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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皇上关心,罪臣一切无碍。”
“那如今呢?你父亲与家人全部下狱,不日便要发配边疆,自此永生不得踏入京都一步,你可有什么不满?”
“皇上多虑了,齐家犯了叛国的大过,自然当严惩,罪臣不敢有不满。”
他每一句说的都中规中矩、谦恭严谨,魏承天眼睛虚了虚,玩味一笑,道:“也是,如今你还有延曦护着,自然是不会有不满的。不过……”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顿了下,齐遥清不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魏承天眼中尽是打量,还有来自上位者不可抗拒的威压,尽数朝他侵袭而来。
齐遥清没什么表情,依然不动声色的望着魏承天,等他的下文。
“想来你也知道,北狄与我朝宣战,西北驻军已经前去积极抗敌了,朕虽临时调派了驻守西北的抚远将军和驻守鲁地的威虎将军前去统领全军,但他们毕竟没有长期与北狄作战的经验,朕不敢把胜负全部交在他们手上。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臣明白。”齐遥清点点头,“皇上是希望王爷前去抗击北狄。”
“不错,北狄此次来势汹汹,如今能有十成的把握彻底打败北狄的只有延曦,所以朕无论如何都必需要他出征。”
这也是魏承天原来的打算。按照他的计划,先假意让齐颂锦以为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一来她势必会放松警惕,大理寺行事也能方便许多。
然后,在时机成熟之时一举扳倒齐家和齐颂锦,再下一道圣旨让魏延曦把齐遥清休了,这样一来齐家便彻底没漏网之鱼了。
不过一旦齐家和皇后倒台,就齐颂锦与北狄王的关系来看,北狄王有极大的可能借着她腹中的孩子与她达成某种协议,然后趁乱发兵对阑朝宣战。
这时候距离上次休战才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北狄地处极北苦寒之地,自然资源匮乏,兵力恢复缓慢,是远远不能跟地大物博的阑朝比的。
北狄王现在发兵其实就是在孤注一掷,假如成了,那便等于扶持了齐颂锦和她儿子上位,未来得到的好处必然不会少,他甚至还有机会跟肖想多年的女人再续前缘。
北狄这个国家穷久了,穷怕了,唯利是图,放着这么个机会在眼前定然不会任它白白流失。
而这,正好就是魏承天想要的。
从先帝开始,阑朝与北狄的战事就没休过,魏承天作为一个帝王,不愿似他父皇那般终身碌碌无为,他希望北狄之患能在他在位期间彻底得到解决,是以此次就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阑朝这一年里休养生息,如今兵力强壮,然而北狄却不然,魏承天就瞅准了这个机会,在北狄还未完全恢复战力的时候逼他们心急出兵,然后来个釜底抽薪,让早就事先瞧瞧安排好的西北驻军和鲁地驻军正面迎击,由魏延曦前去统帅,争取一举将北狄拿下,就算拿不下,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再没了同阑朝抗争的能力。
可如今一切准备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生魏延曦这股东风因为他家这个齐姓的王妃咬死了牙不松口,硬抵着就是不肯去前线应战,着实是急煞了魏承天。
前段时间魏承天与魏延曦又有过一次深谈,将时机利弊都完完整整的摆在魏延曦跟前同他分析,可最后好不容易劝得魏延曦松了口,愿意去打仗了,可最后他居然甩出一句,“要我去也可以,不过我要求带王妃同去”,把魏承天气的差点拿砚台直接砸到他的脸上。
在那天之后,兄弟两人之间因为齐遥清产生了鸿沟,各自不肯退让一步,眼看着北狄越逼越紧,魏承天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还是打算把力气花在齐遥清身上。
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劝的话不听,那就只能想办法让齐遥清来劝了。
“延曦为了你,那可真算做尽了所有事。以往他的性子虽烈,可朕这个皇兄的话好歹也会听,关乎我阑朝江山社稷的事也从来不会置之不理。可如今呢,北狄大举来犯,事态紧迫,可他却因为你甘当缩头乌龟,置江山社稷于不顾,齐遥清,你可知罪!”
