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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跨出门去的赵贵妃见了这阵仗,皱眉沉思片刻,便又退了回来,制止宫人们的请安,悄悄在隔绝内外间的帐幔处站立,竖耳凝听。
宫人们见状也不敢出声提醒赵贵妃不该窥听元嘉帝与重臣议事。
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怕自己此番因赵贵妃之故受了重伤,极难痊愈,元嘉帝都还在一心护着赵贵妃,怕有人拿此事与她为难呢!
宫人们为了自己的小命前程,只能垂首立着,假装自己是木头桩子,不能看,不能言。
里间里,元嘉帝见宫人们都出去了,可韩彦还留在屋内,眉头一皱,开口问镇国公:“爱卿所奏之事与韩先生亦有关联?”
镇国公未及回答,韩彦便俯身跪拜道:“微臣韩彦,叩见圣上。”
元嘉帝惊坐而起,瞪眼看着窗前跪拜的韩彦,目瞪口呆。
乡野书生,如何敢在他这个一国之君面前自称“微臣”?
除非是对方还有其他身份!
韩彦,韩彦,韩……
元嘉帝陡然间明白过来,几年前太常寺卿韩迁的嫡幼子韩彦——端妃韩琬一母同胞的幼弟,在殿试中得中二甲,又因文采风流、洒脱不羁,正合了他的脾性,被他当场钦点为庶吉士。
一向非传召不到他面前来的端妃,为了此事,还特地到御书房向他谢恩呢。
他记得自己当时对前来替弟谢恩的端妃说:“朕之所以钦点韩彦为庶吉士,是因为他品性端方、文采出众,既未曾徇私情,爱妃又何必特地前来向朕谢恩?”
端妃抬首微笑应道:“因他是臣妾的幼弟,因圣上对他的栽培。”
毫不避讳自己的私心,坦坦荡荡,温柔恭顺。
他记得自己当时一高兴,还赏赐了端妃一支玉如意,笑道:“此玉如意就算是朕的祝愿,愿爱妃诸事顺遂、事事如意。”
只是殿试后不久,韩彦在翰林院还未过观察期,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随师父柳真人云游修行去了。
……
看看眼前那人和端妃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元嘉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是韩卿,那为何当日不表明身份。”元嘉帝问道,语气平静,让人揣摩不出喜怒来。
韩彦垂首应道:“因微臣有事隐瞒,不敢上报,所以才不得不隐居乡野多年,以教书为生。前次偶然得见天颜,微臣激动惶恐,一时未能禀明身份,还请圣上降罪。”
元嘉帝顿了顿,怅然叹道:“既如此……你起来吧。”
说来也怪他不察,自己钦点的庶吉士,而且还是自己的小舅子,居然没能记住长什么样子,这才闹了这样的笑话。
只要不涉及赵贵妃,很多时候,元嘉帝还是一位很好说话的仁君。
“多谢圣上。”韩彦俯身叩谢,起身在镇国公下首站定。
“这就是两位爱卿今日所要禀奏之事吗?”元嘉帝开口问道。
镇国公上前拱手应道:“这只是其一。”
“噢?那其二是什么?”元嘉帝挑眉问道,“还有什么其三、其四、其五、其六吗?”
