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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高声说着,意思明显是要恩断义绝的样子。
对面的兵士无动于衷,好像没听到一样,被包围在中间的年轻人,如同被保护着一样,并没有受到言语之外的侵扰,连同眼前的哭声和惨状,都能够不入心中。
聂家是从商发家的,后来就是有钱了想要有权,正逢先帝时候可以买官,便买了一个本地的县官职位,两代人经营下来,在当地也可算是地头蛇了。
附近谁不知道聂家权势,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了,这一代上的聂老爷更有些做官的天赋,竟是打通了关节,硬是升了几级,再进一步就要能够位列朝堂了。
这可真是不容易,聂家总算有了转型成豪门的架势,谁知道又发生了这件事。
通敌叛国,无论是在哪朝哪代,都是惊天的罪名,大约能够仅次于谋反了吧。
年轻人看着对面的惨状,正逢着老太爷过世,又遇上这等破家灭门的罪过,以后聂家怕是灰飞烟灭了。
就连他自己,恐怕也脱不了罪人之子的名头,仕途上,恐怕很难再进一步了。
而他,在此之前,是最受聂老爷喜爱的嫡子,年过半百,得了这么一个嫡子,父母皆爱之,便是祖母祖父,也多有疼惜,未来本应该是一片光明。
偏偏——
这件事,谁都可以告,然而年轻人,聂广告了,便是为了忠失了孝,更失了这一份家人的亲情。
“事情已经这般,父亲莫要谴责我了,还是想想该如何如实交代,若是能够戴罪立功… …”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句话说到一半,再次被骂了回来,对面的人完全不理解,他们也并不觉得自己所为有多么可恶。
从商之初,聂家的主要商路就是与外邦的南来北往,从政之后,尤其有了上面的关系之后,他们少不得也要做一些并不那么白的事情,因为外邦的这条商路,他们也通传了不少的情报出去,如今之难,或早或晚,除非外邦入主,改朝换代,否则都是罪过。
兵士并没有看多长时间的戏,等到里面的人搜寻完毕出来之后,便有人把这一家子都送到了府衙之中关押,相较于直接关到牢中,这个待遇已经好了很多。
“聂小公子,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能如此,还望聂公子莫要行差踏错。”
出来的官员这般说着,脸上的笑容简直无法掩饰,天降功劳,升官发财就在眼前,他看这位聂小公子,心情那是极好的。
不管对方是昏了什么头来大义灭亲,对他,对朝廷,都是大利。
“好,多谢大人。”
聂广拱手,谢过之后,目送着那位大人带着一些人离开,他的身边,一下子空空落落,再也没有了一个人在。
大义灭亲?
寒风萧瑟,吹过牌匾之上的浮尘,聂府两个漆金大字上不知道多了谁的脚印,光彩不再。
朱门紧闭,上面贴上了封条,这个宅子,包括聂家的所有财产,之后不知道还能有几分落到自己手中。
聂家通敌叛国,在古代,这样的罪名,动辄就是灭几族的罪过,那些妇幼,谁知道还有多少能够保全。
大义灭亲,有的时候不是为了义,也非心正,而是不得不为之。
原主记忆中的锦绣回忆,联系到剧情,只有盛极而衰的悲剧之美,若是不走这一步,聂家的未来,恐怕还是剧情之中那般。
这是一出大女主的小说。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世界,那是一本言情小说,里面的主角就是聂家的女儿,聂广从未留意过的一个穿越而来的庶出妹妹聂芳菲,姨娘早丧,早早就承受着后宅的磋磨,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宅斗文,于是聂芳菲的奋起并不全是嫁个好人家。
两月前,聂芳菲被庶姐聂琳琅推入湖中,救上来后烧了三日,醒来的就是穿越而来的女主聂芳菲了。
比起原来那位的胆小怯懦,这位聂芳菲大气极了,第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跳出内宅,想要女扮男装在外行走,寻求一个生路,出门之前却意外发现了聂家通敌叛国的罪证。
这方面,只能说女主的金手指实在厉害,聂广想象不到,他这个备受宠爱的嫡子都不知道罪证何在,这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妹妹却能轻车熟路地在书房之中找到暗格,看到了那些可当做罪证的书信,还拿走了其中最要命的一封留作把柄。
