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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果然思虑周详。”张鹏翮心中对胤禟越发青睐有加,只觉皇上果然人尽其用。
他这里正在思量,却不防胤禟还有后话,“张公的问题已然解决,那在下如今要和您谈笔买卖?”
“买卖?”张鹏翮略感意外的看向胤禟,“不知在下有何买卖可与公子做?”
“既然张公带了手札来,那唐隐便想着做个帽子生意。”我抬首指了指额角,“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生意可是一本万利。”
张鹏翮错愕的看向胤禟,实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冷了颜面,站起身欲走,“下官不才却也是得过圣赞的清官,绝不会做这等为祸朝纲的下作之事。”
“诶~”我起身拦住他的去路,笑着说道,“张公且先听完再走不迟。”
张鹏翮虽心有气恼,却碍着胤禟郡王的身份,侧身而立止住脚步,算是给了一份薄面。
我见他如此,继续说道,“两江官员调配不是小事,唐隐也不敢儿戏,如今国库空虚,在下不过是想劫富济贫罢了,州府之下还有官位无数,少不得肥缺,若是认捐自然趋之若鹜,我不过是想价高者得罢了,也好看看如今的官员之中,到底谁富谁贫。”
张鹏翮听了这话,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明白,回首直视胤禟,“公子的意思……?”
我知他已然明白,索性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笑着说道,“古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知道这些人的底细,我自然有法子寻了他们的错处,给大人一个罢免的理由,自然两厢便宜。”
“那些无钱而到了穷缺的官员若真有实干,能造福一方百姓,自然也会得到晋封?”张鹏翮眉头舒展,人也带了一丝兴奋,“果然是笔好买卖!只是……唐公子岂不是要落得一时骂名?”
“唐隐并不存在,骂一骂也无妨啦。”我大喇喇的笑着,眼中却是一片清冷,康熙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吗?
送走张鹏翮,宇成忧心忡忡的问道,“主子,你这招儿可是费力不讨好啊。”
“我知道,张鹏翮到底是文臣,哪有咱们如此算计,只想着好的一面却忽略了背后的问题。”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却禁不住一阵咳嗽。
宇成赶忙轻拍胤禟后背,关切的说道,“卖官鬻爵乃是大罪,仅江南一地便是肥缺无数,如此算来两江官缺便可日进斗金,您当真确定皇上不会问罪?”
“肃清贪腐非一朝一夕,与其坐等不若主动出击,就算眼下不能一举铲除,但若是我手中有实证,那今后无论是杀是用都对皇权有利,至少眼下皇阿玛不会问罪。”
我抬手止了宇成的动作直起身子,看着桌上的手札轻叹一声,说道,“去查查这里涉及的人身后都是谁?尤其是四爷、八爷。”
“奴才先送您回府然后去办。”宇成扶胤禟起身,觉得他身量又有清减,不免有些埋怨,“入了冬您的咳嗽就没断过,也不知王院使用的什么药,是不是也要换个方子了。”
“阿弥陀佛。”我推开宇成的搀扶,低眉顺目的立在他身侧,“你可莫要惊动那个老学究,好不容易把汤药换成了蜜丸,如今日日吞服已经难捱,你若知会他少不得又是一番道理,爷可断不喝他熬制的苦汤子。”
宇成还要说话,我却朗声唤道,“公子起行,外头的还不支应车马?”
“好嘞您。”小厮应声而去。
宇成无奈的看向胤禟,须臾这才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车行至沁园附近,我见夜色正好,索性与他换过衣衫下车走走,宇成知道胤禟心思,悄然耳语,“再往前就是沁园了,爷若是想见见两位公主,奴才这就去支应。”
看着不远处夜色中的幽静庭院,我心里感慨万千,“不必了,她们难得寻了这处清净,我这个沾染俗世烟尘的人还是不去打扰的好,更何况我与十三弟之间……”
“你且去吧,凤梧布庄亦不远,跟云秀把爷的意思说了,然后回来找我。”我见宇成眼中犹豫,知他担心胤禟,又说道,“无妨,身边不是还有侍卫吗?如今没人知道我的行踪,哪还会有人伤害爷?”
