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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老尚书功绩圆满,仙游与外,某此生再不得见其风采,唯有送上一注清香,聊表心中敬意,”她语调低婉,修长的脖颈微折,眉眼寂寥,甚是感伤。
崔大人见她这般,即便心里对她还是万分看不上,但见她对父亲的崇敬是真,到底还是软化了些态度。
“那寺通水道,犬子在旁看顾,城主前去即刻。”
柳福儿展眉,起身行礼道谢。
复又朝魏堰笑了笑,提出告辞。
魏堰本来还想就此谈谈关于赋税征收之事,但想着崔大人适才表示危机已经解除,要尽快离开,便送柳福儿出去,并将崔大人意思告知。
柳福儿笑着道谢,又道:“大人意思,阿耶已通传与我,有些事情各自心里明了便好。”
魏堰眉头微动,想起谢郎君带来的许诺。
他沉吟片刻,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晓。”
“前日北地异动,契丹进犯,掳截三座城郡,卢龙节度使已上书,恳请唐皇派兵。”
他侧目看柳福儿。
柳福儿住了脚,道:“莫不是唐皇派了梁帅出征?”
魏堰点头,道:“虽然还没下明文,但我听说唐皇已找了朱节度使和梁帅,以及几位重臣商议过了,我也接到筹措粮草的诏令了。”
柳福儿低头想了想,道:“此事还请大人多多费心,若有短缺,日后我定会想办法弥补大人。”
“城主说这个就见外了,”魏堰笑道:“梁魏梁家是世交,这些事情,我只要尽量周全。”
柳福儿拱手,谢过。
虽然没说到底如何做,但魏堰知道,柳福儿已经记在心里。
他微微点头,抬手一请,目送两人出府。
柳福儿则在寻到候在门边的仲六等人之后,立刻寻了辆马车,直奔阜头。
马车因为疾行,颠簸的有些厉害。
司空八郎扶着厢板,有些忿忿。
“崔大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何必这般急着过去?”
柳福儿一手扶着厢板,一边靠着赤槿,道:“我说的那话,当真出自肺腑。老尚书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国家操劳,咱们难道不该过去上柱香,表表敬意吗?”。。
“该是该,”司空八郎道:“只是现在已经晚了,咱们便是赶到,寺庙也关门了,万一要是进不去,岂不是要露宿荒野?”
柳福儿笑了,“宿就宿呗,又不是没宿过。”
她道:“若是顺利,我打算,明天便回江陵。”
司空八郎闻言,不再言语,只示意仲六帮忙稳住汪四郎和赤槿的身形。
一路疾奔至阜头,叫了只快船往城外去。
船家见几人皆面带急色,也不敢耽搁,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前赶到了山门。
还未下船,边听半空隐约传来悠扬的钟鸣,司空八郎听了一会儿,道:“该是在做晚课。”
赤槿闻言,忙拉住准备叫门的仲六。
晚课都要在大殿之上,山门离大殿抬眼,他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到。
几人安静的立在门边。
听着悠远连绵的钟声,一声一声,不急不躁,如同一道宁静的波纹,涤荡着心扉。
待到余韵消散,众人的表情也变得平和安然。
小沙弥来到山门旁,检查门闩。
仲六拍了几下门,表示请见客居在此的崔家子弟。
小沙弥打开门,看几人皆眉眼平和,便指了左手边,道:“从那儿一直过去,去了塔林便是了。”
几人合十道谢,顺着石阶往左行去。
第三百四十章 莫不是真有一见如故这回事?()
山寺台阶还算平缓,只是山里露水重,天才黑没多久,石阶就已湿漉漉的。
几人一路缓行,倒也还算顺利。
上了缓坡,眼前现出高高低低各自林立的石塔。
塔林里十分空旷,似乎除开高耸的石塔外,再无他物。
风从四面吹来,呼呼的响着。。。
汪四郎有些害怕,便揪着柳福儿的衣袖,紧紧靠着。
柳福儿安抚的摸摸他脑袋,做出合十的模样,道:“这里都是得道高僧,恭敬些,他们便不会怪我们打扰了。”