之后的事情就是女主离开聂家在外混迹,借着从聂家得来的钱当本金,她女扮男装凭借自己的经商头脑,还有交际能力,认识了诸多优质男配,又惹得那些人把她当做好兄弟之类的,一路混到了京中去。
不过两个月,就在京中开了铺子,落稳了脚跟,简直是经商奇才,还要夸赞情商高明,让那么多人为她所用。
最后又拿聂家那封通敌叛国的书信搬到了朝中那位被聂家倚靠的大佬,大佬倒了,聂家又哪里能够得个好,九族俱灭。
而乔装改扮离家出走的聂芳菲,因为聂老爷的一时气愤,把她的名字勾去,竟是没有人在这样一个九族之内的女儿没有死。
聂芳菲借着扳倒大佬这件事得了五皇子的好,两人柔情蜜意,之后又被对方重新安排了一个身份,从皇妃开始到皇后之尊,一路上简直是披荆斩棘,无往不利。
这是一个宣称没有宅斗的脱离了低俗趣味的古代言情小说,事实上不能说不对,但这女主的幸福之路下,不知道铺垫了多少的白骨,洒了多少的鲜血,才能有那一路锦绣。
是的,这个小说的名字就叫做《锦绣之路》。
聂广在其中,就是女主初期觉得十分羡慕的那种别人家的小孩儿,后来么,也是女主回忆之中偶尔会觉得可惜的哥哥。
呵呵,知道自己是这么一个角色,那感觉还真是挺复杂的。
聂广来得太晚了,且关键的罪证不仅聂家有,女主那里也有,他就算是销毁了聂家的罪证,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帮助,算算时间,京中已经发动了,消息传到这里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太久,通敌叛国实在是个太大的罪名,不赶紧做点儿什么,就要跟着聂家一起陪葬了。
可怜原主,一辈子做得最坏的事情就是在监牢之中先一步杀死了两个妹妹,为了她们不至于遭受侮辱,而他自己也在之后自尽而亡。
如果说恶有恶报,似乎不为错,但,换成是现在的聂广,想要自救,也不为过。
借着消息远距离传递的时间差,先一步大义灭亲,别的不说,起码能够保住自身,之后再试着救一二女眷,应该也不会太遭忌讳。
没了朝中那位大佬的保护,聂家这艘小船,顷刻间就能倾覆,留下的商路还是别的什么,反而成就了聂芳菲的事业,这可真是… …
宁可交给官府,也不要成全女主。
聂广不是赌气,只是不喜欢这样开挂的女主,呃,就当他对穿越者的不友好吧,那么能折腾的女主,应该也不会跟他计较这点儿小利。
镜子啊,肥皂啊,香皂啊,成衣啊… …对方大把大把的新鲜发明,总能够赚到更多,想当女强人,就多努力吧。
第972章()
府衙偏院; 常年未曾修缮的院子仅看外貌就有着几分萧条,正逢秋季,院中杂草枯黄,小路几乎被枯叶覆盖; 聂家众人,被推推搡搡关进其中; 大门上锁,破了半扇的窗户遮挡不住寒风; 屋内除呜咽之声外; 不闻他音。
“聂小公子; 这些罪人都在这里; 您嘛; 看望是看望; 可不要把自己陷进去了。”
看守的衙役是临时调来的,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对聂家这位大义灭亲的麒麟儿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他们这里远离边郡; 便是外邦烧杀掳掠也不会来到这里; 这就让他们对那些外邦的痛恨很轻微; 相较之下,倒是宗族繁茂; 任何一个背弃宗族之人; 若在平时; 都是必然要受到咒骂的。
衙役脸上没什么好颜色; 收了银子也只是撇撇嘴,就差没问聂家不是查封了,怎么聂小公子身上还有银子。
这件案子实在是有些大,当地的县官出事,州府的大人过来办的案,他们这些吃着聂家饭的衙役,看到聂家如今,幸灾乐祸的有,但其他更多还是怜悯。
聂家跟外邦如何,他们看不到,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都是受过聂家恩惠的。
别的不说,修桥铺路,赈济灾民,聂家做多了慈悲事,以至于这件事发生,骂人的固然有,觉得可惜的也有,还有些则是无限同情,觉得可能是冤假错案不敢相信。
还有些,则如这个衙役一样,对聂小公子没什么好感,一句句都在重读的“聂”姓,似乎都是嘲讽之音。
“麻烦了。”
门板并不能够被打开,聂广就从窗户看过去,祖母,父亲,母亲,妹妹… …一家子人因为祖父的丧事而齐聚,如今竟是都在眼前了。
不,还有几个早就出嫁的姐姐,希望她们不会受到影响,原主死得早,不知道后来到底怎样,书中也没多加描述,只说聂家死了,属于聂家的财产被那位五皇子运作了一下,就给了聂芳菲,成了对方的底气。
聂广侧目,看到衙役自觉退到了一旁,他低头正要提起手中的食盒,就有一样东西飞速砸来,他避了一下,还是被擦过耳边,扭头看,竟是一块儿石头。
“你怎么不去死!”
