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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福儿紧盯着来人,将呼吸拉长,放缓,已示还在熟睡。
来人听了一会儿,忽的吐了口气,而后蹑手蹑脚的搬来个凳子,摆在床边。
沉重的甲胄发出细微的锵锵声,眼见他端坐下来,还不见外的拨弄床帐。
柳福儿忍无可忍的坐起来道:“大半夜的,你要干嘛?”
梁二一愣,呵笑道:“你醒了?”
柳福儿柳眉倒竖,“大半夜的,冷不丁跟前多个人,谁能不醒?”
梁二咧嘴,道:“大郎,我把契丹的可汗宰了。”
柳福儿默了默,撩开床帐,扭身将床头的灯点亮。
昏黄的灯光顷刻间将屋里照亮,映照着梁二硬朗的脸庞。
多日的风餐露宿为他添上风霜,浓密的眉毛上扬,彰显着他极度飞扬的心情,唯有干燥起皮的嘴唇,隐约透漏他这些时日吃下的苦。
柳福儿微勾嘴角,拱手道:“恭喜参军一举定功。”
梁二呵笑,道:“功不功的倒无所谓。”
他坐下来,上身前倾,凑近柳福儿道:“去的时候,我就想把这群狗奴打服。”
他道:“这样咱们就能班师回去,你跟我的事也能提上议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班师回朝()
柳福儿定定看他,道:“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偶尔见见面,说说话,就跟谈恋爱一样。
梁二眨眨眼,一脸懵懵。。。
柳福儿轻勾嘴角,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有话明天再说。”
梁二点头,将床帐放下,端了灯出去。
柳福儿遥望他身影渐渐远去,轻而缓的叹了口气。
翌日,梁二起了个大早,先去官衙寻周将军。
两人将公务简单交接,闲话起早前打得那场仗。
千余敌军尽数歼灭,所用军力只堪堪与敌军平齐,可是伤亡却几乎没有。
这样的战役,在整个王朝的历史上也是极少的。
听着周将军对柳福儿赞不绝口,梁二抿着嘴,很是自矜的笑。
待到离开府衙,他再忍不住,一张嘴咧得老大。
跟在身后的周小六抿着嘴,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谷林硬是按住了。
郑三瞧着两人这般,心里生了好奇,便趁着梁二进小院寻柳福儿时,把两人堵在耳房。
正房里,柳福儿正和司空八郎商量先走。
梁二听了半句,面色有些不虞的进来,道:“你们要去哪儿?”
司空八郎笑呵呵抬眼,道:“二郎来了,我和义妹正说怎么走才好?”
他道:“大军开拔在即,我兄妹非军中之人,加上我们两个这样,不好与大军同行。不如我们自行折返汴州,也免得你们麻烦。”
梁二转眼看柳福儿。
柳福儿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来。
梁二快速思忖了下,不愿与柳福儿分离的念头占了上风,便道:“不碍的,我可以先带着麾下骑兵顺船南下,大家都是熟人,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也行,”司空八郎笑道。
柳福儿抿了抿嘴,垂下眼。
梁二定定看柳福儿。虽说昨晚才刚见过,但他就是觉得看不够。
司空八郎见他两眼发光,恨不能把柳福儿吃了的模样,不由暗笑。
他寻了个借口,识趣离开。
走前,他特地把门打开,以示只可说话,旁的都不可以。
梁二撇撇嘴,暗道司空八郎小人。
他是不懂规矩的人吗?
柳福儿请了他坐下,柔声道:“参军,我有些话想与你说,你若觉得不成,那你我的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但凡你所命,我无不应从,”梁二道:“只除了一件事。”
他道:“你我姻缘天定,此生你便是我的妻,我亦是你的夫,绝无可能更改。”
柳福儿轻叹,道:“参军,我的情况与从前已是天差地别,如今的梁家却是鲜花着锦,鼎盛之势。”
“你觉得,你和我还合适吗?”
“有何不合适?”
梁二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你与我的心意才最为重要。”
他道:“我欢喜你,你也欢喜我,这就够了。”
“谁欢喜你了,”柳福儿脸颊微热,忙错开眼道:“如果你家人不喜欢我呢?”