月色微明,柳福儿眉眼平和,神情恬淡。
非但汪四郎,便是其他人心绪也平静许多。
几人放慢脚步,轻而缓沿着修葺平整的青石板路一直向前。
半晌,一处灯火摇曳着从某一石塔后面晃出。
转目去看,是一人执着风灯往前行去。
昏黄的灯光从来人身前映照过来,非但照出来人身形,也照出来人竖起的发冠。
在这寺庙里,能如此的也只有崔家郎君。
几人一喜,忙跟了上去。
脚步的窸窣惊动来人,他转过头,静等几人过来,和手一礼。
几人回了一礼,司空八郎上前,以尽量简短的话语表明身份和来意。
崔大郎点头,低声道:“几位请随我来。”
他略挑高些许风灯,让光线可以照去后面。
几人便在他的引领下来到后面最为高耸的石塔跟前。
这塔很高,占地也广。
不同于其他只尺许或半丈粗细,这座石塔在外看,足有寻常屋舍宽窄。
立在近前,崔大郎将风灯挂在一旁,双手握与门把,用力去拉。
一声粗粝的吱嘎声后,门板被他缓缓来开。
因着光线不明,初时柳福儿尚未反应过来,但随着门的移动,她才发现,那门竟然是石头制成。
司空八郎显然也发现了,他忙上前一步,帮着他把门拉开。
崔大郎蹲下固定门,细喘片刻,才拿出火折子。
微红的火光点燃一灯芯,顷刻间,一盏盏灯火沿着他身旁次第转了一圈,将塔林内腹照得通明,也照亮内里摆着的棺柩和摆着的供桌等物。
崔大郎跪去供桌旁边的蒲团上。
灯光之下,他细长的眉眼低垂,背脊挺拔,宽阔的肩膀平直如线。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也只以一根平滑木簪束起,也还是难掩他如玉般温润端方的气质。
柳福儿心里赞了声果然是高门大族,子弟竟有这等风采。
她眉眼瞬时敛起,恭敬的上前祭拜。
待到将香插稳,崔大郎俯身回了一礼。
待到柳福儿退后,司空八郎进去。
同样亦是如此之后,柳福儿和司空八郎才出了内腹。
袅袅青烟随着两人走动,四下飞散。
崔大郎静默片刻,起身跟了出来。
柳福儿低声说了些宽慰的话,作势离开。
崔大郎则道:“天色己晚,几位不如留下来暂歇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
司空八郎摆手,正想说话。
柳福儿笑着施礼,道:“如此甚好。”
崔大郎轻扯了嘴角,道:“主持待会儿会来与翁翁闲话,几位可愿随我去迎迎?”
“那就有劳了,”柳福儿笑着侧过身。
崔大郎拿了风灯,依然在前引路。
几人沉默的跟着他绕去塔林边缘。
此时,崔大郎才道:“听闻城主一改世家寺庙官员可免赋税的规矩,但凡经由江陵一地的商船皆要收一定财帛,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柳福儿点头,道:“崔郎君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崔大郎摇头,道:“只是觉得城主此举有些欠妥。”
柳福儿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崔大郎道:“江陵一地饱受战乱与盘剥,我理解城主想要造福百姓的心意。只是,城主才刚得城不久,此正是表明态度,稳定地位之时。”
“你这般作为,只怕会将所有曾故居此地的世家彻底推拒开来。”
“除此之外,还有佛寺,”他道:“信仰的力量不可轻忽,城主不曾见识过,不知其中厉害与可怕。”
听了这话,柳福儿笑了。
她的确没见识过,不过在她曾生活的地方却知道其他。
那是一种堪比洗脑一般的说教,让人疯狂,让人盲目。
“能与此等力量抗衡的,当时也唯有世家耳。”
“我以为,也唯有两方势力制衡,城主方能求仁得仁,”
崔大郎声音平和,所说的话却十分犀利。
身为世家子的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遮掩其中的利弊。
“崔郎君所言有理,只是我心已定,赋税之事绝不更改,至于其他也只有想法子解决了,”柳福儿微笑。
崔大郎说说的可怕,她是没亲眼见过,但她却在铺天盖地的各种报道里看到过各种事迹。