“那您莫要走远,只在此处歇歇就好,奴才去去就回。”
“啰嗦,还不去。”我嗔道。
见宇成远去,我举步向前,身后自有侍卫相随,我也懒得理会。看着渐渐熟悉的景色,心中暗自感叹,虽是避世可心却从未静过,沾染红尘俗世于一身,无奈又如何?
转眼间已到沁园,手指拂过清冷院墙,想着那夜四爷踏月而来,想着那耳边的轻语,心里又是一阵纠葛,我本想避开红尘万千,然红尘之事却阻隔百年而结,避无可避。
胤禛,我虽避你与光阴之外,可独生独灭之处,却始终意难平。眼下我的决定于你可谓万劫不复,他日你拂袖于眼前,可会看到我心中的无奈?!
“敌人……”喃喃自语,手却狠狠凿在墙上。
“爷。”侍卫眼见胤禟指缝有血,禁不住低喝道。
“没事。”我回首看去,淡淡一笑,“回吧。”
回到马车却未见宇成回来,只道事情繁琐有些耽搁,遂挑了帘子进了车厢,正待假寐却不想听到外面几声闷响,“爷……”
我正要起身,却不料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强压下惊慌,我沉声问道,“什么人?”
“委屈公子随我们走一趟。”来人遮去面目,缓缓说道,“有人出钱想见公子。”
说话间,鼻翼间一凉我眼前一黑,转瞬昏了过去,隐隐听到来人说道,“他果然来了沁园,主人所料不差啊。”
眩晕混沌之间,我万般挣扎却始终不得解脱,待到一阵香气扑鼻这才猛然转醒,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目之所及倒也奢华精致。
手指按着额角,我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这不是一般的绑架,蒙面人的主人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又怎会在沁园附近等我?
是我熟识的人吗?会是谁?难道是……四爷?
不对,他不会如此对我,若当真是他必要直直来到我面前,摆张冷脸来看,断不会如此掳人。
正待思量,房门吱紐而来,缓缓走入一人,“九爷已经醒了?”
我抬眼看去,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
“你……”
“没想到是我吗?”来人自嘲的笑笑,轻挑衣襟坐到床边,“有些事情,九爷或许早就忘记,可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85旧 识()
我半坐起身;平静的看向眼前人,“李煦;没想到会是你。”
“郡王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李煦温然而笑倒也是谦谦君子之姿。
“我昏了几天?”轻触额角我看似漫不经心;心里却在盘算外头的形势,只怕宇成这一刻已是万分焦急;而户部也不知谁人前来,曹颙又是如何应对的。
“不多;就三天。”
“哦,已经过了三天了。”竟然过了这多天;为何暗卫还没有寻到我?!李煦如此深藏不露,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煦看着胤禟的淡然心里瞬间升腾起怒火;抬手便扇了他一记耳光,那嘴角蜿蜒而下的血丝,让他的心得到了几分宽慰,“这记耳光是替西林觉罗婉真给你的。”
自床榻缓缓起身,拭去嘴角的血迹,我只觉得四肢百骸竟没有一丝气力,按说这一记耳光我应该躲得开,却没想到结结实实的挨了下来。
错愕之余眼角掠到案子上的乌金香炉,那徐徐升腾的青烟,透着淡淡的香气,我心知问题就在香上遂凤眼一挑,冷冷说道,“李大人,这是替清尘报仇吗?竟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李煦见胤禟看向香炉,便自袖拢中取了香囊出来,揭了盖子将香末缓缓撒入,轻声说道,“这香唤‘醉乡’闻者全身乏力不能远行,若食甘草可解,只可惜九爷身上的物件,下官都遣人取走了,就请您安心在此静养几天吧。”
“当年你在我眼前鸩杀婉真,可想到会有今日?”李煦轻拍双手,惮去微尘,再回首已不复刚刚的戾气,“其实,就连我都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果然是婉真的在天之灵保佑啊。”
“姐夫说银钱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原本不信,直到那十万两到了眼前,我才隐隐觉得是你。”
李煦目光悲悯的看向胤禟,那潜藏的杀意让人禁不住打了冷颤,“这一次你倒是懂得收敛,日日隐在府宅内不出半步,若不是姐夫去世,我还真没有机会确定你的行踪。”
“曹公绝不敢泄露半分。”我疑惑的喃喃问道,“曹府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闻言,李煦竟然朗声而笑,良久这才收敛颜色,说道,“我就说郡王忘记了很多事情,只怕早就不知索哈是谁了吧?”
