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蜓一点。这个女子的一切仿佛都是这般精巧,个头也不高,却唯独十指纤长。
她一身的衣练如洗,抱着那把古琴赤着脚踩在绵软的云朵之上,却不曾将琴放下,只是眸光一直望着那烈日灼灼的东边,仿佛并不怕灼伤了那么一双眼眸似地望着。紫瑛的耳畔响起望涯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言音,那时候的言音也不过一千几百岁,刚刚化作少女的模样,眉眼间却还有些稚嫩。那时候没有瑾誉小子,她手中那把琴也还不是飞弦,而是唤作古月。”
紫瑛遂问道,“那飞弦在哪里?”
“飞弦是她所造,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造出飞弦来呢。”望涯说道,又指着她怀中的那把古月道,“那把琴是她由芸雨孕育而生时便带到这个世上的,我们那时候都以为古月和她是不会分开的,却从没有想过因为一次断弦,竟让她觉得应该要废弃古月,重新在打造一把琴。所以飞弦便诞生了,她用了古月的碎屑和着自己的骨头和发丝重新打造了飞弦,所以仔细算起来,古月算是飞弦的前身。”
紫瑛惊愕地点头,望涯却对着瑾誉笑道,“飞弦得了她骨头与发丝里的精魂,却也传承了她的性格,一样那么怕孤独,承受不了九重宫阙的清冷。”
瑾誉没有答话,只是把眸光重新投到那场幻境里,他也不是一次都不曾见过这位姑姑,只是他的姑姑甚多,也不是每个都了解得那么深入,何况言音一直是天族之中避讳谈及的。因为她的神力有多深,无从考究,只是一直有这样的传言,若是天君可以为女,言音应该可以坐上天君的位置。但纵然她有资格问鼎女君,她却不是那样的心思,她的心思仿佛都沉默在那个清冷的寂寞和孤独之中,终究抱着她自己所造的飞弦琴而死,却没有谁知道她在临死前,还依旧深深爱着这把她自己造就的琴
。
那个碧衣如洗的神女,没落的眼神一直注视着燃烧的烈日,直到烈日慢慢偏西,还剩一丁点余晖烫金地滚了她足下的那片云彩,她才将她的琴放下,指尖拂过那几根琴弦,奏得是冷冷涩涩的孤独,她不知如何倾诉,又与谁倾诉。
言音,这个名字,落在那时候的天族里,太高太冷,也不是随意的神君敢去动心的。可是一千来岁的她,那么美,拂出的琴声感动了漫天的星斗,慢慢地攒成一条银河只为了能够盘踞在她的足下,听她手下的宫商角徵羽,跳跃出不同的音律而渐渐闪烁成一夜璀璨的华章,那是星空的歌声。
而望涯因为贪恋星河里的美景,偷偷变幻了一叶孤舟,恰恰在那一夜遇见了言音的美丽,从此便不可自拔。像望涯这样的地位与修为,还有颇风流的品貌,终归还是对言音甘拜下风,那么爱却竟然也说不出口。
于是,这样一场错过,就把一场单相思变成了男女之间所谓最纯洁的友情。言音到死只觉得望涯是一个称得上好姐妹的好兄弟,言音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为思慕自己的琴而郁郁而终以后,望涯竟甘于有生之年都化为魔元丹,以此祈愿她的重生。
其实,望涯的爱是无瑕的,不求拥有到一种自我牺牲而不必被她得知的程度,因为从不愿她为难,于是永远站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做着好情人应该做的每一件事。紫瑛对于望涯的情感,感动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抹在瑾誉的肩头,还好瑾誉的衣服很光滑,风一拂就滑落了,也不至于浸湿到皮肤,只是风干后总会留一些污渍,有一点点难看。但是,因为瑾誉自己的气质很好,所以那一点点污渍落在瑾誉的身上,反而变成了文艺的忧郁,漂泊的不羁,烘托出了出不一样的男子气度。
紫瑛看过了望涯变化出来言音抚琴的样子,将那些音律记在心间,却无奈手下无琴时,桐桦殿外款款走来一双夫妇,正是阿鲁捌航和夜子羌。当望涯看到白衣白裙的夜子羌时,用不知道几度的高音尖叫,碎了桐桦殿一地杯盏。
夜子羌怔怔地四下搜寻这怪叫的怪物,而琴座上的那盏橘子灯似地的魔元丹,望涯老爷爷已经泪流满面了。夜子羌寻了一圈,没寻见怪物,倒寻见一只会流泪的橘子灯,颇为好奇地凑上前去,拎起来对着阿鲁捌航道,“你看,这灯竟然又湿又亮,长得也很可爱,不如带回去给阿鲁熙玩呗?”
