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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搁了药碗,挪开些距离,示意梁康过来。
梁康也很听话,当真来到近前。
“叫翁翁,”梁二道。
梁康看看梁二,又看梁帅。
梁帅咧嘴,露出笑容。
“康儿,我是翁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记得吗?”
梁二无语。
那时他眼睛都还没全睁开,能记住什么。
梁康看了看药碗,瘪了下小嘴。
梁二拐了下儿子,半命令的道:“叫人。”
梁康小身子被他拐得往前一耸。
梁帅登时变脸,他一低头,把梁二手里的药喝了大半,道:“一边去,这么点大孩子,下这么重手。”
被亲爹嫌弃了的梁二彻底站去一旁。
梁帅笑眯眯的道:“叫翁翁。”
梁康看了眼梁帅,又看梁二,再看梁帅时,他咧了只长了几颗小牙的嘴,含糊的喊翁翁。
梁帅急忙答应,疼爱的虚揽着他。
眼睛盯着梁康,动也不动。
梁二眼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便搁了碗出去。
见葛先生立在帐篷边,便道:“到底怎么回事?”
梁二道:“好端端的,怎滴就旧病复发了呢?”
葛先生看了眼周围,小声道:“那不过是对外说辞。”
他道:“你阿耶是中毒了。”
“什么?谁干的?”
梁二瞪大眼睛,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杀意。
“目前只能确定是有人在食物下毒,凶手还没有真正寻到。”
梁二皱起眉头。
葛先生道:“出事之前,军中才刚抄了一窝野猪,梁帅让火头旅把肉都做了,给大家改善一下。”
“不想大家吃了都没事,唯独梁帅出了意外。”
梁二眯眼。
“军医查验过,他那碗里额外加了麻花,也幸得梁帅用的不多,这才留了一条命下来。”
他看了眼梁二,道:“有件事你怕还不知晓。”
他道:“朱大郎回去的途中死了。”
“死了?”
梁二有些惊讶。
“是汪家偷袭,”葛先生叹气,道:“跟过去的兄弟,死了大半,余下的都伤得不轻,如今在山南养着呢。”
梁二垂眸想了想,道:“那朱家怎么说?”
葛先生摇头,道:“朱家把人接回去,料理丧事。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举动。”
“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就这么没了,朱家半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不太寻常。”
梁二垂下眼。
将心比心,自己儿子要是有个闪失,他生吃对方的心都有。
他道:“你是说这事是朱家干的?”
“很有这个可能,”葛先生道。
“不可能吧,”梁二拧眉。
梁家军里的人皆是跟着一同南征北战多年的老人,大家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已是亲如一家了。
在这里,便是朱家想要下手,也没人帮他呀。
葛先生眼睛一瞟,道:“你忘了,现在这里能够发号施令的可不止梁帅一人。”
“闽兴,”梁二牙齿磨得咯吱吱的响。
他迈开大步,就朝闽兴的营帐奔去。
“二郎,”葛先生急忙扯住他,道:“你先别急。”
“我阿耶都成这样,你让我怎么不急,”梁二瞪起眼睛。
葛先生知晓他是在气头,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只道:“是梁帅不想把这事闹大,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大局。”
梁二闻言,立时顿住脚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放下我乖孙()
葛先生看了眼周围,拉着梁二去他营帐里,道:“梁帅病卧,大营里就他官职最高。”
“这两天他几次召集众将,想要攻打治所,只是碍于大家齐齐谏言,才勉强没有拿皇命来压。”
“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众将也有主心骨了,闽兴也就再翻不起大浪。”
梁二冷哼一声,道:“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二郎慎言,”葛先生忙喝止住道:“他毕竟是你上官,又手拿皇令,说话需得再三谨慎,不然徒给你阿耶惹麻烦。”
梁二抿了嘴,不吭气了。
“我已给将军送信,山南那些人有他看顾。”
梁二点头,闷声道:“先生可想出怎么揪出害阿耶的凶手了?”
