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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帆缓缓升起,徐徐转向。
风悠悠吹起,有些凉。
柳福儿眯着眼,抓着被风吹得向后扬起的半臂,目送船渐渐走远。
甲板上,张成遥望逐渐转成黑点的人影,轻吐了口气。
这些日子自家兄长镇日黑着脸,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的。
现在,终于离开这里,他的苦日子也可算到头了。
张成转了转绷得死紧的肩膀,走到张武身后。
“大兄,家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武看了眼兄弟,表情剧烈变幻了下。
“怎么了?”
张成怔了下。
“莫不是家主不允咱们回,”张成脑子转了下,突发奇想,“让咱们在这儿清缴契丹余孽吧?”
张武抿了抿嘴。
要真是那样,倒也好办。
成与不成,他们尽力了,家主自然心知。
张武再次攥紧,手心里的汗水打湿单薄的信纸,氤氲了上面的字迹。
“看来是真的了。”
张成做了个古怪的鬼脸,又搓了搓脸,恢复正常模样。
“既然是家主之命,那就打吧。”
“大不了豁上这身血肉,杀他个血流成河就是。”
张成下巴微扬,胸脯挺起。
很是豪壮。
看着这样的他,张武的心忽的就是一松。
是了,他们都是有着一腔热血,保疆守土的汉子。
家主是明理知情之人,岂会以私情乱了军法?
只是,张成这次真的是做错了,惩处的免不了的。
张武看着兄弟,“我们确实走不了了。”
“不过不是去打余孽。”
“而是护送柳城主回返。”
第六百一十四章 后事商议()
这厢,送完八千兵士,柳福儿便回了馆驿。
绕过几道游廊,周围的环境变得荒僻安静起来。
柳福儿左右望了望,见没有人影才转去一有些破败的院子。
进了门,她快步来到侧面的厢房。
轻轻叩了六声,她停下道:“是我。”
屋里传来几声洗漱响动,没多会儿,门从里面拉开。
柳福儿闪身入内,将门带上。
“他怎么样?”
柳福儿低声问。
“很老实,不吵也不闹,”回答的事早前那个哨探。
耶律此人实在非同小可,柳福儿实在不想假手他人,便把他留下来。
两人一道进了里间。
耶律齐坐在床的里头。
此时,他身上已经是本朝孩童打扮。
见柳福儿进来,他浑身哆嗦了下,手里的玩具一下的掉了下来,掉进跟前散着些木制玩具里。
“这是,”柳福儿挑眉,转而看哨探。
哨探干笑了声,道:“呆着儿也无趣,我便请张都尉帮忙准备了这些。”
“他玩着就老实了。”
柳福儿蹙眉。
这孩子看起来也不小了,怎滴还玩这种东西。
哨探似乎瞧出柳福儿疑惑,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孩子脑袋好像有点不大灵光。”
柳福儿嘴巴微微张了张。
想起那儿抓他的时候。
当时她还以为是这孩子吓破了胆,原来是……
“傻了?”
柳福儿小声问。
哨探点头,“不过也不是太傻,我觉得他其实心里都明白。”
柳福儿嗯了声,来到耶律齐跟前。
耶律齐缩了缩肩膀,整个人往后蜷缩起来。
柳福儿放缓了表情,尽可量的表现出和善。
“你的族人前些日子就回去了,你可要过去找他们?”
耶律齐嘴角翕翕,眼底闪过一抹眷恋。
半晌,他呢喃,“姆么。”
“那是,”柳福儿柔声问:“是那个照顾你的人?”
耶律齐抿着嘴,眨巴着眼。
“他应该也回去了。”
“不然我送你去找他?”
