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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霞越想,就越觉得委屈。
如果当初家里人支持她的决定,请了韩彦在闲暇时去韩家给她做西席,那她就不必像今日这样,当众落得难堪吧。
这么一想,眼泪竟然就包不住,落了下来。
舒予一看就慌了神。
她本身就不是个爱哭的,因为觉得哭除了让你愈发地软弱,其实对于事情的解决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因此她也见不得别人哭,如今见韩霞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就掉了眼泪,连忙递帕子给她擦眼泪,想了想,又劝道:“你也别着急。
“回头我跟韩大哥说一说,让他看在你是个女学生的份儿上,多多照顾一些。”
韩霞听了舒予这话,心里一时又暖又酸。
暖的是哪怕这两年两人不常来往,见她委屈舒予依旧会主动帮她;酸的是,舒予竟然能劝说得动韩彦……
这么一想,泪珠子落得更厉害了,压抑不住的细细的呜咽声从韩霞捂在嘴上的指缝中溢出。
舒予被韩霞哭得头皮发麻,劝了两句,见劝不住,索性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韩大哥这么严厉的夫子,那干脆就退学好了!千万被为了和白起争胜斗气,就委屈了你自己!”
“我不!”正在低声啜泣的韩霞,蓦地抬头,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儿上这会儿满是坚定,握拳立誓般地说道,“我才不会因为这点批评指正就退缩了呢!”
眼泪倒是一下子给收住了。
舒予见状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我去打盆水进来,你洗把脸。否则这么哭哭啼啼地出去,我爹娘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回头少不得要收拾我一顿。”
韩霞被舒予这一打趣,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拿帕子擦干净了眼泪,笑着道谢:“多谢舒予姐!”
舒予笑着摇摇头,出去打了盆水进西间,由着韩霞自己梳洗,她则迈步去了院后的泉池边。
韩彦此时正坐在泉池边的小板凳上,侧对着舒予,垂首认真地搓洗面前木盆里自己和小望之昨日换下来的衣服。
张李氏原本是要帮忙的,可是韩彦打从一开始就坚持,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能尽是麻烦别人,更何况是洗衣服这样的小事。
劝说数次无果,时间久了,张李氏也只能是任由他去了,还跟舒予感叹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家是男人洗衣服的呢!更何况他还是个文雅的读书人,竟然愿意做这样的琐碎家务……”
此时正午,炽热的阳光透过树缝,漏下点点细碎的金光,落在韩彦的发上衣间,山风一吹,金光浮动,似乎眼前的人似乎也变得恍惚梦幻起来。
舒予抿唇一笑,上前招呼道:“韩大哥。”
第094章 不同()
泉池旁那株枝叶繁茂的老榆树,在山风的吹拂下枝叶沙沙作响,摇碎点点金光,洒落榆树下低声细语的两人身上。
舒予一面动手帮韩彦拧干洗净的衣服,一面将韩霞的委屈低声说给他听。
韩彦一边听,一边手下不停,将大木盆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摆洗干净,扔到一旁的小木盆里,再看舒予一件件地拧干,晾晒在一旁的竹竿上。
等舒予说完了,他这才皱眉道:“我看在她是个姑娘家的份儿上,已经宽和许多了。
“她既然要到学堂里读书,那就得遵守学堂的规矩。我总不能为她一人,坏了学堂的规矩。
“不然,我以后何以服众,还如何约束管教那些猴小子?”
山里的孩子打小就是野天野地里恣意长大的,较之一般的孩子本就难以约束,他管理一个月多月,好不容易才拿捏住他们,怎么能因为韩霞一个人而前功尽弃。
舒予笑道:“也不是让你对她格外照顾。只是姑娘家面皮薄,说话多少得委婉一些。”
说罢,又低声揶揄道:“若是韩大哥以前教我时,就像如今待韩霞那般刻板严厉,说不定我早就按捺不住,直接炒了你这夫子呢!”