葛先生捋了把胡子,道:“咱们大营里,就那么两个外人,实在不成,把他们抓起来,一顿严刑拷打,难道他们的骨头还能比烙铁皮鞭还硬?”
梁二眨巴下眼。
“只是,便是他闽兴招认是朱家人指使又能如何?”
葛先生道:“朱宕完全可以说,这不过是他一面之词,是他栽赃陷害。”
“朱宕那人我见过,最是谨慎不过,他能行此事,就绝不会留下把柄。”
“而且,跟这想比,我更担心唐皇。”
他道:“梁家军号称十万精兵,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这样一支军队,谁人不想拥有?”
梁二看着葛先生,明了他是担心唐皇借机收回兵权。
葛先生淡声道:“这两日闽兴可没闲着,各级将领他已见了个遍。”
“就他,”梁二失笑,“他那德行,谁眼瞎跟他?”
“事无绝对,”葛先生冷着脸,道:“人心隔肚皮,不到关头,谁又知道究竟如何?”
梁二这才正色,道:“那先生你说,该怎么办?”
葛先生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收拢军心,唯有把人抓在手里,才能让朱家,让唐皇投鼠忌器。到时不必我们动手,他们自会给我们个交代。”
“你说怎么办吧,”梁二答得很快。
在他看来,能给阿耶报仇,比什么都重要。
葛先生道:“其实也不需做什么。”
他道:“梁家人自己就是一面旗帜,只要你们在,他们的心就在。”
梁二秒懂。
他转头出了帐篷,望了眼天色。
这会儿正是早操将要结束的时候。
梁二一头扎进梁帅的营帐,直奔梁康。
没等梁帅反映过来,他一把捞起儿子,直奔帐外。
“你这是做什么,”梁帅有些发急的微微撑起身体。
但他此时实在虚弱,只一下便重又躺了回去。
梁帅急得气都喘不匀,他叫了门口的兵士,命其赶紧去把人追回来。
葛先生从后面进来,见他急得脸都变了色,忙上前道:“你别急,他没事。”
梁帅看他道:“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葛先生轻叹了声,道:“我只是把可能发生的情况说与他听。”
梁帅胸脯剧烈起伏。
葛先生扶他躺好,道:“我知你忠君之心,可你可有想过,如果梁家失了军权,唐皇会如何待你,待梁家?”
“这还用想?”
梁帅道:“君以国士待我,我怎能不以国士报之?”
“先皇待你的确不薄,”葛先生语气转缓,低低的道:“你感念先皇恩德,愿以命相报,这本也无可厚非。”
“先皇托你辅佐唐皇,你鞠躬尽瘁,事事操心,唐皇可有领情?”
“这几年,你可曾看到他对满朝老臣有一丝敬重之心?”
他道:“远的不说,就看崔家。”
“崔老尚书为了他,已是鞠躬尽瘁,直到生命垂危,也还在为国事操劳,可结果呢?”
“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就已物是人非。”
“再这么下去,梁家便是下一个崔家。”
梁帅沉默不语。
葛先生瞧出他的动摇,忙道:“将军、司马从十五岁便随着你四处征战,身上的伤怕是数都数不清。”
“还有家里的两位小郎,”他道:“他们都还是个孩子,尤其康儿,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忍心让他这一生都在被人刻意的打压里度过?”
梁帅还是没有说话。
葛先生起身,道:“我去校场看看,你可有什么事交代?”
