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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修-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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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已经是四月天气,大梁的宫女们早已换了春装,然而皇宫西南角的羲和殿里还烧着炭炉,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将春日阳光遮挡在外,将殿堂内捂得一片昏沉憋闷。

    死气沉沉的大殿内鸦雀无声,连个轮值守岗的宫人也不见,显得分外冷清。房梁上似乎很久无人打扫,静悄悄结了一张蛛网,上面挂着一只死透的飞蛾。

    许久,大殿之外传来细微响动,随着一声门栓与门板的轻碰,室内漫长的沉寂终于被打破,殿门推开,一名宫女端着东西匆匆进来。她进来后,先是将手上的托盘放在门口的几案上,然后又迅速回去将殿门关好,似是生怕有风吹进来,这才重新回来端起托盘,脚步轻缓地往殿内侧暖阁走。

    “殿下,汤药已备好,您该服药了。”宫女走到暖阁门外,垂着头,恭敬地轻声唤道。

    暖阁外明显比别处热了很多,宫女才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额头沁汗。

    少顷,暖阁里终于有了动静,然而人还未说话,便先传来一阵咳嗽声。

    “你进来吧。”这是一个少年声音,嗓音很好听,然而底气不足,似乎十分虚弱。

    “是。”宫女将房门推开,顿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长时间不流通的空气令人闻着不太舒服,但好在还没什么不好闻的味道。

    暖阁很小,几件必须的摆设几乎挤在一起,宫女将汤药端到床榻边。

    “殿下。”

    “嗯,把药拿过来吧。”帐幔后缓缓坐起一道人影,流苏轻动,那人伸手将帐幔拂开,显出一名只穿亵衣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有十三四岁模样,黑发半散,面容清俊,只是脸色十分苍白,显出病容。

    宫女将药碗递给少年,少年端着药凑到嘴边,本打算张口喝下,不料却又是一阵猛咳,将药碗碰翻,药洒了一地。

    “殿下,您没事吧!”宫女见状大惊,赶紧上前帮少年轻拍背部,面露忧色。

    “我无妨,只是糟蹋了你费心煮的一碗药。”少年终于止住了咳嗽,被宫女服侍着重新躺回床上,还有些微微喘气,冲她歉意地一笑。

    “这有什么,奴婢再去煮便是!还是殿下的身体重要!”宫女见少年如此,眼圈微微一红,急忙转移话题,强笑道:“殿下,我今天听人说,皇帝陛下前些天从一位方士那里讨得一张药方,说是能治您这种病,只是需要一种雪山白狐的心脏做药引。陛下听说了以后立刻发下诏令,悬赏重金命人捉拿这种白狐。殿下,您看,陛下还是很疼您的。您的病一定能治好!”

    “嗯。”少年应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出现如何激动神色,只是温和地点点头,闭上眼,不再多说。

    “那殿下稍作休息,奴婢先行退下,这里会让人来收拾。”

    “嗯,你去将窗子打开。”

    “可是殿下,太医说您的身体不适合见风……”

    “打开吧。”少年的语气依然温和,清清淡淡,却有一种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

    宫女依言将窗子推开,命人往炭炉中加了些炭火,又回来为少年盖好被子,这才悄悄退出去。

    早春空气还带有泥土芳香,携风吹进房内。一只小鸟从敞开的窗子飞入,落在地面上,一跃一跃煞是可爱。先前宫女只收走了药碗,少年打翻的药汁还未来得及收拾,那小鸟在地上啄来啄去,一点点蹦到药汁浸染的地方,片刻后,身体竟突然一阵抽搐,倒在地上,死了。

第77章 大梁皇子篇() 
暖阁安静。

    宫女重新煮好药回来时,看到死在药渣旁边的小鸟,吓得一声惊呼,再次将药碗摔了。

    “殿下……”宫女发了会儿怔,此时少年已经从床上坐起,沉默地将目光转到宫女身上,宫女猛地意识到什么,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浑身抖若筛糠,颤声道:“殿下!殿下奴婢冤枉!奴婢不知道这药有问题啊殿下!!殿下……”

    “别怕。”少年黑色眼眸依然保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冷静,除了唇色有些发白,完全看不出异样,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与方才一般温和,他命宫女起身,宫女不敢,他复又看了眼那地上的药汤,叹了口气,对宫女道:“你若是知道这药里有毒,刚刚药汁翻倒后就不会这样离开,必定要清理干净,以免我发现问题。但你并没有如此,可见的确不知情。我并没有疑心于你,起来吧。”