魏承天乍然将声音提了上去,语气也凌厉了起来,可齐遥清还是面色不改,只恭敬的朝魏承天又叩了一首,道:“臣知罪。”
“好!”魏承天起身,绕至他面前,“朕问你,家国天下,何者为大?”
“天下。”
“君臣小我,何者为先?”
“君。”
“那如今国难当头,又当如何?”
“当抛却小我,胸怀天下,同仇敌忾,匡扶社稷。”
“好,好,好!”
魏承天连说了三个好,“你既是都明白,又为何要做那拖累延曦的人?如今战事疾苦,人心惶惶,我阑朝子民都在等着朕给他们一个交代,为何他们的战神还要缩在京都对战事不闻不问,为何他们眼中嫉恨如仇的齐家倒台后,还有一人可以幸免,朕贵为天子,一言九鼎,齐遥清,你倒是来教教朕,该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直到这时,齐遥清终于彻底确信,魏承天今日召他来就是要他甘心认罪伏诛,顺道再替他当一回天子说客,劝说魏延曦乖乖去西北应战的。
就私心来说,齐遥清自然不愿魏延曦离开,因为他一旦离开,说不准等完胜归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没命再去城门前迎接他了。
可齐遥清自幼饱读圣贤书,很清楚如果此番魏延曦抗旨不去将会是什么后果。社稷江山将会临危不说,魏延曦这些年来的战神形象将毁于一旦,从此背负世人唾骂,就像当年淑妃的兄长一般,世人眼中只能看见他们有违圣命、有负民心的事实,根本不会理会这其中的真正原因。
而自己,也将因为“齐”这个姓氏终生受到唾弃,不得善终。
齐遥清不怕自己毁了,只怕魏延曦会因为他的事受到牵连,背负骂名。
他终究还是不愿见他为了自己与整个阑朝为敌。
“臣……甘愿受罚。”
最终,齐遥清轻叹一声,还是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很好。”魏承天颔首,“你很聪明,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是。”
“也罢,那你便回去罢,今日朕与你说的话记在心里就好,退下罢。”
说完,魏承天走回书桌边坐下,再度批阅起了奏章。而齐遥清深深望他一眼,再次恭敬的垂首行了个大礼,起身离开。
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音容笑貌,齐遥清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假如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完好的活下去,魏延曦一定会选自己,可自己,一定会选他。
第97章 别离()
“遥清,今日过的如何?一个人呆在府里可觉得闷了?”
魏延曦从兵部回来已是傍晚,见齐遥清还坐在主屋的书桌前愣神望着窗外,有些好笑的走过去环住他的肩,在那好看的脸颊上浅浅啄了一口,问道。
齐遥清本来在想心思,被他这么一吓,慌张回头,正对上魏延曦一双满含温柔笑意却难掩疲惫的眼。
他今日一大早就去兵部商议军情,想来也是累着了。
这样想着,齐遥清起身,扶魏延曦坐下,伸手覆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魏延曦只觉得他的手指温热而柔软,一天的疲劳都被纾解了,舒服的溢出一声轻哼,闭起眼睛,任由齐遥清给他按揉。
“王爷今日去了一整天,应该累着了吧?”齐遥清揉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不知如今战势如何了,可还……可还抵挡的过去?”