梁帅垂眼不语。
葛先生一直盯着他。
半晌,他道:“这会儿日头正大,二郎要胡闹就随他便,别把康儿晒坏了。”
“知道了,”葛先生眉目舒展,挽袖撩帘。
待到立在外面,葛先生回望重被遮掩严实的门口,轻舒口气。
能想通便好,相交一辈子,他真心希望老友能有一个善终。
帐前兵士列队持枪,昂首挺胸的走过。
葛先生微笑的目视兵士走远。
这等精神状态,也只有打了胜仗之时,才会见到。
葛先生展了展肩膀,提步往校场行去。
还未走到,便能听到震耳的呼喝。
待到进门,便看到众人舞枪操练,高台上,梁二背着手,板着脸看着。
身旁立着的小豆丁,睁着懵懂大眼,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非但没有惊惧,反而还很感兴趣的样子。
葛先生微一挑眉。
暗道这小郎胆子好生的大。
要知道梁家军不同其他散兵游勇,他们的操练都是实打实,不掺半点水分的,每一下劈砍都是带着杀意的。
葛先生瞬时想起当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梁锟。
嗯,那时的梁锟似乎还比他大点。
场上,挥舞完最后一下,众人收势。
梁二微微点头,往台下去。
才走两步,想起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便转身要捞。
却见儿子张着小手,似模似样的一跺小脚,软软的哈了声。
奶奶的声音不大,只传到他近前的前两排而已。
但配合他一脸的求表扬,在场的众人都秒懂。
一瞬间,众人又重来一遍收势,并来了声利落的呼喝。
响亮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梁康很高兴,很神似的学梁二点头。
但他到底绷不住,脑袋才一抬起,便弯着眼睛,咯咯的笑。
校场上想起此起彼伏的低笑。
梁二一把捞起捣乱的儿子,示意边上的传令官。
传令官忙收了笑,昂首挺胸的喝令早操结束。
第三百九十三章 告状要快()
回到帅帐,梁帅便朝梁二瞪眼,道:“要么就领着他,要么就好好抱,你这是在拎物件吗?”
梁二低头,两胳膊往上一抬。
被抱着腰腹,四肢软软耷拉着的梁康抬眼。
父子两对视一眼,各自嫌弃的撇开。
梁二把梁康放下。
梁康晃悠了下,便站定。
梁帅露出慈和的笑容,道:“过来翁翁这边。”
梁康立刻颠颠跑了过去。
梁帅微微侧头。
梁康便在他脸颊上么了下。
梁帅顿时笑得开怀。
以梁二的目测,就这一笑,亲爹脸上至少多了两道笑褶。
而在距离帅帐不远的营帐里,闽兴面色沉沉。
负责看顾他的长随心脏颤颤,却还得靠到近前。
闽兴斜他一眼,道:“那东西你还有吗?”
长随急忙摇头,道:“一共就给了我两片,我一点没留,都放到那汤里了。”
长随一脸惊惶,手下意识的微攥。
“我就确定一下,你怕什么?”
闽兴道:“这事从现在起你给我彻底忘干净,那天你一直都在这里照顾我,半步也没离开,记住了?”
“知道,知道,”长随急忙点头。
闽兴朝他招手,示意他低些。
他按着长随肩膀,缓缓从榻上起来。
脚才一落地,便传来锥心的痛。
闽兴下意识的用力,将重心依向长随,减轻腿的承重。
长随痛得脸色泛白,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
发泄这一下,闽兴站定时,情绪好了许多。
他转眼看长随,道:“我这么对你,你可有不满?”
长随急忙摇头,道:“奴不敢。”
“谅你也不敢,”闽兴道:“那日要不是你犯蠢,没拉住马,我又怎会遭这份罪?”
“没杀了你,就已经是我对你的仁慈了。”
长随低低应声,垂下眼,小心翼翼的扶他去榻上。
仔细帮他盥洗之后,闽兴长舒口气,靠在椅背上。
长随又急忙去拿早饭。
待到他回来,闽兴道:“你过去,那些人没说什么?”
长随摇头。
“那你觉得,他们可有什么异样?”
长随想了想,道:“好像都挺高兴。”
“高兴啊,看到梁家男丁来了就都高兴了,”闽兴轻嗤一声,道:“这哪里还是朝廷的军队,分明就是他梁家的私军啊。”
长随垂着眼,一声不吭。
闽兴将胡饼一点点揪碎,扔到肉羹里。
长随一直立在边上,安静的好似个摆设。
直到闽兴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