    吓飞了魂的宫女这才稍微镇定,瑟瑟发抖站起身,偷瞥了眼那地上已经僵硬的小鸟尸体,心想若不是这一系列发展都太过巧合,此时恐怕药已入了皇子之口,到时候皇子有失,纵使她有千万张嘴也没法为自己申辩。想到那时的下场,宫女又忍不住打了个机灵,一阵后怕。

    “先将这些清理干净,对外只道你不慎打碎了药碗,其他什么都不要说。”少年低声下令,话音未落,神色却突然一变。

    殿门外传来脚步声,整齐而迅疾。

    暖阁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咣啷几声,因推门用力太大,门板竟然撞在墙上回弹两下,气势甚为凌人。

    宫女大惊,第一反应是先看向地面,发现那只死鸟的尸体已经不见,而与此同时,少年不动声色地拂了两下衣袖,长身静立,淡淡看向来人。

    打头的侍卫统领见少年安然无恙,明显一愣,接着那如炬目光便射向地上打碎的药碗。

    “放肆。”少年声音不高,只是极轻的二字,“没有通报就私闯皇子寝宫,王统领,你这是想要反了么?”

    为首侍卫统领神色一震,俯身跪下谢罪,“末将有罪,只是方才听人禀报说有刺客在九殿下的汤药中下毒,末将护主心切,一时冲撞了殿下,请殿下重罚!”

    “下毒?”少年扬眉,目光往地上的药汤扫了一眼,“若真的下毒,我此时还能有命在么?”

    统领猛地抬头,“殿下已经,已经喝了药?”

    “喝了一半,不小心被我碰翻了,才让人去重新熬了一碗,不想这丫头胆子小,被王统领军威吓到。”

    少年凉凉几句,已经表现出不满,纵使这位九皇子不得皇帝宠爱,侍卫统领也万不敢得罪,只好跪在地上告罪。

    皇帝年迈,如今宫闱争斗日盛,以正宫皇后与兰贵妃成两股势力。王统领今日强冲羲和殿,正是受皇后所托。皇后听闻兰贵妃欲对九皇子下手,本打算等事成后趁兰贵妃派人将证据清理干净前,来个人赃俱获,却没想到掐准了时机赶来,九皇子却无碍,形势顿时限于被动。

    “画雨,将这里收拾干净,送王统领出去吧,我累了。”少年吩咐。

    见九皇子不愿深究,明显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统领大大松了口气,正想起身谢过九皇子不罚之恩,余光却瞥见一旁匆匆清理的宫女,心思忽动。

    “殿下,可否让末将看看那药汤残留?”

    “怎么?王统领怀疑我的话?”

    “事关皇子安危,末将也是职责所在,还望九殿下明鉴!若殿下觉得疲累,只需将那药渣交给末将,末将带人去殿外验看,自不会叨扰到殿下。”

    幽居宫内十余载,九皇子看得十分清楚,这次有人给自己下毒,效忠于皇后的王统领先一步赶到,非要将事情闹大,那这毒十有□□是兰贵妃下。可就算如王统领所愿,将这次下毒之事挑开闹得满城风雨,又能如何?兰贵妃如今势力早已根植于朝前宫后,必不会因这点小事被撼动,到头来,不过是抓个替罪羊,平白成了两宫相斗的牺牲品。

    这么多年,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剪除掉,一手带大他的奶娘,老实勤恳的太监,还有伴他长大的忠仆……如今,也只剩下这叫画雨的宫女,他若连她都护不住,就真的没有了能用的人。

    “王统领,若是我说,今日这事不想再查下去了呢?”少年面色微沉,难得冷了脸。

    “那就不能怪末将无礼了。”越见少年拦阻,王统领心中越是生疑,甚至有些豁出去,干脆起身走向画雨,要夺她手中的残碗。

    少年见状神色骤变,想要上前阻拦,心中一急,猛地咳嗽起来。

    “殿下!”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画雨忠心为主,此时一下生出勇气,狠狠推开王统领,厉声喝骂道:“大胆!你们眼中究竟还有没有九殿下!”

