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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时候,一户高姓的人家在同福酒楼里办寿宴,酒楼里热闹非凡。紫瑛趁着前边热闹,无念和上官流音都被拉去喝酒了,彩嫣缠着贺芳庭在她的房里,遂偷偷地遣进贺芳庭的房里。
按照彩嫣用术法留下的彩色箭头的指示,紫瑛很快就在贺芳庭的房中找到了那几张往生咒的所在之处。床头,而且是明目张胆地躺在床头。紫瑛顺手取了两张,其他的都整整齐齐地理清铺好。又按着彩色箭头指示,在床尾找到了那只缚鬼袋。紫瑛寻思着,若是直接把袋子打开,就怕其他的精怪也趁此机会逃了出来。但是若是不打开口子,也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让何碧青和孙朗出来了。
紫瑛寻思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贺芳庭搁在床头的那些符咒,于是又踱过去选了几张镇妖的来,再开了那袋子。果不其然,先窜出不少精怪来,还好镇妖符管够,一只一只定住了,最后就剩下何碧青和孙朗了。
何碧青一直抱着孙朗,就算此刻蜷缩在地上,也一直紧紧地抱着,好似十分担忧孙朗的再次离开。紫瑛蹲下去,蹲到可以和何碧青平视的高度,问道,“我这里只有一张往生咒,你和孙朗,只能够有一个人可以去轮回,是你去,还是孙朗去?”
何碧青默默地没有半句言语,倒是孙朗迫不及待地冲着紫瑛磕头,又对着何碧青道,“你看,你在安平镇造了那么多孽,你是逃不过责罚了。可是我,我犯错也是情有可原的,是翩洁公主先劫了我去,我倘或去了地府轮回,就是阎罗王问起我来,我也好有个说情的缘故,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只怕你果真去了地府,也逃不过责难的。”
也许换了旁的女子,多少有些愤怒,有些心寒,但在何碧青这里,她却显得这般平静。何碧青看着紫瑛,问道,“他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紫瑛摇摇头,据实以告,道,“其实,有了净月宫贺殿主亲手画的往生咒,是无需去地府见阎王的。只要你把这符咒吃下去,自然就可以轮回转世,也不必再等机缘了。”
孙朗闻言,目光里更是渴求,甚至动了伤害何碧青的心思。
然而,何碧青却道,“给夫君吧,我与他夫妻一场,送他轮回上路原本是我生时就该做的事情,只可惜我福薄,没能等到这一天。不过,看着夫君吃下往生咒,去轮回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紫瑛闻言,遂把那张以绿笔画的往生咒递给了孙朗。孙朗迫不及待地服下以后,身体慢慢地变轻变淡,化作一道绿油油的光线飞出了窗外。何碧青望着孙朗的离去,满目的惆怅,紫瑛又从腰间取出了另一道符,这道往生咒符是用朱砂批的。
紫瑛递给何碧青,请她吃下,又道,“这道符,也是往生咒,你且吃下吧。”
“姑娘方才不是说只有一道么?”何碧青凝着秀长的眉问道。
紫瑛笑着,却没有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何碧青咽下了那道往生咒符。紫瑛才叹道,“倘或说,我一早就告诉你,服下这两道往生咒符后,你两将各自天涯,永无再见之时,你是不是就不会吃了呢,何碧青?”
月上树梢,明晃晃地照在同福酒楼的后院里,紫瑛站在长廊边上,看那些端菜的婢子瞻前顾后地忙来忙去。都说同福酒楼的菜色如何如何好,拖了那位高姓人家的福气,紫瑛也有幸去尝尝鲜。
然而,紫瑛才刚刚准备要去前厅,却听到身后一阵女声响起在耳畔,道,“姑娘这样做,会不会有些不尊重何碧青呢,姑娘可曾想过也许何碧青宁愿永远都记得孙朗,也不愿投胎转世呢?”
紫瑛回眸,正巧看见站在月色溶溶之下的德姑,比往常更加和善的眉目,望着紫瑛的目光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
紫瑛那一刻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你是谁?”
德姑笑了,笑意很多淡,像月色里一道轻轻的褶皱般。她又说,“我是德姑啊,同福酒楼的老板,德姑啊。”
紫瑛自己笑了起来,说道,“德姑啊,我知道了。”紫瑛说罢,转身正要走,却猛然间又被一个人影挡住,德姑的身影再次跃入眼帘。紫瑛皱了皱眉,抬手摆出了一个要干架的姿势,道,“你是什么妖怪,想做什么?”
德姑遂道,“我不是什么妖怪,我只是勾栏玉的守护者。”
“勾栏玉?贺殿主要找的那枚玉佩么?”紫瑛低声说道。
德姑点点头,便又继续说道,“勾栏玉原本只是跟着一个凡人在这世间沉浮里参一参疾苦,便可重新归位的。无奈勾栏玉本就是灵性极强的玉石,承了何碧青这个凡人的情感,弥留在人间,迟迟不肯重回天庭。我知道,你同她有个约定,倘或何碧青肯轮回,她便也肯收敛伤势,恢复原身的吧。”
“勾栏玉?我并不识得啊?”紫瑛疑惑满腹。
德姑却莞尔笑道,“傻姑娘,你怎会不识得勾栏玉。那夜我看见你跳到清水湖去了,整个安平镇没有一个人有你这样的勇气。他们宁愿沿用着栩曼妙给的丹药,也不肯去找寻一个治本的方法。只有你肯去湖底和红玉那个孤独的孩子倾谈,也果然换回了红玉的真心,我想既然何碧青已然轮回,你该随我去见一见红玉吧。”
紫瑛闻言,豁然开朗,遂又道,“现在么?你要我现在去见红玉么?”
