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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上翘,显然并不十分确信。
舒予脚步一顿,嘴角一抽,旋即便大步迈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去。
白起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上次聚饮时不是已经当众宣布过了吗,她已经蒙韩彦赐名,正式改名为“舒予”了!
当时有人提起“白英”,两相比较,他还因为起名没能比得过韩彦,又羞又窘、又气又无奈地随意敷衍夸赞一句“好”呢!
回头竟然就拿她的名字来跟韩彦斗气吗?
真当她是泥人没脾气呢!
韩彦将舒予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也听到了身后白起的呼喊,却没有多问,更没有停下来回应,默默地紧几步跟了上去。
白起本来不过是出门替师傅跑趟腿儿,正好瞧见有个熟悉的身影从翰墨斋里出来,人还没瞧清楚呢,就已经下意识地喊出了口。
街上人来人往的,又隔得有些远,舒予脚下那一顿白起原本并未看见。
但是当他瞧见那陡然加快的身形矫健灵敏,在人潮里疾行就如一只机敏的野兔在林间穿梭时,瞬间就确认无误了。
“虎妞!是我,是我!白起啊——”
白起一面挥动着手臂跳起脚来高喊,一面在人群里左突右闪地追了上去。
第011章 拜师()
白起追得急,喊得切,舒予这下就想装听不见都不能了。
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舒予转头,冲已经追上来的白起惊讶致歉:“哟,原来是二狗子兄弟呀!”
如愿看到白起瞬间涨红的脸色,舒予心底暗道一声: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不就是“礼尚往来”嘛!
说罢,不待白起回答,就又扬起笑脸,歉然解释道:“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喊一句,可是我想着自己已经改了名字,‘虎妞’更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当然不会是叫我的……”
随意闲谈的一番话,却让白起直接脸红到了脖子根。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叫“虎妞”的,尤其是在看清楚陪伴在舒予身边的人是韩彦之后。
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于连别人提起这个绰号时的调侃都没有。
作为一个文弱的小账房,他对于舒予的飒爽英姿是真心喜欢佩服的!
只是看到舒予弯起的眸子里的凉意,白起知道自己哪怕是实话实说,人家都不见得会相信。
白起挠挠头,干笑两声,不情不愿地喊了声“舒予”,又草草和韩彦打了招呼,转头与舒予笑问道:“你们来镇子上做什么?”
舒予指了指韩彦怀里的小包袱,笑回道:“买些纸笔回去用。”
白起抬头讶然,再看向韩彦的目光就有了些不善,又转头对舒予关切道:“你家要是需要纸笔的,只要不多,我跟师傅讨要一些就是了,何必花那冤枉钱。你和张大叔打猎挣钱可不容易!”
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韩彦去的。
张家三口都不识字,根本就用不到笔墨纸砚这些文雅的物件儿,肯定是买来给韩彦这个“京城里来的读书人”用的!
想张大叔能好心收容他们父子俩就已经算是大恩大德了,他竟然还让人家给他买纸笔这样奢侈的东西,真是得寸进尺!
韩彦眉头微蹙,却只是抿了抿唇,依旧含笑而立。
白起觉得韩彦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故意脸皮厚得跟他装糊涂呢!
真是有堕“京城里来的大先生”的威名!
白起还要再说,一旁的舒予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不过是些纸笔而已,哪里就用得着麻烦你了。”这话客气又疏离,不待急红了脸的白起张口辩解,舒予又笑道,“再说了,我还打算跟着韩大哥习字,当然得买纸笔咯!”
舒予说着,冲韩彦眨眨眼。
韩彦只当舒予是在替自己解围,感念她的好心,便笑着点点头算是应答。
白起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很想说“你要是想读书认字,我也可以教你的”,却最终只是咬了咬下唇,强笑着吐出几个字附和:“习字?那好呀,好呀……”
都“韩大哥”了啊……上次明明还是称呼“先生”的!
舒予不想跟白起多费唇舌,笑着辞别:“我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回去晚了他们该担心了,这就先回去啦!”
白起抬头,难掩失望,忙将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殷勤笑道:“这是和味斋的酥油饼,咸香酥脆,你拿回去尝尝!”
