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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二呵笑,道:“若提前打招呼,我就不是这样来了。”
田节度使眉目一凛,见梁二面色柔和,身上却很是狼狈,便道:“世侄赶了一路,人马都乏了,不如去府里略做梳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二拱手,道:“还有我那些兄弟。”
田节度使笑着侧目,立刻有人越众而出,直奔城门。
梁二这才随田节度使来到田府。
田节度使交代人准备热水衣裳。
梁二待屋里没人了,才道:“家严收到唐皇接管河东密令,家严的意思,我不说,世伯也能猜出来。”
田节度使道:“梁帅忠君护民,俯仰无愧与天地,此等品格,我不及也。”
梁二扯了下嘴角。
田节度使道:“旁的我都能忍,为安君心,我可以带着一家老小回归故里,了此残生。”
“唯有七娘,”他道:“她还没及笄啊,朱家那个混账竟也不肯放过。”
“是挺不是人的,”梁二道:“要我,我也不能忍。”
田节度使略微一滞。
“你”
梁二咧嘴一笑,道:“世伯,小子来便是想说,该坚持的就要坚持,万不能屈服在奸佞之人手里。”
第三百八十四章 愿赌一把()
“你,”田节度使盯着梁二。
他纠结许久才下定的决心,没说什么就得到认同。
且认同之人还分属梁家。
有股情绪在胸口不断涌动着。
田节度使喉结滚动了下,道:“那梁帅……”
梁二呵笑了声,转眼见门口已有仆从候立,便道:“小侄这一身的泥土,世伯要是没事,小侄便去盥洗了?”
“世侄请便,”田节度使好像才刚醒过神,示意他自便。
待到梁二跟着仆从走了,田节度使急忙叫来田大郎、田二郎以及自己亲弟田牧。
听到梁二的话,几人沉默了下。
“大兄,你确定这不是他的缓兵之计?”
毕竟他并没正面回答问题。
田牧有些怀疑,道:“该不会是他想借此麻痹我等,以给梁帅创造赶来这里的时间?”
“不会,”田节度使摇头,道:“梁家父子三人皆是磊落之人,便是真打,也是堂堂正正,绝不会使鬼魅伎俩。”
田牧道:“那他什么意思?”
“梁帅可就要打来了,他还在这儿顾左右而言他。大兄,那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你可不能信。”
“稍安勿躁,”田节度使转眼看儿子,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田大郎沉吟一下,道:“儿想与梁二郎细谈谈。”
“这个容易,”田二郎道:“晚上府里设宴,几杯酒下肚,还不是敞开了谈?”
“不妥,”田大郎道:“他是三匹换乘才赶来这里的,为得可不是为了那点酒汤。”
“儿想单独与他谈谈。”
田节度使点头。
他们辈分相当,有些话比他说着合适。
“如此,这事便交给你全权处理。”
他顿了下,有些意味深长,“要怎么办,你自己斟酌。”
田大郎看了眼堂弟,起身道:“阿耶放心,我定会考虑清楚,再下决定。”
田节度使点头,摆手打发了两人,独把田牧留下。
“你去官驿看看,莫怠慢了。”
田牧皱眉,有些不情愿。
田节度使道:“便是感念人家过来通风报信的情谊,也该让人宾至如归吧。”
田牧这才拱手出去。
屋里变得安静下来。
田节度使看着虚掩着的门,摇头。
弟弟目光短浅,小一辈的几个儿郎也是各有缺点。
好在还有大郎在,只要不出意外,田家还不至于败落。
客院里,梁二洗了痛快的澡,暴力蹂躏头发。
田大郎过来,便直接在廊下的藤椅上坐定。
仆从去里面回禀,片刻,梁二拎着布巾从里面出来。
看到田大,梁二笑了。
田大拱手,道:“多谢二郎赶来知会,这份情谊,某铭记于心。”
梁二手一抛,把布巾甩到仆从身上,示意他退开,道:“文绉绉的废话就别在这儿说了。”
他拎着手边的藤椅,大马金刀的坐在田大对面,道:“有话就说。”
田家跟梁家基本相似,都是武人出身。
见梁二这么爽快,田大也不啰嗦。
“你跟阿耶说,不屈从,”他道:“可不屈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道:“你阿耶手里的兵远超我田家,若真打起来,我田家定然不敌。”
梁二呵笑,道:“放心,只要朱大郎无事,我阿耶才不会打。”
他道:“且突厥还在那边盯着,真要开打,他们还能不趁火打劫?”