她道:“我听说你阿嫂是公主,你阿娘也非寻常人家。你觉得,她们会愿意接受与一个庶民平起平坐吗?”
“自是愿的,”梁二道:“阿耶一早就传书归家,阿娘正在准备,前两日,大兄还与我说,阿嫂正挑选礼物,准备送与你呢。”
柳福儿抿了嘴。
即便在做,可心里却未必这么想。
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跟梁二说她的担忧和惶恐,这样的表达在她来说,已是极限。
但梁二似乎并不明白。
她担心的,在他这里好像就是无理取闹。
柳福儿心里堵得难受,撑起拐杖起身。
梁二赶忙过来,道:“你要去哪儿?”
“去外面,”寻个看不见他的地方。
柳福儿一瘸一拐的走了。
梁二亦步亦趋的跟。
柳福儿扭头,道:“别跟着我。”
梁二被凶得缩了的脚,带着委屈和莫名看柳福儿。
柳福儿心头微软,忙转过头,用力迈过门槛。
梁二遥望柳福儿出了游廊,转去后面的小花园,便去寻司空八郎。
待到确认司空八郎陪在跟前,他去寻周小六。
周小六听完梁二转述,挠挠头皮道:“大郎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道:“所以我说,婚事一定要办得隆重。”
梁二点头,道:“这样,等大军拔营,你和郑三去趟淮南,把大郎的嫁妆采办了,要十里红妆。”
“行还是行,”周小六道:“只是床和物什都甚费功夫,起码也得半年有余。”
“那么久?”
梁二瞪大眼。
周小六点头,道:“要不问问司空郎君?看他们有没有提前备好的?”
梁二深以为然。
大舅哥的谱不是那么好摆的。
“你先去采办别的,这些物什就留给八郎想办法。”
这回,周小六答应得十分痛快。
又几日,梁帅下令,整军拔营。
因梁二一早传书,梁帅便命他先行动身。
才一得令,梁二兴冲冲的来寻柳福儿。
柳福儿反应平平,只是问能否中途脱队,她先去山坳看看。
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那些人过得怎么样了。
梁二摇头。
大军开拔是有规制的,他很为领队,怎好脱队?
柳福儿有些失望,“那算了。”
梁二却不忍柳福儿失望,又道:“不然这样,咱们先会汴州,之后我陪你去看他们,如何?”
柳福儿看他。
心说不如何。
不过若他跟去,万一真个过得艰难,倒也能请他帮忙,一并迁入汴州。
柳福儿微微点头,道:“那多谢你了。”
“你跟我还客气,”梁二呵笑。
从打那日之后,大郎就没再搭理他,现在看来,是雨过天晴了。
梁二让柳福儿赶紧收拾行装,又急忙去寻周小六和郑三,让他两立马南下。
两日后,大军准备出城。
城中百姓知道梁家军要撤走,都纷纷走出家门来送。
柳福儿坐在车中,看着热泪盈盈,将带着鸡蛋胡饼硬是塞到兵士怀里的百姓,心生感触。
车子走了好远,百姓还不舍的跟在后头。
梁二无奈,只得奔去后头,谷林等人也跟着过去,好一番劝慰,并保证上任的郡守是清廉爱民的好官,且也是梁家军中之人。
百姓闻言,这才陆续停下,遥送到直到看不见才散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初到梁家()
大军从幽州登船,顺着河道南下,直奔汴州。
司空八郎早前来时便是走的这路,对周围倒也还算了解。
当经过沧州时,船短暂停靠片刻。
没多会儿,梁二提这个竹篓来寻柳福儿。
看着压得都快变形的竹篓,柳福儿道:“这是什么?”
梁二掀开盖子,拿出鸭梨和红润润的小枣道:“尝尝,好吃得紧。”
柳福儿看他,道:“刚才停船……”
梁二眉开眼笑,“刚巧看到有卖,就把它包下了。”
柳福儿抿了嘴,捏过小枣放到嘴里。
甜甜的汁液混着唾液滑入喉咙,沁入心里。
梁二一脸期待,问:“怎么样?”
