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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咱们去□看满城烟花可好?”
“哪里能看到满城烟花?”我抬手呵气暖着渐冷的手掌,“眼前所见的不过是半城烟花。”
“半城烟花又如何?眼前有火树银花,身后有良人相伴,亦是周全,如此便足矣!”
“半城烟花……”口中喃喃,想起那年除夕夜的心境,暗叹一声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听这话只觉欢愉,哪里还有半分凄楚,只是……这约定也不知到时你还愿不愿兑现!
回府时,天色已晚,我没有去打扰蕙兰和孩子,回到书房看工部陈情,细细想着若干事项该如何应对,偶尔想起四爷的话,便不觉带了几分笑意,就连云秀进来都没听到。
“爷。”云秀有些诧异胤禟眼中的欢快,眼下的形势每每见他都是神色凝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来了。”我放下手中事务,抬头看她,“外头冷这里备了燕窝粥,你自己盛些吃吧。”
云秀哪里还有心思吃粥,急切切的说道,“直郡王今日见了一个人。”
“谁?”心底泛起隐隐不安来。
“爷曾提过的……张明德。”云秀此话一出,果然见到胤禟脸色一暗。
“什么时候?”
“傍晚时分,直郡王连四爷的生辰都只是坐坐便走了。”
“谁引见的?”
“三爷。”
手指轻叩书案,脑海中不断翻涌,张明德?果然有此人啊!只是没想到竟是三爷引见的,这场好戏大家伙原来都要登场,三爷……三爷……,怎么能少得了你呢?!
“云秀。”自书架上取过一个破旧匣子递给云秀,“想法子将这东西埋到直郡王的府邸去。”
“是。”
张明德,我的等待终有了结果,一场大戏就要开场,可为何心里竟是无尽失落……此一举我的筹谋算计更甚八爷,这样的我……叫你情何以堪?!
康熙四十四年十一月初五,九贝勒第一子爱新觉罗·弘政百岁之喜,又一次的恩旨册封,让不过百日的幼子成为贝子,开康熙朝之第一,阖府欢庆,热闹非凡。
美中不足的是庶福晋阿蛮因忆女成狂,不堪忍受嫡子的册封庆典暨百岁之喜,于初辰郡主出生之别院**而亡。
上怒,褫夺其庶福晋位份,以侍妾之卑不得入寝园安葬。而就在两日前,一等公朋春家的少爷淮哥儿,失足落入冰河生死不明。
那一夜,自京城驶出一辆马车,车上人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墙,落下行行清泪,倚靠在身边人怀中,轻语着,“九爷,你的大恩阿蛮与淮哥儿没齿难忘,惟愿你安好平顺。”
阿蛮将手中信札紧紧附在心口,有泪侵染瞬间润了颜色……
阿蛮,人生一世,不过区区数载,我已耽误你韶华几许,又罔顾了初辰性命,心始终惴惴,所欠的已不是还你眼前一人可矣。然聊有欣慰便是淮哥儿始终视你如命,此人既可托付终身,我何不成全你二人之情,此去珍重,万勿挂念!日永星火,以正仲夏,至此之后还你一个艳阳娇日,你便只是仲夏。
忘记,一定要学会忘记,忘记过往种种,去天地间寻一份属于你们的安好……
别院一夜之间燃烧殆尽,该化成灰的已随风而去,我与四爷望着焦枯的狼藉,竟都带着几分笑意。
“走了?”
“走了。”
“哪里?”
“四川……或者任何地方。”
“为何?”
“年羹尧在哪里,好歹有个照应。”
“不怕露了马脚?”
“什么马脚?不过是寻常夫妇而已,孟春、仲夏,你认得吗?”
“不认得。”
“就是啊,谁认识?!”
“年羹尧认识。”
“那不更好?有当朝大员的旧识,自然行事方便。”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你会反对?”
“不会,你要做的,我自会倾力相助。”
“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
“走了,烧了如此好的别院,户部会不会拨银子贴补一下。”
“你比户部有钱,去找工部。”
“五哥不理我。”
“没钱!”