江陵曾经富庶,如今却已千疮百孔。
然而就在城外,打着超脱于外的出世之地却占了千亩良田,不交一文钱税,却可以开铺子,利滚利,钱生钱。
江陵几万百姓都已食不果腹,可被民众深深信赖崇敬,时常供奉的他们却视若罔闻。
谢大出门的这些日子,她处理政务时便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那时各方面都不成熟,她只能佯作未见。
而今,东边、西边、北边商贸都已建立合作意向,她的队伍也已经拉开。
论武力,比货源,她一样不缺,少的只有与洗脑和舆论抗衡的笔杆子和人脉。
刚巧,崔家便在此时入了她眼。
崔大郎定睛看她。
柳福儿坦然回视。
两人对视许久,侧面有人字正腔圆的宣了声佛号。
崔大郎侧开脸,并与柳福儿拉开距离。
柳福儿双手合十,笑着与眉须洁白的主持见礼。
崔郎君上前,介绍柳福儿。
主持一早就得了小沙弥回禀,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一城之主。
他略微寒暄几句,便让跟来的小沙弥带人过去。
柳福儿道了谢,与小沙弥下了塔林。
来到简单的客舍,柳福儿叫了司空八郎与院子坐定,道:“今晚你晚些睡。”
司空八郎挑眉,问:“怎么了?”
柳福儿道:“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你不觉得今晚崔大郎说得有些多。”
第三百四十一章 凭什么要她男人出力?()
夜半,周围已是万籁俱寂。
司空八郎头枕手臂,歪靠在临窗的榻上假寐。
外面,忽然传来几许声响,司空八郎从榻上一跃而起,疾步来到门边。
手才搭上门闩,才要拨动,便听得脚步声再度响起。
司空八郎皱着眉头,听了片刻,便拉开门。
外面一片安静,只有门缝夹着一页纸片,正随风轻摆。
司空八郎快步过去,将纸抽出,又把门拉开。
外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司空八郎吐了口气,打开信。
其上寥寥几句,只说崔家在山南亦有商铺几间,还请城主多加照拂云云。
司空八郎拧起眉头,暗道这崔大郎着实恼人。
说婉拒了吧,又不算,说站到一边吧,也不是。
这就让人纠结了。
不过好在他跟前自有聪明人。
他把信收了,习惯性的转头来到柳福儿门前。
内里一片漆黑,他迟疑片刻,折身回去自己屋里。
第二天清早,柳福儿起身,才一出门便看到司空八郎。
眼见他眼底青黑,柳福儿为挑眉毛,道:“莫不是昨晚没人过来?”
司空八郎摇摇头,上前将信递了过去。
柳福儿看完,笑了笑,侧头吩咐赤槿去拿些饭食,吃过便离开。
司空八郎见她十分淡定,便道:“咱们跑来这么远,合着就是要找这么个蛇鼠两端的人。”
“那也算不上,”柳福儿晃了晃信纸,调侃道:“好歹寻了个生意伙伴,也还不错。”
“柳福儿,”司空八郎瞪她。
“大兄别急呀,”柳福儿笑道:“崔家在当世也是世家领袖,多少世家都看其行事?如今他家肯与咱们做生意,肯上缴赋税,便是什么也不说,其他人还不得寻思一番?”
司空八郎抿起嘴。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交好,但这与他在听到柳福儿交代时的预期差得实在太远。
本来他还以为崔大郎会前来,至不济也会派人请他们过去,大家说说话,交交心,如此才好继续交往下去。
谁知他就塞来一封连信都算不上的字条,就把他们打发了。
这让他如何能舒坦?
此时的他也是忘了,早在临来之前,他与孟氏的夫妻私语,他的信誓旦旦。
吃过早饭,几人辞别了住持,便离开寺庙。
因并没拜别崔大郎,他们并不知晓,此时的客舍里,崔大人和崔大郎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
崔大郎以为,柳氏占据地利之便,又背靠梁家,便会人脉也没少多少,即便她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