“索哈……”我恍然而悟,原来是他。
“索哈这些年留在曹府的庄子上倒也识得颜色,只管本分做事,过去的习气竟改去七八,到最后姐夫将几处庄园交给他打理,也能颇有收益。”
“姐夫大丧,索哈自然要进府支应,你身边的随侍他可是记忆犹新,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李煦看向胤禟,“你当年救下人如今却成了催命符,你有没有后悔?!”
这一刻的李煦已经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说话间再无半分当年的风骨,反而透着颓败苍老,“九爷,你知道我看着索哈好端端的活着,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他对婉真的伤害更甚于你,可我却不能动他半分。”
“李煦,你知道谁才是伤清尘最深的人吗?”我挣扎着起身坐到床畔,斜靠床幔缓缓说道,“也许死对她而言也是种解脱。”
“你闭嘴。”李煦冷声喝道,抬手指向胤禟,“因为你是得宠的阿哥就能如此草菅人命?!你知道我等待这一天有多久了吗?”
李煦几步上前,一把揪住胤禟的前襟,“若不是张鹏翮奉旨来江南调配官员,我还不知从何下手,如今我也要学学郡王当年的样貌,好好搅搅两江的这潭水。”
“来人!”李煦甩开胤禟,高声而喝,“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推门而入,将一人拖了进来,“主人。”
李煦微微颌首,一脚踏在那人小腹之上,“索哈,多亏了你,我才能请到九爷大驾,你说这一次他还能把你从刀下救出来吗?”
索哈惊愕的看向李煦,“李爷,我这多年已经悔悟,求您绕过我吧。”
“饶了你?那当年你可放过婉真?!你□她的时候,可曾有过善心!”李煦使了眼色,那侍从掏出匕首一下刺在了索哈肩胛处。
索哈一声痛呼,血喷涌而出,他惊慌失措的向胤禟爬去,“九爷,您救救奴才,好歹我也是正蓝旗的满人啊。”
“李煦!”我大喝一声,声色俱厉的说道,“别忘了,我可是谕旨亲封的睿郡王,你胆敢在我面前造次,就不怕祸及家人吗?”
“在这里……”李煦似笑非笑的摊开双手,“谁知道?他吗?”指了指身边的侍从,“他若怕就不会掳你回来了!睿郡王?不是在紫禁城养病吗?”
这一刻我万分懊恼康熙的安排,江南之地只有唐隐,一个见不得光的唐隐!“那又如何?即便是唐隐也能让你万劫不复,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强撑着一口气,我看了看满身是血,苦苦哀求的索哈,“你如今杀了索哈,那和当日的他有何分别?你觉得清尘愿意看到这样的你?!”
“不许叫她清尘,这个肮脏的名字怎么配得上她,她是婉真!”李煦踹翻索哈,拿起桌上的瓷壶狠狠砸到他头上,“你竟敢碰她,让她受□之苦、滑胎之痛,你早就该死,若不是雍王爷保你,我早就将你千刀万剐了。”
索哈无助的躺倒在地,口中不停地说着,“九爷救我……九爷救我……”
“李煦。”我看着血泊中的索哈,这个曾经一刀砍在我腰间,曾经想我葬身火海的人,那些曾有的仇怨早就烟消云散,眼前唯有清尘嫣然的笑脸,“你配不上清尘,最该死的那个人是你。”
李煦闻言人忽的一愣,那周身的戾气转瞬散去,人也多了几分恍惚,饶是如此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看向索哈轻声说道,“真是便宜了你。”
此言一出,那侍从立刻上前抬手一挥,索哈颈间鲜血四溅,人只抽搐两下就没了气息。
我不忍看下去,侧过头捂了口鼻试图掩去血腥之气,心中虽有几分哀叹,更多却是思量李煦究竟想要怎样?
冷不防耳边传来李煦的轻语,“我的确配不上婉真。”
再抬眼,侍从已将索哈的尸体抬了出去,随即有人进来清扫了血迹,不过片刻这里便好似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