齐遥清问这话时有些忐忑,就怕听到魏延曦说前线战况紧急。
魏延曦累了一天,这会儿在齐遥清的按揉下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懒懒的,没捕捉到齐遥清声音里的不安,想了想,答道:“抵挡自然是能抵挡得过去的,毕竟我阑朝几十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不过这次北狄来势汹汹,虽然皇兄调了两位将军过去,但他们对西北的作战方法不算很熟悉,多少还是生疏了些。”
他这话是实话实说,不过齐遥清却陷入了沉思。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魏延曦道:“王爷,不然……不然还是由王爷亲自前去挂帅吧。”
听到这话,魏延曦先前的慵懒闲散尽数消失,有些诧异的回过头,只见齐遥清忧心忡忡,那表情不似作伪。
“为何这么说?”魏延曦愣了愣,问他:“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跟你嚼了舌根?眼下战势虽紧,但还没到非我出征不可的时候,那几个将军都是有着多年征战经验的,想要守下边境不成问题。”
“可王爷之前不也说了么,他们经验不足,这一个闪神间做了错误决定,那便是成百上千条的人命,我实在不愿见那些官兵就这么白白捐躯,战死沙场。”
一个人便代表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他们为国捐躯,英勇就义,虽然其心可鉴,但结局却是一个家庭永远的悲痛,齐遥清深知在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一个优秀的将领有多么重要,他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更多人丧命。
他在想什么魏延曦自然明白,不过把他一个人独自留在京都魏延曦是怎么都不放心的。
“我明白。”他揽过齐遥清坐在自己膝头,伸手抚摸着他脸颊白皙的皮肤,笑道:“本王的王妃总是这样好心,凡事都为了天下万民着想,倒肯将自己的夫君推上沙场,你这样本王可是要吃醋了。”
齐遥清被他逗笑了,不过那笑意在唇角停留了不过一瞬便消失不在。他眉头蹙了蹙,咬咬唇,又对魏延曦道:“我之所以敢把王爷往战场上推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胜,会完好无损的归来,我有这个信心。”
见魏延曦含笑看着自己,齐遥清也扯出一抹笑意,继续道:“王爷,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齐家虽然倒台了,但并没有牵连到我,我还是你的雍王妃,这个头衔摆在这儿,不会有人轻易动我。再者说,王爷身在沙场,皇上顾念王爷,自然不会对我怎样的,王爷大可放心。”
“还有,自古以来将在外,家眷留于京都,呵,王爷若是去西北了,有我在这里替你看着这偌大雍王府也是好的。等你来日得胜归来,王府里一切如旧,我就去京都最高的千鹤楼包一间雅间,坐在上头等你进城,这辈子我虽做不成那‘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但看王爷风光归来,心里头还是一样高兴的。”
他微笑着模拟来日情景,就好像真的坐在茶楼高头,看见了底下魏延曦率领一干将士荣耀归来的模样。
等他途经千鹤楼时,忽然抬眸一望,只见思念多年的人儿正在上头含笑看着他,还是那身蓝衫,还是那张俊颜,朝他举举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权当在庆贺他得胜归来了。
那将是……何等美满的结局啊。
齐遥清设想的美好,魏延曦被他说的也心动了几分,说实在的,如今前线的事态并不算太乐观,也不知道北狄王这次受了什么刺激,倾巢出动,打起仗来跟疯子一样,实在是有些奇怪。若非顾念齐遥清,依魏延曦原来的性子早就策马飞驰去前线了。
“好了遥清,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本王都累了一天了,王妃啊,你怎么还尽说这些让人糟心的话呢。”
口上说着,魏延曦一把将齐遥清打横抱起来,齐遥清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生怕自己会摔下去。
“在兵部那鬼地方窝了一整天,坐的我浑身都僵了,遥清,来,你不是想帮我解乏么,仅仅用手按摩怎么够呢。”
魏延曦三两步走到榻边,将齐遥清轻轻放了上去,然后迅速倾身覆了上去,封住他的唇。
“唔……”
齐遥清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抬手想推开魏延曦,谁料抬了一半却又垂了下去,彻底放松下身体,任他在自己身上驰骋了。
情到深处,齐遥清眼角沁出一滴泪来,他堪堪偏过头去,在魏延曦发现之前让这滴泪溶在棉被里,留下一小块斑驳的湿印,也不知这泪到底是因为疼的……还是其他什么理由……
再放纵一次,让他疼自己一次吧,像这样亲密无间的接触,也不知还剩下多少……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希望对方能上战场一展抱负,莫要因为自己的处境拖累了他,可私心里却终归还是舍不得的。而另一个,虽然也想奔赴战场,可到底还是放不下对方,生怕自己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要遭罪,是以一直举棋不定,摇摆不停。
不过没能让他们纠结太久,便传来一条惊天的消息——
北狄趁夜色掩护偷袭了阑朝军营,因为事先疏于防备,我军骤然被袭,元气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