韩彦一愣,“炒了”这个词还真是新鲜。
不过,在眼下这种情景中,他也能大约明白舒予是什么意思。
“那怎么能一样!”韩彦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认真地看着舒予说道,“像你这样天资过人、颖悟绝伦的学生,哪一个夫子碰到了,不得跟捡到宝似的好好地雕琢培育,生怕自己力有不逮,再毁了一棵好苗子。
“谁还会舍得骂上一句?”
深邃的眼睛似幽潭,却又明亮灼人、纯挚澄澈,认真地看着舒予,语气无比地诚恳和郑重。
舒予一怔,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丢开手里的衣服,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哈哈,没想到韩大哥夸起来人,跟训起人来一样认真用心!哈哈……”
韩彦一头黑线。
好不容易等舒予收住了笑,韩彦这才逮着机会,赶忙又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
舒予见韩彦眉头微皱,面色不虞,连忙点头附和道:“我知道!我知道!”
又强忍着笑意,道:“不过,这样的话韩大哥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否则,我会不好意思的。”
毕竟,她是站在无数先哲的肩膀上嘛!
韩彦见舒予如此谦虚,忍不住又赞一句:“知道你为人谦逊低调。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张家有个文武双全、天资出众的女儿,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想打舒予的主意呢!
树影下的少女笑若春花,一双杏子眼晶亮晶亮的,不知道是笑得,还是被夸赞得害了羞,此刻两颊红扑扑的,就像是那红艳艳的灯笼果……
对了,灯笼果!
韩彦心中一凛,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上晌不是和婶子进山采摘灯笼果去了吗?我还说回来正好吃口新鲜的呢,怎么一颗都没有见着?”
舒予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一边拧干衣服,一边随口回了一句:“上午家里来了客人,我和娘要招待,就没去成。”
语气难掩不悦郁郁。
韩彦心底一沉,正待要开口问来客是谁,就见舒予又仰起脸来,冲他笑道:“韩大哥要是想吃灯笼果,一会儿我就和娘就进山采去。正好这几日是灯笼果的采摘季,错过了,就要等下一年了。”
见舒予主动岔开了话题,韩彦心里愈发觉得不安,却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好暂且按捺下来,准备一会儿从张猎户那里打探打探。
张大叔一向直爽,套他的话可比套舒予的话容易多了。
然而谁成想,因为事关舒予的终身大事,张猎户一早就被张李氏耳提面命了一番,等到韩彦去打探的时候,竟然碰了壁。
韩彦无可奈何,只好暂且按兵不动,徐徐图之。
学堂下午要教授武艺,所以临出门之前,韩彦看着身体纤弱的韩霞,蹙眉问道:“你真的要去学堂,和其他学生一起练习扎马步、射箭?”
韩霞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神色却很坚定:“当然!”
如果她不去的话,那岂不是只有半天时候来让韩彦发现她的可娶之处?
这样的结果,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舒予也有些担心,不过见韩霞一力坚持,除了替她加油鼓劲,也没有别的办法。
韩彦沉默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韩霞被这一句“一起去”惊得呆了呆,心里甜甜的,脑袋懵懵的,直到看见韩彦转身迈步离去,这才欢喜地应了一声,慌忙和舒予等人挥手告别,抬脚赶紧追了上去。
张李氏看着韩霞欢喜奔远的背影,摇摇头,有些担心地说道:“真不知道这姑娘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要跟着学堂的那群小子一起习武?
“她打出生起,就被你韩大叔和婶子娇惯得连弓箭都没有摸过几次呢!现在长大了,倒是自寻苦头,要去练武,还这样欢欢喜喜的。
“唉,真是想不通……”
舒予想了想,道:“大约是有了理想,这人就会焕然一新,坚强勇毅了吧。”
不过,她还真不觉得韩霞一意要跟白起争个高下,算是个什么理想。
两个人压根儿就八竿子都打不着嘛!
张李氏也想不明白,闻言直摇头。
感叹完韩霞的变化,转头看着自家闺女,张李氏先前强压下去的心火,“蹭”地一下又都窜出来。
瞪了舒予一眼,张李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还说人家也,你自己不也是死倔死倔的!不知道那王喜有哪一点不好,惹得你这么不待见他!
