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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福儿微微点头,道:“如今这队伍已经不是四郎君做主,老常那边的妇孺也都不许再带了。”
孟大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既然去不了,那就回去。不论生死,好歹一家人也在一处。”
柳福儿垂着眼,没有吭气。
王二蹭过来,拉着她道:“大兄,我不算孩子吧?”
柳福儿揉了下他脑袋,笑了笑,心情复杂。
最初,她的念头是想办法活下来。
可是与徐四的交往里,她渐渐觉得,他是个识礼明事,宽容温和的人。
她很乐意在保障自己生存的情况下,帮着这样的人做事。
但是就在刚才,徐四在徐大给出选择时,只挣扎了一瞬就放弃了。
这让她失望之余又有了警惕。
人的一生想要抉择的瞬间实在太多了,她不想成为那个被放弃的人。
老常从人堆里出来,表情凝重的过来。
一瞧那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太好。
柳福儿拍拍王二,与老常去了没人的地方。
老常道:“家里有女眷和孩子的,大半都跟着走,其他人都跟徐家去。”
柳福儿道:“跟着咱们的青壮有多少?”
“五十几个,”老常闷闷的回道。
柳福儿微翘嘴角,道:“还行,比我预期的多。”
老常道:“大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柳福儿找了几个石子,将一枚放在地上道:”这里是你早前住着的寨子,”她又拿了个石子往西南方向摆了下,“这里还有处山坳。”
她道:“如今情势已经十分不妙,黄二已经占了好几个城,流民以后只会多,不会少。有前面那个山坳挡着,咱们藏在里面,开荒种地,除开盐巴需要买,其他都能自给自足。”
“那都是以后,”老常道:“现下怎么办?”
他道:“徐家不可能让咱们带粮走,这一年你让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
“谁说没粮,”柳福儿笑道:“这里拿不走,别处未必就拿不走。”
老常定定看她,道:“你在打白马寺的主意。”
柳福儿笑了,“还是你了解我。”
“不行,”老常道:“那可是匪窟,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柳福儿道:“可我们还有得选吗?”
老常闷闷低了会儿头,问:“你是有什么法子?”
柳福儿叹了口气,道:“法子总会有的。”
老常见她面色沉重,便闷头回了人群。
此时那群人已明显分出两个阵营。
王老二,钱老四带着妇孺收拾行李,赵老三则与一众汉子去找王领队,要求护送粮队。
王领队带着粮车缓缓通过,孟家父子依依不舍的看着柳福儿。
柳福儿跑过去道:“以后你们若遇到难处,就在城门的墙根画个福字,我要知道就回去找你们。”
孟大点头,道:“大郎啊,你一个人在外头可要当心,凡事莫要出头,出头的椽子最容易被凿破。”
柳福儿道:“我知道了,大叔,你们也要多保重。”
孟三红着眼睛,拉着柳福儿袖子,道:“等回去,家里没事,我就去寻你,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柳福儿点头,目送两人走远。
赵老三侧目看柳福儿,柳福儿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帐篷处去。
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蹄声,一队骑兵如从天而降的将粮队包围。
王领队高声喝令着命人将车点头,重新折返回来。
徐大和徐四从帐篷里出来,道:“怎么回事?”
第二十一章 好散才能好聚()
骑兵好似赶羊一般,将粮队逼回驻扎之地后迅速围起来。
“梁二,原来是你,”徐大一眼就认出与王领队对峙的人。
梁二抬眼,瞧见徐大,顿时一乐。
他一夹马腹,悠悠来到帐篷前,笑嘻嘻的道:“呦,这不是徐家未来的家主吗,有些日子没见,你可还硬朗?”
徐大错了下牙。
他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自然是身体康健。
梁二见他不吭气,便转头来到粮车边,直接用鞭柄一扎,就把粮袋破个口。
麦粒簌簌的从破口流出,梁二跳下马,顺势将麦粒接住,放在嘴里咬了咬,啧道:“这都是今年的新粮啊,不错,能赶上军粮了。”
徐大眯了下眼。
王领队昂着下巴,冷声道:“梁二郎,你别太过分。”
梁二挑眉,无所谓的笑笑,“我就过分,你能拿我怎样?”
