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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望之当然不乐意,伸手要去捉,口中还着急道:“要抱!要抱!”
韩彦清咳一声。
小望之就跟没听到似的,干脆直直地望张猎户怀里扑,伸手就要去抓小梅花鹿。
“要抱!要抱!”小望之不屈不挠,一把抓住其中一只小梅花鹿的耳朵,心中大喜,用力就是一薅——
“疼疼疼!”一连串的呼痛声从小望之嘴里蹦出。
只见小望之连忙缩回手,去护自己被韩彦拎住的耳朵,哪里还有工夫去抓那两只小梅花鹿?
“欸,你打他做什么!”张猎户急忙起身去护。
连怀里的两只小梅花鹿都顾不上了,直接塞给了舒予,就要动手去扒拉韩彦拎着小望之耳朵的那只手。
“爹。”舒予侧身拦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说韩彦是小望之的父亲,见儿子做错了出手管教,她爹一个外人本就说不得;就算是小望之是她爹的亲孙子,这会儿也不好出面和韩彦动手。
一来,小望之有错在先;二来,韩彦本就没有使力,他们这个时候上前拦了,反而让小望之觉得有了依仗,更加闹腾。
第041章 骄傲()
张猎户被女儿一拦,只好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憋红着脸生闷气。
好在韩彦也不过是小惩大诫,见小望之一松手,随即也撒开了手。
“疼不疼?”韩彦蹲下身来,盯着小望之问。
小望之把头点成了啄米的小鸡。
“那你揪小梅花鹿的耳朵,它疼不疼?”韩彦又问,语气平静。
小望之转头看了一眼两只战战兢兢缩在舒予怀里的小梅花鹿,正浑身抖着一个劲儿地埋头往舒予怀里躲,小嘴一撇,垂下脑袋不说话。
“嗯?”韩彦哼声催促。。。
小望之飞快地抬头偷觑了韩彦一眼,低头抹着泪珠儿,点点头。
韩彦松了一口气,神色也温和起来,耐心地和他讲道理:“张爷爷已经跟你说了,这两只小梅花鹿孱弱得很,逗弄不得,你却还要拿手去揪他的耳朵,明知故犯,知道错了吗?”
舒予说得对,小望之还小,于人世人事俱是懵懂好奇的时候,此时与其一味地严加管束要求,倒不如刚柔并济,教给他道理,让他自己明白清楚了,才能在以后尽量少犯甚至是不犯类似的错误。
“棒打出孝子”,那只“棒子”可不仅仅是严打,还有说教。
“知道错了吗”这句话,自打小望之懂事起,韩彦不知问了多少遍,是以小望之这会儿一听,立刻就乖巧地点了点头,还不忘记咕哝不清地补上一句:“错了。”
认错十分娴熟,态度依旧诚恳。
韩彦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人生于世,要学会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师心自用、不听劝谏,终将会刚愎自负酿成大错。你现在虽然还小,这些道理却不能不明白。”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是每个为人君者都应该明白的道理。
所以杜牧才会在《阿房宫赋》中喟叹:“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此心,即是推己及人之心。
小望之似懂非懂地看着韩彦,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舒予见状,笑着添上一句:“就像是你被揪了耳朵会疼,就该想到小鹿被揪了耳朵也会疼的。”
小望之的眼神一下子清亮起来,连连点头。
韩彦笑看向舒予,无声道谢。
舒予回之一笑。
韩彦似乎很喜欢讲大道理,偶尔甚至会拿“家国天下”举例来教导,却忘了小望之不过是个才满周岁的孩子,他所能理解的不过是吃喝玩乐之类的日常琐事罢了。
譬喻浅近,小孩子才能听得明白,记在心上。
“去和它们玩吧!”韩彦拍拍小望之的肩头,指了指偎在舒予怀里的两只小梅花鹿,叮嘱道,“小心一些,别弄伤了它们。”
小望之点点头,泪珠儿还没有擦干,嘴角就先咧开了,忙不迭地跑了过去,伸手轻轻在两只小梅花鹿轻软的皮毛上抚摸。
两只小梅花鹿察觉到小望之的小心温柔,也慢慢地放软了身子,乖乖地卧着,一动不动。
有一只胆子大的,甚至还仰起小脑袋,拿那圆润润的鼻头去蹭小望之的手心。
把小望之痒得咯咯直笑。
张猎户一直紧绷着的脸色,这才算是好看起来。
韩彦在一旁瞧见了,趁势上前笑问道:“张大叔打哪里得来的这两只小梅花鹿?它们的母亲呢?”