镇国公和韩彦当然听出了元嘉帝话中的不悦。
虽然方才韩彦拿“乍见天颜激动惶恐,以至于忘记禀明身份”糊弄了过去,但是大家都不傻,当然知道那不过是托词罢了。
元嘉帝不跟韩彦计较,不是因为他相信了韩彦的那番说辞,而是因为他懒得因此而和韩彦计较。
而且说到底,他对于端妃,始终心存一份愧疚,因此在面对韩彦时难免也就多了一分宽容。
帐幔隔开的外间,赵贵妃陡然间得知韩彦的真实身份,惊得差点没有失声尖叫出来。
直觉告诉她,韩彦此番只怕是来者不善。
赵贵妃双手紧紧地绞在一处,要不是顾忌镇国公这会儿也在里头,她早就冲进去堵住韩彦接下来的话了。
“其二,便是事关微臣的长姐,五年前不幸身故的端妃娘娘。”韩彦沉声道,神情语气,难掩哀痛。
元嘉帝闻言一愣,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地应道:“端妃在大好的年华不幸身故,朕每每念及此事,也十分痛惜。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韩卿还是不要搅扰故人的安宁才是。”
对于端妃韩琬,元嘉帝是存着一分欣赏之意的,觉得她和后宫其他争宠献媚的女子不同,不争不抢、温婉恬淡,而且又饱读诗书、通情达理,让人一见之下便生出赞赏、亲近之心来。
所以当初他才会在赵太后的逼迫之下,半推半就地临幸了端妃几回。
为此,端妃还曾有幸怀上过龙嗣,只可惜,那孩子和后宫其他的孩子一样,也是个福薄的,所以最终也没能亲眼见一见这世间的繁华。
“圣上如此挂怀,长姐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深感皇恩、铭记五内。”韩彦拱手应和道。
元嘉帝叹息哀伤,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韩彦见好就收。
既然好话捧完了,那接下来就该谈正事了。
“长姐感激圣上恩宠,所以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偷偷派人传讯微臣入宫,为圣上保住一线血脉。”韩彦上前,一撩袍子,单膝跪地,抱拳禀奏,掷地有声。
哗啦——
外间响起一阵瓷器撞地、碎片四溅的声音。
第336章 请来()
外间里,赵贵妃又惊又怒,一失手,将身旁高几上汝窑美人觚碰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巨大的声响惊得赵贵妃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人也被震得清明起来。
三味书屋的夫子,竟然是端妃的幼弟韩彦!
端妃的孽子竟然没有死,一直被韩彦养在身边!
赵贵妃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
所以,韩彦现在是带着端妃的孽子来讨债了吗?
而镇国公一同前来,显然是早就知情,并且一力维护。
哼,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够扳倒她了吗?
赵贵妃冷笑,深吸一口气,迈步就要朝内室走去。
里间,元嘉帝三人听闻外头这声脆响,话音一顿,齐齐朝外看去,正好看见赵贵妃撩开帐幔,缓缓而入。
见三人都看向她,赵贵妃心中一紧,面上却作出惊喜欲狂的神情来,奔向元嘉帝,半跪在窗前,紧握住她的双手,仰面激动道:“圣上,您听到了吗?大周江山后继有人了!这下您终于可以放心休养了!”
说得好像是小望之就等着接手皇位似的。
镇国公和韩彦顿时脸色一变。
元嘉帝原本惊愕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犹疑。
一直以来,他对于子嗣都十分地渴望,最好那孩子能是赵贵妃所出,然而赵贵妃命中无子,除了不幸早夭的皇儿就再也无所出。
自打那以后,赵贵妃深受刺激,便也看不得别人顺顺当当地怀孕生子……
他感激赵贵妃昔日的不离不弃、舍命相护,也怜惜她的丧子之痛,对此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况且他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将来未必不能再有子嗣,便一直纵着赵贵妃行事。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成想到他竟然会跑马跌下山崖,生命垂危。
虽然御医们都说让他不必担心,只管好生将养着,总会康复如初的,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以他现在五脏俱损的情况,若是能撑个一年半载的,已经算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这几天一想到自己生命垂危,而宫中除了几个体弱的公主,便再也没有别的孩子可以继承江山宝座,他就忍不住忧心得睡不着觉。
他瞧得明白,如今朝中人心不一,大家各怀心思,他若是真的突然驾崩了,只怕朝野将会乱成一团。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端妃真的给他留了个皇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正好让那些想要趁他病重作乱的人趁早歇了这心思。
“爱妃莫要激动,事情如何,朕还未曾察问清楚呢。”元嘉帝扶起激动万分的赵贵妃,拍拍床沿示意她坐下,这才毫不避讳地问单膝跪地的韩彦,“韩卿所说可全部属实?”