“便是不打,也不成,”田大道:“河东今年灾情严重,六成粮食都打了水漂。”
他道:“与你说实话吧,就现下的粮食,我们根本坚持不到冬月。”
梁二眉头微动,道:“这么严重!”
田大点头,道:“朝廷一粒粮食都不拨,河中、山南两道皆粮食满仓,可朝廷就是不给,还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他道:“我们能想的都想了,就连田家的姻亲都借遍了,再没有办法可想了。”
梁二琢磨了下,道:“这个过后我能帮忙想办法,但现在肯定不行。”
田大道:“柳城主?”
梁二呵呵的笑。
田大心里有了计较。
想来梁二早前所说还真没经梁帅点头。
他这么说,纯粹自作主张。
他沉吟了会儿,道:“若梁帅困城,我们最多坚持到十月中。”
梁二点头,表示明了。
田大看了眼天色,吩咐仆从摆饭,道:“你我小酌几杯可好?”
梁二摆手,道:“吃饭行,喝酒就免了。”
他道:“我答应人以后不碰了。”
田大意会一笑,命仆从备些好菜色。
吃过饭,田大告辞。
待回到正厅,田大将梁二的话告诉田节度使,又道:“儿以为,此事可行。”
“她啊,”田节度使还有些犹豫。
田大郎道:“关于柳城主的传闻,儿听了很多。”
“儿以为,这是一位女中英豪。”
他道:“阿耶早前想法不是不好,以抗击突厥为筹码,据守而立。”
“但我以为,此计只能一时管用,且也只针对梁帅这等真心为国为民考量的人。”
“若哪时,突厥来袭,朱家定然借机报复。”
“我们腹部受敌,只靠一己之力,田家危矣。”
田节度使道:“你是这个家的嫡长,以后这田家,是走康庄大路,还是破家灭门,你自己定。”
田大郎垂下眼。
屋里随着他的动作安静下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田大郎抬头,道:“儿愿意赌一把。”
田节度使道:“你若定了主意,那便去作罢。”
田大郎郑重点头,起身往府里偏僻的院落行去。
没多会儿,他带着一身狼狈的朱大郎来到梁二居住的小院。
梁二正在院里练枪,见两人进门,便收了枪。
田大郎拱手,侧开一步。
示意这人归他了。
梁二呵呵一笑。
他来到朱大郎跟前。
端量片刻,他忽然道:“前两年,剑南那边大肆抓小娘子充入宫里,这事你有份没有?”
朱大郎眯眼看梁二,道:“事关宫闱,你问什么问。”
梁二咧了下嘴,呵笑一声,二话不说,照着他面门就是一拳。
朱大郎不防,当下便被揍的眼前发黑,口鼻窜血的栽倒。
梁二揉了揉拳头,道:“不说那就是你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这里太可怕,我要回家()
他弯下腰,再挥拳头。
耳听得朱大郎的鬼哭狼嚎,田大郎呆滞的看梁二挥舞着老拳。
边上的仆从急忙扯他,道:“大郎君,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田大郎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去拉梁二。
梁二就势收了力道。
起身揉着拳头,长吐口气,道:“痛快。”
田大郎摇头。
仆从赶忙上前,将瘫在地上,如死狗一样的朱大郎扶起。
梁二微微弯腰,凑到近前,道:“早前抓小娘子的是不是你?”