“四哥!”
“……”
“胤禛!”
“……”
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
只怨夕阳无限好,已近黄昏时……
74天 机()
看着眼前的茗烟;我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这段时日总是回避着他们夫妇;有些话实在不愿明说;有些人若是见了,徒增的烦恼又哪里是一句话可说清楚的?!
饶是如此;我还是在额娘处见到了来请安的茗烟,彼此心照不宣的闲聊;跪安后茗烟急切切的追赶;我不忍心看她殷殷期盼的眼神,只得一路扶着她来到擒藻堂。
熏笼里拢着银碳,我与她彼此无语;默默相对;许久一声细微的爆炭声;让压抑的气氛裂开了一道缝隙。
“怀了孕身子还吃得消吗?”我轻咳一声问道,话一出口心头便多了几分柔意,孩子……终究最暖人心。
茗烟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日渐消瘦的胤禟,眼眶有了几分湿润,“表哥,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心里不舒坦?”
“怎么会?”我诧异的看向她,言语中试图带上几分轻松,“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舒坦?!莫要胡思乱想,对宝宝不好。”
“那……把这个收回去好吗?”翻转的掌心,一枚墨玉扳指熠熠生辉,“即便还也不该是我。”
“原是我想的简单了,如今你还也不合适,我收回就是。”将墨玉扳指接过,犹自说着,“待明日我亲自还他好了。”
“胤禟,你走后,我每每看着这枚扳指就会想,这许多年你一直带着它,八爷那枚也从未离身,你们之间早就不是一还可解的。”
茗烟手抚在腹部,轻柔舒缓的揉着,眼神中满是暖意,继续说道,“临行前我与你说的那番话还记得吗?他很苦,从来都是,眼下更甚,你忍心在这个时候生生踩他一脚?!”
即便情不在,可曾有的温暖却没有忘记,若有选择我又怎会忍心?!“人世之苦不外乎苦挣扎,我不能劝他放下心中所想,可……你也不该要我欺瞒他,该了的终要了却!”
“胤禟,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茗烟站起身推开窗格,直直望着眼前的池水,“在这里你第一次知道我心里念着的那个人死去,也是在这里你曾说过要娶我为嫡福晋,现在想想那时的我们真傻。”
“茗烟?”我疑惑于茗烟想要说的话,脑海中那些过往的经历,却如烟雾般渐渐弥散开来,好似从那时起我们都陷在了权谋之中。
“胤禟,我今生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已是憾事,可我总想着你为何不能?”茗烟回身攀住胤禟的手臂,抬头恳切的看向他,“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甚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和鄂尔泰铭感于心!如果我的帮助可以使你和八爷相守,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心一阵翻涌,百感莫名,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个执拗的女子,为了当初的帮助,心甘情愿去做自己并不愿意的事情,只因为她想帮助我!可这份帮助……我能告诉她已无意义?!这是不是太过残忍?!
“胤禟,那一年我当真想过嫁给你,总觉得和你在一起不必委屈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想念鄂尔泰,没有勉强、没有刻意,甚至我去找你时心头是有一丝窃喜在的。”
茗烟嘴边挂了淡淡笑意,眼神越发柔和起来,“世事弄人,如今你我守在不同人身边,虽非佳偶却也和顺,你有了弘政,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为了这孩子,我会帮助八爷得到他想得到的,他得到了也就是你得到了,你为我受的屈辱和伤痛也就有了补偿。”
茗烟拔下手指上的护甲,露出光洁的指甲来,“鄂尔泰说这样的手指很好看,所以这多年来我从未养过指甲,可为了世人眼光还不是要带着金丝玉屡的护甲?心里的欢喜有时候并不能全然示于人前,如此伤害就是必然了。”
我接过那护甲若有所思的看着,须臾这才叹出一口气来,“茗烟,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我与八爷回不去了,他要走的路和我差了太多,如果他像你一般与我实话实说,便是刀山火海也闯得,可他……”
“咱们这些皇子皇孙自小便没与人说过实话,凡事哪个不是看了形势再开口?!当初的我那样恣意横行还不是清楚明白皇上和太后的心意?”