怕舒予拒绝,又连忙补了一句:“也让韩大哥尝尝咱们秀水河子镇的风味!”
大家都叫“韩大哥”,那就没什么分别了吧!
白起得意地想。
“和味斋是秀水河子镇有名的点心铺子,在县府都开有分店呢!”舒予笑着和韩彦解释,“他们家的酥油饼是最好吃地道的点心,没有之一。”
白起觉得舒予的笑容明亮得有些刺眼。
韩彦便笑着道谢:“多谢白兄弟。”
既然对方称呼他一句“韩大哥”,那他也不能太见外了才是。
白起敷衍地笑笑,将油纸包递给了舒予。
舒予接过了,道了谢,与韩彦跃马而去。
白起皱着眉头枯站一会儿,想着店里还有一堆琐碎事,也调头回去了。
路上,舒予诚恳地向韩彦求师:“韩大哥,我方才不是随便和白起说说的,我是真的想拜您为师,读书习字的!”
韩彦诧异挑眉,只见舒予一双明亮的杏眼里全是认真和向往,便顿了顿,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权当是我‘交租’了!”
后一句自然是玩笑话。
张猎户一家待他如亲人一般,他当然也不能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的,伤了人家的一片情意。
舒予没有料到韩彦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愣,长舒一口气,唇角高扬,欢喜道:“那就多谢韩大哥了!不,应该是‘先生’才对!”
说着话,竟然就要下马当场拜师。
韩彦连忙笑着劝止了她,道:“什么‘先生’不‘先生’!我们父子俩打扰你们良多,就是教你读书认字也不能报答万一,你不必如此客气。”
舒予倒也不忸怩客套,爽快地笑应道:“哎,都听韩大哥的!”
相比起白起的含沙射影,韩彦当然更喜欢舒予的爽直坦荡,当即边御马边与她说起了“仓颉始作书契,以代结绳,开化蒙昧”的故事来。。。
两人边走边说,等到得家门口时,已经说到了“蔡伦造纸,以代竹帛,传布文明”。
这些故事舒予早就听过,然而韩彦语言风趣幽默传神,经他讲述,那些原本死的文字似乎一下子都鲜活起来,一幅幅画面就跟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里闪过。
不得不承认,韩彦于做人师上确实很有天分。
等进家见了爹娘,舒予便当即宣布了她要拜韩彦为师读书认字的事情。
张猎户夫妇俩闻言很是惊讶,以至于连白起送的酥油饼都顾不上尝一口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读书认字了?”张猎户上下打量自家闺女一番,搓着手皱着眉,道,“我左看右看,你都不像是个该装一肚子墨水的人啊!你这双手厚实有力,天生就该是开弓握剑的!”
这话就扎心了。
别说是舒予气哼哼地别开头了,就是张李氏都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张大叔可千万别这么说。”韩彦笑呵呵地打圆场,“舒予妹子聪慧着呢!于读书一事上几乎是一点就透。”
便将两人在途中“教学”的事情说了。
第012章 初啼()
张猎户夫妇瞪大了眼睛,简直不能想象自家闺女不仅能听得懂韩彦这样有学问的大先生的讲学,甚至还能很有些高深莫测地回上一两句,譬如:
“文字真的是仓颉发明创造出来的吗?我看可未必见得!
你想啊,那么多的字,仓颉一个人怎么能造得完?造完了又是怎么让别人都明白,都听他的话使用的?……
我倒是觉得,是那时候的人为了记事,不断改进的才对!”
张猎户有些激动地搓着手,围着自家闺女转了两圈,末了,颓然摇头叹息一句:“可惜啊,是个姑娘……”
要是个小子该多好啊!
姑娘家再聪明伶俐,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又不能考秀才,做大官……
张李氏垂下头,眼底难掩伤痛。
韩彦立在当中,一时有些尴尬。
他本意是夸赞舒予两句的,谁知道话题会转到这上头来?
“姑娘怎么了?”舒予上前挎住自家娘亲的胳膊,冲老爹挑眉道,“‘花木兰代父从军’‘班昭续写《后汉书》’,她们哪一个不是姑娘家?自家闺女文武双全、英才绝世,爹不应该高兴才对嘛!”