压根就没有惩罚赵贵妃公然窃听他和重臣议事的意思。
“半点不敢欺瞒圣上。”韩彦忍着心底的翻涌,恭敬答道,“圣上若是不信,只管将人召来一见。微臣若有半句谎言,甘愿受罚。”
元嘉帝见韩彦不似说谎,顿时激动起来,只觉得近日来的病痛似乎也轻了一分,立刻招来心腹亲卫统领蒋义,命令道:“你即刻带人同韩夫子,不,是韩卿一起归家,路上万事皆听从韩卿吩咐。”
那孩子的身份真假还未确定,元嘉帝只能暂且保密。
而且,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担心赵贵妃会震惊愤怒之下出手。
不管韩彦所说是真是假,如今处境,再也不容许他纵着赵贵妃任性胡来了。
“是!”蒋义抱拳领命。
作为心腹亲卫,唯一要做的就是坚决执行命令,完成任务,别的一概都不多问。
韩彦亦起身施礼告退:“圣上且稍待,微臣先行告退。”
“快去快去!”元嘉帝激动地摆手催促道。
韩彦和蒋义躬身退去。
途经镇国公身边时,韩彦飞快地给了他一个眼神,镇国公微微颔首。
待韩彦和蒋义离去,元嘉帝激动之心犹且难以平复,内心期待又忐忑,便抓着镇国公来询问:“爱卿早知那,那孩子的存在?”
镇国公拱手应道:“回圣上,臣也是近日才得知的。”
他和韩彦一早就商量好了,“私下结党”这种罪名是万万不敢承担的。
“那韩卿说说是真是假?”元嘉帝又追问道。
镇国公自然不敢论断真假,谨慎应道:“这个臣尚且不知。不过,朕看过那孩子,确实与圣上有着五六分相似。”
元嘉帝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双手合十祷告上天:“列祖列宗庇佑,那孩子一定要是朕的皇儿!一定要是!”
一旁的赵贵妃柔声劝道:“圣上放心,您福泽深厚,那孩子定然是天子血脉,是上天派来帮助圣上度过眼下的难关的!”。。
很多事情,元嘉帝并不避讳赵贵妃,所以赵贵妃也知道如今有不少人就等着元嘉帝一命呜呼,好趁机作乱争权夺利呢。
“对对对!这孩子是天赐之子,天赐之子啊!”元嘉帝激动地扶着抓着赵贵妃的手喃喃道。
“是是是!”赵贵妃笑得温柔,一叠声地应道。
镇国公见状,眉间微蹙。
端妃是赵贵妃逼死的,而且赵贵妃还曾派人追杀过小望之,只是后来因为朝臣的弹劾她不得不暂时收手,韩彦这才能带着小望之顺顺利利、安安稳稳地在獾子寨活到了现在。
可是听赵贵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在帮着小望之说话!
为什么?
赵贵妃难道就不怕小望之认祖归宗、入主东宫之后,跟她清算往日的旧账吗?
镇国公白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且抛开此事,根据事先和韩彦的商定的计划,严防赵贵妃从中作梗——虽然眼下看来完全就没有这个必要。
赵贵妃打小在宫廷长大,对于人心谋算自是十分娴熟,见镇国公留下来和元嘉帝君臣应答无间,就猜到镇国公是特地留下来“看着”她的。
赵贵妃不禁暗自苦笑,若是元嘉帝现在依旧龙精虎猛的,她自然不会容许端妃姐弟如此算计自己,也绝不容许那个孽子存活下来他日对付自己。
但是,谁让元嘉帝为了护着她,在跌落山谷的过程中伤及脏腑、生命垂危了呢?
第338章 证明()
元嘉帝接过来一看,是一枚玉佩,质地细腻,上有龙纹,雕刻栩栩如生,乃帝王所独有。
“这是朕赐给端妃的玉佩!”元嘉帝一眼就看了出来,顿时激动地握紧玉佩,看向小望之,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赵贵妃咬牙暗恨,面上却笑得一派纯善,扶着元嘉帝,柔声劝慰道:“圣上,臣妾知道您思子心切,也恨不能这孩子就是端妃妹妹的遗留于世的孩子,但是天子血脉不可混淆,这块玉佩并不能完全证明这孩子的身份呀……”
韩彦皱眉,赵贵妃这显然是在胡搅蛮缠,故意混淆视听,哼,困兽之斗耳,不足为惧。
倒是镇国公见状暗暗惊讶,明明方才小望之没来时,赵贵妃不是这样说的。可见女人天生善变,恃宠而骄的赵贵妃更是个中翘楚。
可是赵贵妃说的也没错,天子血脉,未来大周的帝王,谨慎一些也是没错的。
只是韩彦这会儿除了这块玉佩,并没有别的能证明小望之身份的信物。
韩彦略一沉思,上前一步,打断赵贵妃的话,拱手道:“启禀圣上,当初带皇长子逃离出宫,端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