恶毒的咒骂不知道来自于哪个,聂广继续自己的动作,提起了食盒从窗户递了进去,里面没有接手的,他就自己伸长了胳膊,努力把食盒平稳放下。
“吃些东西吧,一会儿,我再想办法送两件厚衣服进来。”
聂广声音沉稳,并不复往日的欢笑爽朗模样,低声说着,哪怕没有人领他的好心。
“谁要你的东西!”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直是凭空一个闷雷砸在头上,直到现在,聂父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这样做,他平日里最宠这个儿子,旁人皆不能与他相争,将来聂家都是他的,怎么他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聂广侧目,看到那衙役所在颇远,凑近了窗口,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本就不对,我若是再不告发,满门俱灭就在眼前。”
“你,你是什么意思?”
聂父能够做这样通敌叛国的事情,精明度还是有的,之前一味气愤不解,如今听到这样的话,就有些惊疑不定。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父子两个声音都放得很低,周围还有女眷的哭声作为遮掩,两个妹妹,聂琳琅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了一步,口中还在抽噎,耳朵却已经在旁倾听。
另一个妹妹,最小的聂灵芸也机灵地看向外面,试图从那满院子的荒草之中发现偷听的耳朵。
祖母更是人老成精,给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聂母示意,婆媳两个,呜咽有声,连带着周围的几个姨娘,也都跟“活”了一样,开始抽泣不断。
“父亲可还记得聂芳菲,她女扮男装离开聂家,还带走了一份罪证,如今朝中已经发作,张阁老倒了,聂家朝中全靠张阁老,他一倒,通敌叛国之罪,聂家又岂能得脱?”
张家还曾是当今的皇子师,出了这样的大罪,也是说倒就倒,聂家在朝中又有什么根基?
比起升斗小民,聂家可以算是土皇帝,但比起张家那样的大佬,聂家又不过是个升斗小民,而这些在皇帝的眼中,又算得是什么呢?
九族俱灭,也不过是朱笔一勾的事情。
聂父猛地向前,伸手捉住了聂广的手腕,脚下踢了一下食盒,发出响声,方觉失态,手上放松了一些,却未曾松开,“你是从何得到的消息。”
“父亲,我只知道,朝中已经发作,等到消息传过来,咱们全家就都是个死,如今,我告发父亲,怕是还能有个余幸,说不得还能救下祖母等人,至于父亲,我之罪。”
把自己的父亲推出去送死,这个大义灭亲,最好的结果也救不了聂父,聂父也清楚,手哆嗦着,目光之中却坚定了许多,“你确定消息是真的。”
聂广点头,再没说别的,目光沉痛,原主性格优柔,怕是做不了这么果决,也就是他了,然而时间仓促,他也不可能救下全部血亲,只能希望网开一面,能够豁免女眷。
“你做得对。”
聂父的手还在颤抖,却已经明白了这种选择的必要,如果消息都是真的,他甚至没有去想聂广哪里得来的消息,四目对视,有些情绪是能够透过眼睛传递出来的。
“我儿——”聂母忍不住悲痛,作为母亲,她第一个想到儿子知道这消息之后是如何煎熬,方才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偏偏,这件事,只有儿子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