柳福儿拿眼看梁二。
此时他还是一脸黄沙,浑身泥猴的样子,可在柳福儿眼里,他还是略微的有那么点可取之处的。
比如,气人这方面,他就做得不错。
“我这人呢,有个优点,”他道:“不吃独食。”
“这粮给你们留一半,余下的我就笑纳了。”
王领队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道:“梁二郎,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徐家牵制,黄贼早就杀上汴州,直捣皇城了?”
“知道,”梁二拉长了调子,道:“所以才给你们留一半,别不知足。”
梁二一个呼哨,骑兵们呼喝着杀将过去,赶了车夫,就套车赶马,全如入无人之境。
柳福儿一见不好,赶忙拉着王二就往老常那边跑。
开玩笑,有什么样的头子,就有什么样的兵,她可不想被鱼池之殃了。
徐四见她跑远,忙道:“大郎,过来。”
柳福儿看他一眼,脚下跑得越发的欢了。
徐四抿着嘴,皱眉望渐渐远去的她。
当看到她与老常和妇孺们站在一起时,他眼底微黯,明了柳福儿是弃了自己,选择那些妇孺。
柳福儿别开眼,没有看他。
平心而论,徐四待她以诚,事事宽容,实在是极好的。
可柳福儿与旁人不同,她是魂穿来的,本就严重缺乏安全感,时下又是乱世,这羹让她不安加剧。
徐大的颐指气使和徐四的轻易放弃让柳福儿明了士族对地位低过自己的人是何态度,她感觉没有半点依靠,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沦为弃子。
梁二顺着徐四的视线望了眼,只瞧着个白面弱鸡并一老一少,并没什么出奇。
他招呼骑兵们走人。
徐大岂肯看着粮草损失,他想要阻拦,徐四深知梁二性子,忙扯住他。
王领队领会徐大意思,立刻冲出来喝令众人将梁二等人拦下。
梁二一声冷笑,“谁要敢拦,就给我打,打不死回去吃军棍。”
骑兵们立刻解下佩刀,个个凶狠如狼的盯着靠近自己的脑壳。
徐家护卫脸色发白的往后缩脚,谁都不怀疑这些人会直接给自己开瓢。
徐大皱紧眉头,这般没有胆气,如何上阵杀敌。
他冷然喝道:“再退就以军法论。”
这下,徐家的护卫便不能再退,却也不敢进。
众人各自拔出佩刀,彼此对峙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逐渐紧张。
眼见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官道边,负责警戒的骑兵疾奔而来,“参军,有大股流寇过来。”
梁二转头,道:“多少人?”
骑兵答:“目测千余人。”
“住手,”徐大立刻喝令,徐家人很听话,都抽手后退。
梁二用左手食指擦了擦鼻尖,道:“不打了?”
他呵呵笑道:“众将都有了,咱们撤。”
他扯了缰绳,就要跨马。
梁家那些骑兵也都往外去。
“梁二,”徐大狠瞪眼。
从打一开始,他就被梁二各种的不放在眼里,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求援的软话。
徐四忙上前,温言道:“二郎,徐家如今有难,你不会袖手不理吧?”
梁二呲出一口白牙,道:“我是不想袖手的,只可惜我身负军令,”他做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道:“将士们要吃饭,我不能让他们饿肚子打仗。时间紧急,我也没奈何呀。”
徐四抬眼去望远处旷野,一片黑压压的人正往这边而来。
他看了眼徐大,道:“你我两家几代交情,我家有粮,与你家有何异?”
徐大侧目看徐二,又极快收回目光。
梁二笑眯眯的看徐大面颊抽搐,满意了。
他一摆手,道:“所有人分三个列队,一队在前驱离,二队尾随殿后,三队在旁策应,但有造次,就地格杀。”
骑兵们很快成三个队形,十分有序的策马奔出。
马蹄嗒嗒远去,柳福儿一直望阵容齐整的骑兵背影,暗啧梁家果然治军有道。
她瞄了眼梁二,想想王二所说的那些粮食。
他们这几百口里,能打能斗的没几个。
白马寺的粮食是多,可他们要想拿到,却不知要费多少劲。
倒不如借梁家之力,铲除贼匪,他们两下一份,各自得利。
柳福儿拉了老常,低声道;“去跟咱们的人说,就带必备的,那些锅碗都扔这儿。”
“不带,以后用什么?”