阿鲁捌航皱了皱眉,他虽能够化作人形在很久以后,但是他为琴的时候便有心性,所以他认得这盏橘子灯的燃烧如火的那颗心,他试探性地问道,“长老可是当年的望涯魔尊?”
那橘子灯竟然默不吭声,阿鲁捌航遂沉沉说道,“我知道了。”
瑾誉走过去,走到阿鲁捌航的身侧,低声道,“本君这样急着召你过来,其实是望涯想要再听一回言语抚琴,紫瑛已经将言音上神当年奏的那首曲子的音律都记下了,现在只差一把古琴。你要不要去内室准备一下。”
阿鲁捌航的眸光扫过夜子羌,良久才高声说道,“不必劳烦幻焰长公主了,我近日恰恰也在教子羌抚琴,不如就让她献丑吧。”
阿鲁捌航说罢,踱步到子羌的身边,抬手取来那盏橘子灯搁在琴案上,抬手按在子羌的肩膀上,道,“你可还记得我前几日教你的那首曲子呢?”
子羌点头,一阵青花色的光芒瞬时迷蒙了四周,当那光芒渐渐退去以后,上古神琴飞弦琴正靠在那白衣白裙的女子膝上,她悬浮在半空的模样,一双赤足露在微凉的海水流淌之中,一双素手轻轻弄琴,曲子悠然透着淡淡的哀伤。
她微微低垂的眉目,不似那场幻境里的言音那样细长柔婉,却是一样的出尘清雅。而那张半低的容颜上浮出的情绪,竟然与幻境里的言音如出一辙,指尖奏起的曲调亦是分毫不差,就连当年转调处的生涩也是如此一致。
紫瑛听着听着微微入迷,但她很清楚,如果换做她来演奏的话,也许会太过完美地把转折处的生涩给处理掉,这样一来反而不那么真切了
。倒是夜子羌果真也是琴中高手,紫瑛心下微微叹服,然而曲至尾声的时候,夜子羌却忽然罢手。
青花色的光芒再次覆盖了四周,光芒再次散去后,夜子羌挽着阿鲁捌航的手,一脸抱起地叹道,“我忘了最后的曲调是怎样的,不如夫君再回去教教我吧。”
阿鲁捌航清冷的眸色上,难得有一种包容的温柔流露,他说,“也不过才教了你一次,能够奏到这个程度已然不易。”
阿鲁捌航言罢,再去看琴案上的那颗橘子灯的时候,发现泪水已然冲刷得它心内的一团火奄奄一息,就要灭去。夜飞弦赶忙提起那盏橘子灯,道,“你的心愿已了。”
橘子灯蔫蔫地应道,“的确已了,不管是听一曲,还是再见一面的心愿。”
紫瑛微微皱眉看着夜子羌,夜子羌却一脸朦胧地望着阿鲁捌航,阿鲁捌航把橘子灯递给紫瑛道,“幻焰长公主,请替子羌好好照料望涯长老吧。若是没有旁的事儿,我同子羌先回去了。”
紫瑛望着瑾誉,瑾誉微微一颔首,阿鲁捌航执着子羌的手缓步离开。那种背影,子羌微微扬起的下巴,正巧抵着阿鲁捌航的肩膀,而子羌望着阿鲁捌航的眼神里都是敬仰和爱慕,阿鲁捌航低下的眸光,也恰好足够温柔地揉进夜子羌的眼底,这么美的背影,任谁都不忍心打搅,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桐桦殿的门前,才听到荧鸯的轻笑。
风夜芜遂问道,“荧鸯,你笑什么?”
荧鸯便说,“我们魔族现下是神器辈出,不过好在并不是很多人知道飞弦神琴就在魔族,否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瑾誉闻言,只是静静地望着荧鸯,荧鸯又道,“殿下放心,我既不傻又不疯,有些话不该对旁人提及的,我半个字都不会漏出去。说来说去,我迟早会是你们天族的媳妇,难道还没有嫁过去,就要先和你们对立么?”