柳福儿点头,道:“很甜。”
梁二眉开眼笑,也捏了个枣,咔呲一声咬了个稀碎,又捏了一个送到柳福儿跟前。
柳福儿弯起眉毛,笑道:“别这么吃,先过遍水。”
梁二答应着,又拎了竹篓出去,没多会儿又捧着水淋淋的梨和枣子来。
两人对坐,你一个我一个,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盘。
柳福儿摸摸肚子,往后仰靠着叹气。
梁二胃口大,几个枣跟就是零嘴,他又抓了个梨。
柳福儿眯眼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回头见他啃得没心没肺,转而道:“前几天那场大战过后,妫州来人了,你可知晓?”
梁二啃了口梨,点头道:“大兄跟我说了,是车二擅作主张,大兄已经罚过他了。”
柳福儿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你怎么看?”
梁二将最后一口梨肉啃光,甩了个抛物线,把梨核扔出去,道:“能怎么看?车二也是担心檀州失守,只不过他不该擅离职守。大兄一向军法严明,即便跟前亲近的,也不会徇私。”
柳福儿见他不疑有他,微微挑眉,没再继续说下去。
过了沧州,接下来的河道几乎是一条直线。
没多久便到了宣武辖内,才一入关,坐在舱室里的柳福儿就听到外面震耳的欢呼声。
她赶忙推开窗,只见卡口附近早已站着密密麻麻的百姓。
欢呼声一直持续了十几里,待到安静下来,柳福儿只觉得好生清净。
梁二脸泛红光的从外面进来,柳福儿扫了眼,便知道他刚才定然在外面没轻嘚瑟。。。
梁二一屁股坐下来,灌了一大杯浆水,才道:“等到天黑,差不多就到家了。”
他道:“我得去军营述职,你跟我一起去吧。”
柳福儿无声呵了声,就这么跟他回去,算怎么回事。
她道:“我还是跟义兄一起吧。”
梁二皱眉,道:“司空家没在汴州城,他要回去,也得先在梁家安顿,明天再回去。”
柳福儿抿了嘴。
梁二笑道:“你放心,我阿娘和阿嫂人很好的,你见到就知道了。”
柳福儿勾唇浅笑。
船队晃悠停靠在阜头边。
柳福儿一手扶拐,慢悠悠挪出船舱。
阜头上,停着两辆平顶宽头的马车。
梁二瞧见上面的徽章和立在阜头上的老者,不由高兴起来。
待到下了阜头,他便直奔老者而去。
片刻,他回转道:“大郎,平伯怕你们陪我等太久,先来接你们回去安顿。”
司空八郎含笑拱手,与跟着梁二过来的平伯拱手,“有劳了。”
平伯含笑回礼,道:“郎君不必多礼,此乃小老儿分内之事。两位请随小老儿来吧。”
司空八郎朝梁二点头,用还能活动的胳膊扶着柳福儿来到车边。
平伯搬来脚凳,司空八郎望了眼道:“可否从后面上。”
他道:“小妹的腿尚未痊愈,不好单个使力。”
平伯恍然,忙道:“是我疏忽了。”
他转而来开后车厢的门。
司空八郎扶了柳福儿过去,等她坐定,才关上厢门,又示意仲六坐在后面车板,以作接应。
他上了另一辆车。
车子晃悠着往前两刻钟不到,便轻晃着停下。
仲六跳下车,拉开厢门。
柳福儿支着拐,单脚独跳下来。
司空八郎已亏阿布来到她跟前,低声道:“别怕,万事有我呢。”
柳福儿轻轻嗯了声,面上带出点笑。
平伯过来道:“夫人正在里面候着,两位,里面请。”
他说着,率先在前领路。
司空八郎含笑,迁就柳福儿的速度,一点点慢行。
平伯走了两步,似乎才刚想起来,步子也放缓了许多。
柳福儿扫了平伯一眼。
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
一个能在这样府邸担当管家多年的人,当真这般粗心?
不过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不尽心罢了。
三人来到灯火通明的花厅。
平伯朝端坐正位的贵妇施礼,道:“夫人,司空郎君和柳娘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