朱大郎蓦地瞪大眼睛,嘴巴几乎能塞个鸡子,腿软得哆嗦。
不是吧,他都这样了,还来。
田大郎拉住梁二,道:“好了,便是真抓,动手的也不会是他。”
梁二看了眼田大郎,哼了声,道:“就他这德行,定没少闹腾。”
“梁兄,这人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办,随你处置吧,”田大郎笑道。
朱大郎闻言一震,立刻看向梁二。
不想,梁二吩咐仆从,“给我关去边上,正好这两天手痒。”
朱大郎急忙挣扎,被打得肿胀的嘴唇翕翕着。
“放肆,你敢?”
田大郎笑着拱手,离开。
梁二根本懒得理这个话都说不明白的。
只瞄了一眼,仆从便把他跟拖死狗似的拽走了。
又几天之后,梁帅大军逼近。
梁二带着朱大郎出城。
看到已成猪头的朱大郎,梁帅皱眉,“怎么回事?”
梁二道:“这小子不老实,从关着的地方跑出来,还招惹闲汉,我寻到时就这德行了。”
朱大郎瞪起眼睛,支支吾吾的向梁帅指控。
奈何他牙都少了好几颗,腮帮嘴唇更是肿胀得厉害。
呜呜半天,梁帅也没能听懂。
葛先生捋着胡子,叫了军医来。
待到把人带走,梁帅才道:“说吧,他那伤怎么弄得?”
梁二呵呵的笑。
“他干这事也不知一次了,”他道:“阿耶也知道福娘跟前那个小丫头吧。”
“才来那会儿多大点,差点没给那群混账吓出个好歹。”
一听这话,梁帅便知,朱大郎的伤跟儿子脱不开干系。
梁帅眉头皱紧。
那丫头他听刘氏提过。
不过那丫头在梁家时,唐皇还在山南,便是掠截,也跟剑南扯不上太大关系。
葛先生忙道:“不过是些皮肉伤,养几天也就好了。”
梁帅看了眼老友,给梁二个眼神。
梁二十分乖觉,立马溜了。
葛先生看了眼周围,兵士立刻将附近环住。
葛先生道:“既然朱家郎君已经回返,我以为此事不如就此打住。”
梁帅眉头拧紧,“只怕朱家不肯罢休。”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往书案跟前去。
提步写了封奏折,蜡封起来,交与兵士。
帐外,朱大郎被兵士架进来。
因着说话不能利索,他只能提笔书写。
瞧着纸上如毛虫爬过的墨迹,梁帅努力忍住抽搐嘴角,温声道:“世侄莫急,待你伤势略有好转,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朱大郎一听,顿时急了。
他一头扑在案几上,想要抓笔。
但他手背都是淤肿,使力大了便疼痛。
手指略一抽抽,毛笔便滑脱在地。
朱大郎四下一睃,两眼绝望。
梁帅好歹也是带着几万大军的将帅,他的书案,起码也该有两只笔吧。
梁帅见他都要哭出来了,只得上前把笔捡起来,递给他。
见他又要写,便道:“世侄,你不是世叔拦你,实在是邠州如今并不太平,我这儿暂时分不出太多的兵来。”
朱大郎用力摇头,一笔一顿的写着,无碍,可以。
“不如让小儿送你?”
跟其他梁家军不太一样,闪骑营算是梁二私军,且还时常担任侦查军,即便仍受梁帅统辖,但短时间脱队,也还是可以遮掩过去的。
朱大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开玩笑。
好容易离开那煞星,他真是半眼也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梁帅无法,只得叫了个旅帅来,命他带人护送。
朱大郎立马起来,身也不抖了,手也不哆嗦了。
麻溜跟旅帅出帐。
待到人离了些距离,葛先生才道:“你不该让他走。”
即便这样可以免了唐皇讨伐河东的名头,但朱宕此人只是瞧着宽宏大度而已,若没有掣肘,只怕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无碍,朱宕还算顾及脸面,只要把利害说清,他应该会以大局为重的。”
梁帅又何尝不知。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不想让老友背上不忠不义的名声。
至于其他,他来便是。
大军驻扎在城外五十里,不攻也不退。
如此僵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