“快点收拾收拾,一会儿进山去采摘灯笼果!再晚,就得等到明年了!看你嘴馋的时候吃些什么!”
说罢,自己一扭身,气冲冲地回了院子。
舒予跟在后头,小声嘀咕一句:“那王喜哪怕千好万好,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多好都白搭啊!”
不过,想要劝得自家娘亲打消与王家这门亲事的念头,看来还有得磨啊。
第095章 催嫁()
下晌张猎户不出猎,就干脆锁上院门,和妻子闺女一起进山去采收灯笼果,正好骑马驼送,也省着她们娘俩得多跑两趟。
灯笼果植株散布在山间,有丛聚而生的一大片,也有散落的一两株,张家三口熟门熟路地摸到往年自家采摘灯笼果的地方,下马挎篮,各自散开。
虽然灯笼果等山果是上天的馈赠,都是无主之物,但是山民却各自遵守着世代约定俗成的规矩,第一茬采收的时候都会选择一片临靠自家的位置,而不轻易去抢收别人家门口的。
张李氏和舒予母女俩负责采摘,将那掩映在层层绿叶间黄绿或艳红的灯笼果成串摘下,盛放在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
张猎户则负责递送,将装满的篮筐接过,把灯笼果倒在布兜子里,再将篮筐递送回去。
一家三口配合默契,手下不停。
口中也不停。
“不是娘要说你,你自己算算,你今年都多大了?”张李氏一面麻溜地将一串红彤彤的灯笼果摘下来放进篮子里,一面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跟你一般大的姑娘,寨子里可还有没有许人的?”
“韩霞不就还没有。”舒予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她也不过比我小了几个月而已,也及笄了。”
张李氏没有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问:“那你跟人家能比吗?人家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韩家的门槛儿给踏破了!就连秀水河子镇上也有人慕名前来提亲呢!
“人家不是没许人,而是可挑选的太多,一时花了眼,想要找个最好的出来!
“可是你呢?王家这可是主动求娶的头一遭!你要是错过了,或是将来遇不上比这门亲事更好的了,你到哪里后悔去?”
“那有什么好后悔的。”舒予不以为然,“王家这个时候来上门求亲,不过是觉得我如今名声好了些,嫁过去不会带累了他们罢了。
“更兼有韩大哥和咱们家关系不错,王平如今正在学堂里读书,他们想借着和咱们家的这层姻亲关系,好让韩大哥对王平多照顾一些罢了。
“这样见有利可图才上门求娶的人家,错过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张李氏呼吸一窒,瞪眼瞧了舒予半晌,这才闷闷地说道:“王家这样考虑也是情有可原的。
“现如今说亲,谁不讲求个门当户对?啥叫门当户对,不就是掂量掂量各自的家境,选一个差不合适的,图个两家都好!我和你爹这一辈子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你如今名声渐好,又有望之他爹做靠山,王喜和王家人,看到了你的好,想着上门求娶,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难不成,你想这一辈子都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娘吗?”
“做个老姑娘又怎么啦?”舒予不以为然,赌气说道,“我有手有脚有脑子,难不成还养活不了自己?”
孤独一生,也好过为了嫁人而嫁人,将来后悔一辈子。
张李氏一听,顿时也来了气,灯笼果也不摘了,挺身叉腰,一意跟舒予掰扯道理:“年轻的时候,你有手有脚有脑子的是不担心,可是将来你老了呢?病了呢?躺床上不能动了呢?到时候我和你爹都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那我也不能为了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自己给许出去了!”舒予一时心里憋气,索性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挺直身板,势要跟张李氏辩出个胜负来。。。
“你!”张李氏瞪着舒予,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愤愤数落道,“真是反了你了!”
“她爹,你怎么不说句话!”张李氏见说不过舒予,干脆调转矛头拉同盟,对着一旁正皱眉摇头悄悄往后缩的丈夫,叉腰气愤道,“闺女可不是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