耶律齐看看柳福儿,又看看哨探,微微摇头。
“姆么,”他试探的去摸最近的玩具。
柳福儿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外去。
哨探看了眼耶律齐,急忙跟上柳福儿。
两人立在门边,柳福儿低声道:“想办法跟他处得再好些,看能不能掏出驻地在哪儿。”
哨探明了此事重大,忙正色应了。
“这两天我回去寻一下,再给他弄些玩具回来。”
柳福儿望了眼里间,走了出去。
门在她出去的一瞬重又扣紧。
柳福儿警惕的望了望周围,再次快步出了院子。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才走到游廊,就看到卢龙节度使远远走来。
她笑着迎上去见礼。
卢龙节度使笑着回礼,道:“惭愧惭愧,城主才刚进门,某便来叨扰。”
“大人客气了,我在这儿就是一闲人,每日游手好闲,谈什么扰不扰的,”柳福儿笑着回,微微退后,执晚辈礼。
卢龙节度使微微弯了下眼,行在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
落座后,卢龙节度使道:“适才,我派去外面的六路哨探皆已回报。”
“蛮子已经退去两百里之外,其中一支已经开拔,看样子是打算回驻地了。”
“这样就好,”柳福儿松了口气。
没有了耶律齐,这些人果然再不齐心了。
“只是,”卢龙节度使道:“余下三支还没有动静。”
“看着像是要驻扎下来的意思。”
他侧目看着柳福儿,有些小心,又有些期盼。
柳福儿心里一阵苦笑。
她要是有人,就不会跟汪家借兵了。
“再等等吧,”柳福儿道:“让城外的百姓多注意些,再过半月,要是契丹不退,今年的耕种就停了吧。”
“至于口粮,”柳福儿顿了顿,心里盘算了会儿,道:“我会让人送来些,先应应急。”
“这,”卢龙节度使站起身,拱手的同时,头深深埋下,“多谢了。”
柳福儿赶忙起身回礼。
两人再次落座,柳福儿道:“另外,若今年耕种停了,不放把这些壮丁组织起来,他们是这里的土生土长的,定然比其他人更加爱护这里。”
“我也有此打算,”卢龙节度使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一直这么做的。“
“只是,”他有些不好意思。
“边地这里,每年秋收之时,差不多都要跟蛮人打上几仗。”
“虽说都是小打小闹,可也很影响收成。”
“因此,”卢龙节度使轻咳了下,“粮饷上实在紧张,召集的人数上,也就受限许多。”
柳福儿微微点头。
“若这样倒也好办,”她道:“以后,每年我会送来五百石,算作他们的嘉奖。”
卢龙节度使快速算了下。
五百石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壮丁的粮饷要比正规兵士低上不少,五百石已差不多够召集城里城外所有的壮丁了。
“柳城主,这,“卢龙节度使激动得面色泛红。
柳福儿笑了笑,“这事就从今年,现在开始。”
“是,是,”卢龙节度使站起来,脚步微移,大有立时冲出去的意思。
柳福儿笑着起身,拱手,“那就有劳世叔了。”
卢龙节度使赶忙拱手,“我这就去,明日,不,今晚之前,定把公告全部张贴出去。”
他急急往外行。
柳福儿送他到院门,目送他离开,轻轻吐了口气。
从本朝建立,这蛮子就时不常的来打秋风。
早前,朝廷富庶,赋税多的足够堆满各个库房,也就无所谓多拨一点钱粮过来。
想来,那会儿,驻守这里的节度使也是看重这点,所以才会只剿不灭。
为得便是这每年皆有的好处。
只是,一晃几十上百年。
昔日强盛的帝国已经衰败。
契丹,这块介藓却已壮大到足够威胁内陆。
反而是边关之类,朝廷根本指望不上,辖下土地又因战乱毁得七七八八。
周边几地,又是据守自立的。
谁又肯从自家碗里拨出钱粮,来打水漂?
柳福儿无意识的抠着手边的门框。
这粮,便是为了自家,她也是一定要给的。
可具体怎么给,这就需要好生盘算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意图()
徐府的其中一间书房之中。
徐大面色沉沉的望着下方。
其左手边,卢幕僚捻着胡子,看着对面的字画,很是淡定。
对面,白胖的巴幕僚抱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两位,”良久,徐大没能忍住,终究还是开口。
“如今这种情况,两位可有什么良策?”