这么小的幼仔,看起来出生应该也没几天,一般都是由雌鹿小心地呵护照料着的。
张猎户才刚生完气,这会儿还笑不出来,说话语气也有点冲:“不知道!大约是被谁猎了去吧!”
态度虽然算不上恶劣,但也没有平日的亲切随意。
韩彦并不生气,反而笑容更盛。
小望之就譬如眼前的这两只小梅花鹿一般,自幼失去了母亲的庇护,颠沛流离,前途未卜。
张大叔心疼小望之,甚至为此而不惜跟他置气,他只有高兴感激的道理,又怎么会生气。
“那倒好,暂且先养在羊圈里,让母羊喂养照顾着,将来可以做小望之的玩伴。”韩彦笑道,态度一如既往的亲近温和。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韩彦还笑得如此真诚。
这下子,张猎户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刚才生气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便缓了缓神色,也笑了:“我当时瞧见了这俩小可怜,就是这么想的呢!”
先前出生的那两只小羊羔,已经作为答谢,连同韩彦上次打的没吃完的一整只獾子肉干,送去了韩家,为此小望之怏怏不乐许久。
两只小羊羔自打出生起,就以其咩咩叫、毛茸茸的可爱模样获得了小望之的格外关注,小孩子没有多大气力,却还是每天学着大人的模样,薅两把青草头投喂它们。
在小望之看来,那可不就是他的玩伴嘛!
朝夕相伴的伙伴突然间离开了,搁谁身上谁不难受?
这话一说开,爷俩儿顿时又恢复了平时的亲密无间。
“来来来,瞧瞧我打的这两只獾子,比你打的那两只如何?”张猎户心情一好,顿时想起了正事儿,连忙拉着韩彦去看马上挂着的两只獾子。
韩彦极喜欢张猎户爽快的性子,闻言几步走到近前,伸手仔细翻看了一番,抬头笑赞道:“竟然都是一箭毙命,张大叔好箭法!真是进步神速啊!”
以上次一起打猎的情形来看,张大叔的箭法离着一击致命好有段距离呢。
没想到这才半个月不到的工夫,就能练到这水平,也不枉他每日无休地全天狩猎练习。
韩彦眼底满是赞赏。
张猎户高兴得涨红了脸,嘴里却还客气地谦虚道:“呵呵,凑巧,凑巧了!”
也不过是勉强能和韩彦打个平手而已,他就是再高兴骄傲,也不能明明白白地当面露出来啊!
否则,不得被小辈儿看轻喽!
舒予在一旁抿唇直笑。
瞧瞧那飞扬的眉毛和笑成一条缝的眼睛,以及那挺直倍儿直的腰杆儿,哪有一点“凑巧”的意思?
“那爹还真是厉害呢!”舒予捧场笑赞道,“我得赶紧告诉娘一声,让她也过来瞧瞧!”
第042章 春水()
张猎户闻言,连连摆手,兴奋到涨红的脸上有丝难为情的骄傲:“别别别。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见舒予高声喊张李氏,却也并未阻止。
韩彦看着自得又极力做出谦逊的张猎户,还有嘻嘻笑故意捣混调侃的舒予,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才扬了一般,双眼又黯然下来,怅然暗叹,若是一辈子都能这样自在喜乐的,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可惜啊……
张李氏很快便赶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在衣襟上擦蹭手上的水珠,口中嗔怪道:“猎物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你这样紧一声慢一声地喊人!”
“娘你瞧瞧不就知道了!”舒予故意卖关子。
张李氏笑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自家立在马边的丈夫。
张猎户昂首挺身而立,脸色涨红,嘴巴抿成一条线,不说话。
张李氏见了只觉得好笑。
还是韩彦好心化解道:“张大叔打了两只獾子,都是一箭毙命,婶子快去瞧瞧。”
张李氏这下是真的吃惊了,转头看向丈夫,脱口问道:“真的?”