    羲和殿荒僻,平日少有人问津,不料今天却格外热闹。正当王统领与画雨僵持,外面却传来圣旨,室内人均是一愣。

    九皇子被皇帝冷落了多少年,几乎从来不闻不问,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传下一道圣旨?王统领面色一肃,事态有变,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最后看了眼如斗鸡般昂着头狠狠盯住他的小宫女,只好收了手。

    让王统领更为吃惊的是,来传旨的公公竟是贴身服侍皇帝的何大总管。

    “诏曰,九皇子远,天惠聪颖,恭谨贤孝,甚得朕心,念其病体孱弱,羲和殿阴暗狭小不宜久居,着其迁往景和殿,陪伴左右,以慰朕思念之情,钦此。”

    强忍着咳嗽的少年跪在地上领旨谢恩,态度不卑不亢,何总管目露赞许之色,面上笑容也和煦亲切了许多,“恭喜九殿下,陛下心念于您,如今这些赏赐只是开头。景和殿诸事已经打点妥帖,殿下自可收拾入住,若这里缺人手,只管和咱家说,咱家必定会帮殿下安排好。”说着,何总管的余光还扫了眼旁边的王统领,透着些冷意。

    王统领心底一凉,立刻找了借口告辞,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何公公眯着眼看他们离开,鼻子底下冷哼一声,“仗势欺人,鼠辈尔耳。”

    “多谢何公公,我这里东西不多。”少年看出何总管好意,却不愿过多承情,婉言谢绝。

    何总管也不强求,只是在临别前压低声在少年耳边说:“九殿下,当年之事,陛下也是被人蒙蔽,这才酿成大错。近些年来,陛下他一直十分后悔,只可惜为形势所迫,有些事就是陛下也无可奈何,还望九殿下能理解陛下苦衷,莫让他寒了心。如今陛下让您搬到景和殿,也是用心良苦……”

    少年安静听着,看到何公公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冲他拱手一拜,“多谢公公提点。”

    何总管满意点头,这个九皇子因自幼偏居冷宫,甚少得见,如今见他进退有礼宠辱不惊,心里十分欣赏,只是欣赏的同时,未免又有些惋惜,只觉得他身子骨太弱,恐怕经不住这波诡云谲的皇权争斗。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他身体如此差,当年被太医诊断活不过十岁,恐怕在那场震动京城的变故中就会丢了性命……所以说,天意造化,根本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握在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扫,何总管告辞离开,少年一人站在落日中,身影长拖于地,白衫淡薄,寂寥孤独。他望着身后荒芜院落,眉眼显出淡漠。

    生母是皇后,长兄为太子,身为皇族,外公镇关将军三朝元老,如此高贵的出身,原本应享尽一世荣华富贵,却不曾料,太子被人诬告谋反,一夜倾覆,连根拔除,若非他自幼体弱多病,皇帝一时怜惜留他性命,恐怕现在也早就投了胎,重新为人。

    如此大悲大喜,云端谷底,早就将九皇子年幼的心磨得如顽石般冷硬,安于卑微,从不争抢。

    然而他不争不抢,却并非不恨。母族一门血海深仇,他还等着人偿还。

    九皇子移居宫殿,只有一婢女相随,车上三只木箱,实在寒酸得让人有些看不过眼,不过这个消息却在后宫引发震动。

    自逆太子案之后,还从未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提起这个小皇子,如今皇帝突然却下诏令,命他移居到离自己最近的景和宫,这意味着什么?

    书房中端坐于案榻后的黄袍男子正在批阅奏章,他两鬓斑白,面部肌肉松弛,已经是垂垂老者,当九皇子被人带到时,老者抬起双眸,虽面憔悴略显病容,但眸光依然利如鹰隼。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看着面前这身份特殊的小儿子,心情复杂,注目良久,才微叹一口气,“起来吧。”

    九皇子谢恩起身,老皇帝对他招招手,“远儿……你过来。”

    父子上一次这样亲密相对是什么时候?九皇子印象已经模糊,看着比记忆中衰老不少的父亲,想到就是这人将自己母族屠戮殆尽,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远儿,父皇知道,你心里怨我……”皇帝苍老的手轻轻抚上九皇子的头,微微闭上眼,目光中被遮掩的,也不知是悔恨还是悲伤,“是我愧对你们。”

    九皇子心中郁结,不愿阳奉阴违,只好垂眸静立。皇帝见状非但不恼他,反而更觉得他性情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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