“这个,”感觉到徐大灼灼目光,巴幕僚搁了杯盏。
“某以为,泗水之地不过一时得失,便是边关那里也不是多要紧。”
“当下最要紧的,莫过于徐家这块金字招牌。”
徐大微微侧目,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巴幕僚瞄了眼卢幕僚,清了清嗓子。
“蛮人无道无义,根本不可信,此番背离反咬,不过是他们的本性而已。”
“吾徐家确实一块流传久远的招牌,岂可因此等瓦砾蒙尘?”
卢幕僚捋着胡子的手一顿。
勾连蛮人的提议,是他提的。
他当时的意图便是绝了梁家向泗水援兵。
最好可以破了边关,杀入中原腹地。
那么堵在泗水河畔的梁家军,有八成可能分兵北上。
现在看来,他的打算并没有问题。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群蛮子如此没用。
竟然连城门都没攻破,就被撵回去了。
卢幕僚斜斜挑眼,睨意图挑拨的巴幕僚。
那群茹毛饮血的玩意儿的死活,从不在他考量之中。
至于边关,这里离那儿老远,自有旁人操心。
徐大目光闪烁的扫了眼卢幕僚。
卢幕僚理了理袖管,淡声道:“郎君放心。当初与其联系时,我便防着这点。”
“所有事情全部以口相传,并没留下只言片语。”
“且两日前,与其联络的那人突发急症去了,我已派人将其安置,绝无人能够寻到。”
徐大轻轻吐了口气,赞许的笑了。
还是卢先生想得周全。
是他太过急躁了。
巴幕僚眉头皱了皱,又立马松开。
“那就这么回了?”
“那群人可不讲什么,万一真要说些不该说的。闹开来,便是没有证据,也会引发一阵蜚语。”
卢幕僚淡淡的道:“他们要的不过是些钱粮,便是与了也无妨。“
“不过便是与,也不能这么轻易。”
他声音平冷,眼神冷酷,“东西的多寡需以攻破城池为凭依。”
徐大目光闪烁,嘴角上翘。
“卢先生是要故技重施?”
巴幕僚讥讽的勾起嘴角。
“先生莫不是忘了?咱们的物什可跟别处不同,若是留到那边,要被有心人提出来做文章,可就说不清了。”
“那就换成其他地方的。”
卢先生直接打断,转头道:“我收到消息,库木族头领已经死了。”
“其他三族正在瓜分其领地牲畜人口。”
“这种瓜分,从来不会均衡。”
“我等不妨利用这点,先诱之以利,让其效力。”
“待其成事,再利用其中矛盾……”
卢幕僚淡淡一笑,“如此,与我们有利无害。”
“妙啊,”徐大赞叹。
先利用契丹把梁家和北边彻底搅乱。
等到徐家拿下中原,再分而划之。
若是运气好,没准还能兵不血刃的把北地拿下。
“先生果然大才,”徐大笑眯着眼,连连点头。
耳听得徐大如此不加掩饰的夸赞,巴幕僚心里顿生一股恶气。
但他素来惯于掩饰。
他重又摸上有些凉的茶盏,继续低头抿。
卢幕僚讥讽的瞟他一眼,笑着朝徐大点头示意,道:“再有梁家那里,即便梁帅没有动静,却也不能放松。”
“夫人那边,还请郎君多多上心。”
“这个我知晓,”徐大点头,脑中幻想着卢幕僚勾勒的情形。
想到那般之后,自己所能谋得的好处,他手指不自觉的搓了搓。
巴幕僚一直以余光瞄着徐大,见他如此,心里顿生危机。
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方各自散了。
徐大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才转去隔壁正院,将商议之事告知。
徐家主抿起嘴,半晌叹了口气。
“也罢,就按着你意思去办吧。”
徐大瞄着一脸阴沉的父亲,斟酌道:“这般行事也是无奈之举,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