彪听见了车厢后传出的低喝。那声音似乎有几分稚嫩,可以想见说话人年纪不大。
几根木杈胡乱地刺了出来,毫无章法、力道羸弱,但仍旧毫无意外地扎上目标显眼的马身,削尖的顶端尽皆入肉。
这几股力道虽然不大,但却胜在人多,有效地阻住了马匹的去势。马儿悲鸣一声,无力地向下扑倒,庞大的身躯在惯性作用下往前冲了几步,正好压在车厢上。
“继续刺马!”陈滢疾退数步,拉开距离,挽弓搭箭,箭簇在指尖上微微轻颤。
她快要力竭了。
眼前终究不是箭靶,而是活人,且还是飞快移动的活人,这要求她必须快速有效地射出每一箭,箭与箭的间隔不仅短,且每一箭的力道都必须极大,这样才能保证箭支深深抵进人身,以使毒性更快地漫延。
这一刻,她再度觉得庆幸。
这山腹比别处潮湿些,又人迹罕至,因此多生菌类,而从侦探先生那里得来的植物学知识,让她可以断定,这种距现代千年之久的古代蘑菇,大部分都是有毒的,虽然她不能确定毒性如何,但这个结论不会错。
第175章 最后两箭()
眼前放着能用的毒物而不去用,陈滢自然不会如此浪费,因此她才会请郭婉帮忙,将山谷中的蘑菇尽可能地收集起来,煮成了一大锅,再将箭尖浸泡其中,就此得到了淬毒的箭。
她没想到,这一锅毒水竟会发挥出这等奇效,从昨日到今晨四战贼匪,毙敌最多的不是火攻,而是毒箭。
陈滢抬眼往前看去。
秋风凛凛,不住地刮过她的面颊,她的发鬓被汗水湿透,一粒汗珠顺着额头滚下来,她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一共射出了十七箭,手上还剩最后两支箭。
而敌方剩余的战力,目前尚不可测。
狭窄的道路在这一刻再次显示出了它的优势,马尸与车厢两者相叠,让路障变得更加难以跨越。
趁此机会,陈滢再次挽弓,一箭射中了先锋中的第二个人。
这人被身后那个首领逼迫着冲过来,似是想要纵马跨过障碍,陈滢这一箭正中他的大腿,而他的坐骑则被几个家丁的木杈刺中。
那几名家丁有男有女,皆是健壮有力、胆气较大之人。他们显然比李恭更有用些,方才就是他们及时从第一匹马身上抽出木杈,再度刺中了第二匹马。
那充当先锋的黑衣人中箭后滚鞍落马,爬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力气却在一瞬间被抽空,他中箭的腿已然无法支撑身体,颓然摔倒在地。
而倒地后的他根本无暇去管腿上箭伤,却伸手捂住了脖子,两个眼球迅速突起,喉头“格格”作响。
巨大的窒息感正向他袭来,仿佛有两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拼命地张大嘴,妄图汲取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脸憋得发紫,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紧握在手里的刀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
陈滢伏地一滚,冲到了这人跟前,握紧箭尾用力一拔。
“噗”,鲜血随箭支喷射而出,纵然她提前避过,肩膀上还是溅了好些。
那黑衣人已经断了气,尸体软软倒地。
直到这一刻,他仍旧维持着两手扼喉、张嘴呼吸的姿势,暴突的眼球布满红丝,舌头伸出一大截,面色是恐怖的青紫色。
“退回来!快退回来!”陈滢大声叫道,一面拼命地挥手,让李恭他们往后退。
第三道防线上已经倒下两匹马,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剩下的黑衣人以及马匹数量不多,陈滢记得射空的那几箭中,有大部分都落在了马身上。
马匹对毒物的反应与人类不同,可能还要再过数息才能显效,而只要没有了马,这道屏障便难以逾越,除非这些人自己爬上来肉搏。
冷兵器中向来便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若要长木杈发挥战斗力,就必须与敌人拉开距离,李恭他们必须做好肉搏的准备。
不过,李恭此时的反应却是十分迟钝,陈滢喊了两次他都没动,好在旁边的仆从还算尽职,几人合力拉着他退出了十余步。
“把锅里的刀剑拿出来!”陈滢的喉咙干得要冒火,说话的声音粗嘎得不像她自己发出来的,而就在说话的同时,她的视线仍在不住扫视那几名下人,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李恭可算是此行最重要的男丁,为保证他的人身安全,陈滢在他身边安排的都是安全系数较高的下人,至于那些安全指数低的家丁,则尽皆被陈滢派去做不紧要的工作去了。
李恭此时浑身是血,直挺挺地站着,还是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动作,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似还残留着那死尸满面青紫的模样。
他蓦地弯下腰,大声干呕起来。。。
陈滢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身体酸软僵硬,高频率高强度的射击让她手臂抽筋,身上又是血又是汗。
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吐。
侦探先生给了她无数见证死尸的经验,这让她的神经较之常人强悍得多。
敌人似乎暂停了攻势,趁着这难得的空隙,陈滢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从锅里捞出一把长剑插在腰间,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旋即手脚并用攀上一旁的大山石,凝目观望。
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