张猎户愕然抬头。
虽然还是禁不住有些失落,但是感觉自家闺女说得好有道理啊!
不过“花木兰代父从军”他知道,“班昭续写《后汉书》”听着怎么有点耳生?
韩彦眼底闪过一抹激赏,拊掌笑赞道:“舒予妹子‘允文允武,昭假烈祖’,张大叔高兴还来不及呢!”
得,上一个迷糊还没弄清楚呢,又来了个掉书袋的。
不过他虽然不明白什么允啊文武的是啥意思,却也明白韩彦是在夸赞自家闺女。
那就成了!
姑娘小子的暂且不管,自家孩子被先生夸赞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要拜师,那就不能口头说一句就行喽,显得不郑重!”张猎户收起失落,笑得一脸认真,“总得置办一桌像样的酒席,敬酒拜师才行!”
“我这就去准备!”张李氏立刻应声附和,转身就要去灶房忙活。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而郑重的反转,让韩彦一时有些转不过神来。
怔了怔,他才忙哭笑不得地劝阻婉拒道:“又不是蒙童正式拜师习业,不过是趁便教几个字而已,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那可不行!”张猎户又是遗憾又是坚定,昂头挑眉瞪眼,“你张大叔可就舒予这么一个闺女儿,比寻常人家的儿子还金贵着嘞!她要拜师读书,怎么能随便对付呢?”
“你大叔说得对!”张李氏举双手赞同,帮着劝说韩彦,“你就不要推辞了!”
韩彦看着这对宠女入骨的父母,哪里还能再说反对的话?
只能是又羡慕又无奈地笑着拱手受了。
焚了香,行了礼,敬过茶,再吃了酒席,这师徒的名分就算是正式地定下了。
虽然韩彦和舒予师徒俩对此并不十分在意,然而张猎户夫妻俩却像是了了一桩心头大事一般,心情舒畅,容光满面。
这之后才恍然记起先前请韩彦帮忙记账的事情来,两人连忙支桌子的支桌子,拿纸笔的拿纸笔。
张李氏还不忘记将炉火拨得旺一些,免得韩彦冻着了手。
舒予则立在桌子旁,一面兑水磨墨,一面似模似样地屈膝,抬头却冲韩彦玩笑道:“学生伺候先生笔墨。”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里间炕上睡着的小望之恰好也醒了,听见外间的欢笑声,“哦哦哦”稚声稚语地喊人。
张李氏忙进去用一张小毯子将他包起抱了出来,立在桌边笑道:“让咱们小望之也沾点书墨香气,将来跟他爹一样做个有学问的人!”
韩彦提笔的手一顿,才又徐徐落下,脸上笑意有些勉强。
元嘉帝生而为储君,虽然少时因故也曾经短暂地落魄潦倒过一段时日,但最终还是荣登大宝,自幼名师教导,长大后又有大儒讲习,学问当然不浅。
只可惜,登基后元嘉帝日渐沉迷在赵珍儿的温柔乡里,满肚子经国济世的才学,最后成了博美人一笑的玩意儿了……
韩彦凝神,摒除脑海中的冗思慨叹,落笔成行。
舒予虽然不善书法,可也看得出字的好坏来。
大约是为了教导她,韩彦选择的是楷书,形体方正,笔画平直,一笔一划都写得极慢,运笔却依旧潇洒自如,似行云流水一般,无拘无碍,却又自有法度。
墨染素纸,笔画铮铮,气宇轩昂。
舒予抬眼看了看韩彦,公子如玉,温雅谦和。
都说字如其人,韩彦心里住着的只怕不是个文弱秀雅的书生,而是位沙场征伐的大将军。
韩彦写完,自去洗笔。
舒予则拿起纸张吹干墨迹。
张猎户盯着纸上宛如画儿一般字行,击掌啧啧有声:“厉害啊,真是厉害啊!比秀水河子镇上的谭老秀才写得还好看呢!看着就带劲儿!”
说着,冲韩彦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
韩彦搁笔谦逊笑辞道:“不敢不敢,不过是字体不同,师从有异罢了。我倒是很佩服谭老先生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