妻子的惊讶置疑,让张猎户既觉得得意,又觉得闷闷不乐——竟然不相信他的本事,哼!
“真的假的你不会自己看啊!”张猎户硬邦邦地扔出一句。
哪怕是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可是要他当着妻子的面自夸,他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的。
张李氏了解自家丈夫的个性,轻哼一声,也不与他计较,甩手上前自己察看。
韩彦体贴周到,早就翻到獾子的箭伤处,指给张李氏看:“婶子,你瞧,这伤口都还新鲜着呢!”
“伤口还新鲜着”,这是什么话?难道他还会造假不成?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当着他媳妇的面,就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吗?
感受到张猎户炽热责备的目光,韩彦莫名其妙,下意识地看问向一旁正搂着两只小梅花鹿和小望之玩耍的舒予,却见对方茫然地摇摇头,同样的摸不着头脑。
张李氏却惊讶地看向丈夫,欢喜地赞道:“这真是你打的?你的箭法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只怕都能赶上舒予了吧!”
把他和女儿相提并论,张猎户非但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洋洋得意道:“那当然!虎父无犬女嘛!那虎女自然没有犬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李氏笑瞪了丈夫一眼,又正色赞叹道,“不过你这箭法,还真是进步神速啊!”
前半个月射杀一只獾子还至少需要两箭!
可别小瞧这一箭之差,区别可大着呢!
张猎户没有说话,然而依旧挺身扬眉,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那——当——然!”
因为张猎户箭法进步神速,晚上张家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个菜,加了一壶老酒。
“这可是你大叔我珍藏多年的老酒呢!一般二般的人,我还舍不得给他喝呢!也就是你了!”张猎户喜滋滋地抱着酒坛,一脸的珍视满足。
韩彦拱手称谢,嘴巴极甜地吹捧一句:“张大叔的一片爱护之意,我都铭记在心呢。”
张猎户欣慰地点点头,嘿嘿笑着,珍而重之地拍开泥封。
一股子醇厚的酒香顿时就四溢开来。
张猎户眯起眼睛,贪婪地深吸一口空气的酒香,仔细地品了品,豁然睁开眼睛,大赞一声:“香!”
赞罢,捧起酒坛,先给韩彦斟了满碗。
韩彦连忙双手捧碗去接,笑着谢过。
“坐!”张猎户努努嘴,“自家人客气啥!”
说罢,又给自己斟了一大碗,不待吃菜,就先闷了一口,啧地一声,眯眼咂摸咂摸,睁眼大笑道:“爽!”
韩彦少不得笑陪着走了一个。
甘冽的老酒一入喉,一股热辣辣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让人顿觉精神一涨,浑身上下毛孔顿开,没有一处不熨帖舒服的。
“好酒!”韩彦忍不住赞叹一句。
张猎户得意地挑眉,昂然道:“那是当然!这酒可是用收成最好的那年新打下的高粱酿造的!
“你是知道的,咱们这深山老林的,世代都靠打猎为生,种地收粮的本来就少,不如稻米能填饱肚子的高粱更是不易得。我这酿酒的高粱,还是前些年,特地开辟了一块地儿种来酿酒的。
“可惜啊,前两年山洪冲了下来,别说是高粱了,就是土地都一块给冲没了!想要再寻一块合适的地儿种高粱,酿高粱酒,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说到这个,张猎户难免有些感伤。
他这一辈子没有别的嗜好,打猎努力养活媳妇女儿之余,就只剩下喝酒这么一个消遣了。
想到埋在地里的酒喝一坛就少一坛,他难免有些肉痛。
韩彦放下酒碗,正要劝慰几句,就见前一刻还在消沉不乐的张大叔,突然间抬头,嘿嘿自得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舒予,庆幸道:“不过,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在你大妹子出生那一年,酿了许多高粱酒,全都埋在了地下!”
韩彦知道这个规矩,有女儿的人家,都会在女儿出生时酿造好酒,用酒坛密封后藏于地下,等待女儿出嫁时再挖出来,打开宴客,俗称“女儿红”。
想着地里埋着的那些老酒,再看看如今出落得愈发俊秀明媚的闺女,张猎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舍。
韩彦见状便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