“自从知道八爷心里的人是你,我也怨怪愤懑过,直到确认了你的心意,我这才得了几分冷静,总会时不时想为什么?他好在哪里?会得了你的青睐。”
“渐渐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他的位置与处境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很多无奈之举,身在天家虽有富贵却身不由己,恨也好、怨也罢都淡去了,如今只有这孩子让我牵肠挂肚!”
“另外便是你了!”
茗烟眉眼之间带着落寞,嘴边却挂着自嘲浅笑,略作思量随即轻吁一声,“我不想替他辩解,只是……胤禟,你想过没有,也许你并没有给他足以放下一切谋算的理由?!”
“我……”哑口无言,陷入沉思的我,忽的明白茗烟所指为何。
“何去何从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个时候若不想帮他,我希望你可以袖手旁观。”茗烟拉开殿门,任冷风吹灌进来,厚重的外氅随风抖动着,“我帮他只因为他是我孩子的阿玛,只因为……他对你的那份情谊。”
“至少,他得到那个位子绝不会伤害你……”一声轻语掩在风中,渐去的人影让我的心空落落没个去处……
“在想什么?”耳畔传来五爷关切的声音。
放下紫禁城修葺的名录,我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想着紫禁城这般大,何时才能修完。”
“说正经的。”五爷头也不抬,继续手中的事项。
深吸一口气,我起身将他手中的笔取了过来,“五哥,眼下的局势能不能两全?”
“何谓两全?”五爷挑了眉毛看向胤禟,身子稍稍倾着,眼神却深沉无波。
望着这样的人,转瞬便是了然,心中哀呼着双手扶上额角,“老毛病又犯了,我不是圣人,敢在如今这般局势下玩儿权谋的,哪里用我去担心。”
“八弟身边有些人做的过了。”五爷收敛神色,将胤禟手中的笔夺了过来,“你如今既和他走得远,有些无谓的担心就搁下吧。”
“可他毕竟是茗烟的……”理由牵强的让我自己都心虚起来,有一搭无一搭的扣着桌沿儿,心里隐隐有些被人窥破的窘迫。
五爷眼见胤禟如此,禁不住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笔,“你如今又不是没有说话的人,非要来烦我。说吧,你可不是没事儿能在我这里坐得住的主儿。”
“五哥,眼下能说话的也就咱们兄弟了。”我扯了椅子坐到书案边,一脸诚恳的说道,“四哥有十三弟,八哥有十四弟,当然还有可以忽略不计的十弟,你身边好歹也要有个我不是。”
“你去四哥那里正好就和八弟那边平衡了。”五爷闻言心里有一丝暖意,看到胤禟空空的手指,神色便又有几分晦涩,“早就取下来了不是吗?有决定还为难什么?!你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平生最不爱权谋,到头来却非要权谋,皇阿玛的心思昭然若揭,只可惜世人都被权欲蒙了眼睛看不透。”我不理会五爷的调侃,也忽略掉他语气之中的酸涩,只自顾自得说道,“皇阿玛想要复立太子,而不是另立储君。”
“你说什么?”五爷吃惊的看向胤禟,随即想到乾清宫的那一夜密谈,“皇阿玛亲口告诉你的?”
我微微颌首,艰难的说道,“这就是我不敢与任何一方太过亲近的缘故。”
“为何与你谈?”
“因为皇阿玛清楚,我对那把椅子没兴趣,而且说到底太子是因为我才会被废,如今这台阶不找我架找谁架啊?!”
我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我以弘政百岁之喜为由拖延了这多时日,可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再不出手只怕到时候雷霆万钧没人承受得起。”
五爷听了这番话一面感念胤禟对自己的信任,一面又为他的处境堪忧,长久沉默后说道,“我对那把椅子同样没兴趣,所以说出你的打算,还有……我能做什么。”
看着五爷眼中的义无反顾,我的心暖了,兄弟情义当如是,没有犹豫、没有推诿,不问自己将会得到什么,只问自己能做什么,“我需要你在合适的时机上一道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