风夜芜也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不会泄露半句的。”
瑾誉遂说,“倘或本君有所疑惑,本君便不会让飞弦琴在你等眼前现身了。本君只是有些疑问。”
“疑问什么?”荧鸯问道。
“呵,”瑾誉沉了沉眸光,再看荧鸯的时候,便道,“有些事荧鸯长公主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你一直也没有说,这个的确不像你从前的做派。”
荧鸯遂叹道,“从前把魔族看得太重,如今我更看重我自己罢了。”
瑾誉闻言,心中释然,遂抬手轻轻碰了碰紫瑛手中的那盏橘子灯,道,“望涯长老,既然您的愿望已经满足了。那么便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橘子灯嘟囔道,“我现在心情不好,我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紫瑛闻言,遂道,“他们都说你多厉害,像你这么厉害的人还耍赖的么?答应了人家的事儿,还可以这般毫无理由的拖沓么?”
橘子灯遂辩道,“我哪里是毫无理由了,我心爱的人跟着别人走了,我伤心一会儿还不成么?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
紫瑛又说,“我们这里没有人,所以没人性也是正常的。再说了你一个魔,讲什么人性!”
橘子灯便道,“那你执意要问,便问好了。我心情不好,记忆就不好,我可不能保证我给的答案一定能够让你们满意。”
紫瑛气的抬手,作势要打,却被瑾誉拦下,瑾誉鲜少这样苦口婆心地对着橘子灯道,“其实,望涯爷爷,这个结局不是你一直想要看到的么?”
橘子灯便道,“你也是男人,就算你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得到幸福,但是她是在别人怀里幸福,你不难过么?就比如说这个凶悍的小姑娘,哪天若是不对你凶悍了,跑去凶悍别人了,你会不会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但是又知道就算把那个人碎尸万段了也不能把她的心再要回来的话,那你是什么感受?”
瑾誉闻言,看了紫瑛一眼,为紫瑛平反道,“其实,她对着本君的时候,也不是很凶悍。”顿了顿,抬手轻轻捏了捏紫瑛的脸蛋,又道,“但是,如果她敢去对旁的人好,本君便想都不会想,一定是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的。既然不能让她爱我,就让她恨我,反正爱恨交织,爱可以变为恨,恨也可以变为爱么。”
“这个真的可以么?”橘子灯问道。
瑾誉笑道,“这个本君可以,望涯爷爷你却不可以。”
“为什么!”橘子灯高声问道。
瑾誉便说,“因为本君是本君,不是你。”
“什么理由。”橘子灯不屑道。
瑾誉却说,“六界众生,本君只钟情于一人,便是她。倘或她不愿接受本君的爱,本君留着爱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本君敢说六界之中,没有哪一个生灵对于她的爱,可以超过本君对于她的爱。既然如此,与其眼睁睁地看旁的人有意无意地伤害她,宁愿将她护在本君的怀里。如果六界之中果真有比本君待她还要好的人,本君也不会拱手相让,因为本君会终会为了她改变一切,也终会超越那个人。如果你说,让她恨本君,也是一种伤害的话,本君也肯让她亲手杀了本君一回,反正在本君死前,会将她的一切安排好,护她生生世世就是了。”
紫瑛那一刻是悲怆的,那种悲怆是因为知道瑾誉句句属实,这样漫长的轮回之中,他也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护着她。她忍不住深深地扎在他的怀里,忘却了周遭的人,她扯下他的耳朵来,动作虽不温柔却是满溢而出的爱意,在他的耳畔情意绵绵地说道,“瑾誉哥哥,我爱你。”
瑾誉笑着,抬手轻轻地刮过她的鼻尖,道,“我知道。所以我不必纠结你会恨我的事儿。”
荧鸯和风夜芜在一旁看了这么一场酸牙的戏,很是不甘心,荧鸯遂道,“我可不一样,我早就知道爱本来就是聚散无常,谁敢说一世一双永不变呢?”
荧鸯说完这一句,风夜芜的面色是酱紫的,荧鸯遂笑道,“但是我脾气不好,既然不能够一世一双,就在他变成一世多双前,抽刀了解,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风夜芜面色渐渐红润,笑道,“那我选择我们同生共死好了。”然后抬起荧鸯的手,紧紧地握着在胸前靠了靠。
那颗橘子灯显然受到更深重的打击,哀呼道,“你们根本不是来安慰我的,你们根本是在两肋插刀,还越插越深。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家伙!”
紫瑛便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难过,可我们做什么你才好受一些呢?要不,我给你在这满树的魔元丹里,再寻一个和你配对,这样你就心情好,心情好就快告诉我荧鸯姐姐养的那只小花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是这么随便的么,随便拿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