老常问她。
柳福儿道:“白马寺不是有吗?咱们待会儿要轻装简行,带着那些,她们能跑得快吗?”
老常看她一眼,去找孟氏。
柳福儿挑了快平整的石头,扶着王二站上去看远处战况。
黑压压的流民在梁家骑兵的驱赶下,很快向东偏移,且越来越偏。
柳福儿抿了嘴,微微的笑。
从这儿徒步两天差不多就进淮南了。
帐篷边,徐大低骂了句“狗奴,”发狠说要给他好看,便折身进帐篷,来个眼不见为净。
徐四皱着眉头,无声一叹。
淮南如今的情况不好,如果再加上那些流民,只怕这里的妇孺就真的不能再带了。
他转眸去看柳福儿,虽然没有说什么,面上却有着难色。
柳福儿微微翘起嘴角,示意他去一旁。
徐四望了眼帐篷,见兄长正坐在榻上,背对门口生气,便与柳福儿转去一旁。
“四郎……”
“大郎……”
第二十二章 亲兄弟也未必亲()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开口,又同时住口。
柳福儿道:“四郎先说。”
徐四道:“你心思敏捷,又机变多谋,便是在别处也能安身,只是,”他道:“你心肠太软,要再秋日之前,倒也无妨,可时下纷乱,争斗不休,你若还这般,我担心你性命休矣。”
柳福儿有些感动。
徐四这么说就是已经应允她离开。
她微垂着头,道:“四郎,你待我以诚,我便送你两句,徐大凉薄寡恩,对你甚有防备,你在他身边,可要自己当心啊。”
徐四微微笑了笑,道:“好,我记住了。”
柳福儿又道:“还有,朱家父子是诚心来投的,两人虽身份不高,但都各有长处,四郎莫要错失人才。”
徐四点头,道:“外面风大雨疾,你若有难就来淮南,”他摸出早前交给柳福儿的印信,在上面的兽头上轻轻一错,竟分开上下两截。
他将兽头递给柳福儿,道:“拿着这个,就能随时见到我。”
“我不能要,”柳福儿推回。
徐四坚持塞进她手里,道:“就当是临别馈赠,也给我留个念头。”
他声音温和低哑,不舍之意溢于言表。
小乙一路寻来,道:“郎君,大郎君有请。”
徐四按了按柳福儿的手,又把过所和一荷包塞进她手,转身而去。
小乙瞄了下柳福儿的手,狠瞪她一眼,才跟上。
柳福儿低头,见璎珞在手边拂动,不由苦笑。
她将璎珞重新打散,把兽头穿好,挂在脖子上,想想又塞进衣服里,与原主自来就带着的玉佩一块塞进贴着胸口的缠布里。
又开了荷包来看。
里面塞着几十片金叶子并几颗圆润饱满的珍珠。
柳福儿低叹一声,将荷包收稳,才来到众人之中。
旷野上,梁家的骑兵策马奔来,梁二持缰扬鞭,驰骋在前,身上的暗色甲胄随着他的动作,在阳光下发出点点光芒。
柳福儿错开眼,不愿多看。
梁二很快回到帐边,他垂眼睨候在帐边的徐四,道:“事我办了,粮我拿走了。”
他歪头示意。
徐四侧目看悄然无声的帐篷,叹了口气。
他上前两步,道:“二郎,如今黄贼闹得急凶,你我两家又何必自相倾轧。”
梁二斜眼。
徐四道:“我徐家在钟山屯兵,意图阻拦黄贼扩张,若没有粮草供给,便只能回撤。二郎心系边关,我能理解,但内乱也不能不治。二郎想想,若我徐家撤军,岂不等于变相助长黄贼势力?”
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