德姑点头,慈爱地走到紫瑛跟前,轻轻抚着紫瑛的长发,道,“我从前还不信,他们都说你像你娘,我没想到我离开那么一段时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没事的,孩子,你也迟早会和勾栏玉一样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上去的。”
紫瑛总觉得今夜的德姑说话,中让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罢了,反正德姑已经领着她往同福酒楼西面的一个小院子走去,而这个地方偏僻幽静得几乎不像是在人间。紫瑛问德姑道,“红玉不是应该在湖底么?”
“为了你,她又重新回到岸上了,于是就先住在这里。”德姑说着,领着紫瑛进了这一处的阁楼,阁楼在三楼,旋转的木头梯子十分窄,越接近三楼越窄,甚至窄得容不下三寸小脚。紫瑛的绣花鞋踩在木梯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阁楼狭小,一览无余。一张落满尘埃的美人榻上空无一人,紫瑛走过去,看见破碎的蜘蛛网上粘着一枚红色的月牙形的小玉。紫瑛回头正要去喊德姑,却已然不见了德姑的身影。紫瑛抬手触及那块红玉,触手生温,润泽着紫瑛冰凉的指尖。
“姐姐,”
有人轻唤,紫瑛问道,“是谁?你在哪里?”
“姐姐,我在你的手上,姐姐的手真是细腻柔滑。”
紫瑛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中那枚月牙形的红玉瞬间闪烁着盈动的光芒,一张娇美纯真的容颜显现在光滑如镜的玉面上,紫瑛皱了皱眉,道,“红玉,你怎么跑到这块玉石里去了?”
红玉笑了笑,声音宛如风拂银铃般的律动清脆,又道,“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骗我,所以你一离开安平镇,我便化作原身,从那湖底出来,到了德姑这里来了。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了好久了呢。”她说着,左右转了转,道,“姐姐,你看,这就是我的原身。他们都说,我叫勾栏玉,上古神器,可以震慑魔魂的。”
紫瑛闻言,点头道,“嗯,这些我听过。”
“紫瑛姐姐,既然你替我完成了一个心愿,不如再替我完成另一个心愿吧,就带我回天宫吧。那样魔族就不敢进犯天族了,毕竟那里还要花神的凝脂宝镜,瑾誉殿下的那把青玉宝扇做伴呢。”红玉说着,忽然又皱眉道,“不对,我为什么有一种感觉,感觉到凝脂宝镜和青玉宝扇就在这里呢?”
紫瑛被红玉如此一说,恍然觉得有些心虚。凝脂宝镜是不是就是她腰间悬的那一个,所谓青玉宝扇是不是就是无念偷的那一把。紫瑛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讪讪地笑道,“怎么可能,再说了,物有相似,即便你真的看见与这两样极其相似的宝物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啊。”
红玉便认认真真地说道,“相似?倘或被我看见了,是就是,不是救不是。凝脂宝镜和青玉宝扇都是天下无双的东西,不会有什么相似之物的。”
紫瑛遂笑道,“怎么可能,我上一回果真见过一把扇子同瑾誉殿下的青玉宝扇极为相似。”紫瑛此刻口中所说的那把,是原本莫涤深手上的那把,和无念如今偷来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如假包换地辨别不出差错来。
红玉也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顿了顿,又说,“果真那么像的话,那么姐姐看到的一定只能是同一把,有谁敢冒做瑾誉殿下从不离身的青玉扇啊,难道是活烦了么?”
紫瑛也不与这红玉多说这些,只是心中到底还是生了些纳罕,不曾宣之于口罢了。红玉遂在那玉面上,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道,“紫瑛姐姐,还是快快带我回天庭吧。许久没有回去,想念灵境长老,争光长老的烧肉和杏酒了呢。”
紫瑛噗嗤一笑,却又说,“我可不能将你带回天庭去,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仙,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而且,他找了你很久很久了呢。”
同福酒楼里的那场寿宴结束后,整座安平镇也回归了宁静。不再有怪病,自然也就不需要栩曼妙的药了,因此而导致栩曼妙在延陵镇开的药铺分号的生意极具下滑。栩曼妙气不过就来找贺芳庭理论,可惜紫瑛已经将变回原身的勾栏玉交给了何方,由贺芳庭带着勾栏玉重返天庭,当然彩嫣又想了个死皮赖脸的的法子拖着贺芳庭的裤腰带一并跟了去。
上官流音也无意同无念和紫瑛一道回去,兀自在夜半的时候御剑而飞,飞往了净月宫去了。就剩下无念和紫瑛,紫瑛的御剑飞行术十分差劲,无念又不愿带着紫瑛飞,二人只好徒步而行。这一徒步,也就徒步了半个月才到净月宫。
无念却不知怎地并没有和紫瑛一道入净月宫的宫门,紫瑛一人进去的时候,遇上了等在宫门前许久的长轩静。长轩静依然是一副端庄娴静的做派,肃穆冷眸望着紫瑛,沉声道,“所有的弟子都到了,就剩下一个你了,你可是给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呢?”
紫瑛被长轩静如此一问,便在脑海中努力的回顾了一番。聂九卿被无念带走了,勾栏玉被贺芳庭带走了,就连清雨园里的精怪也都藏在贺芳庭的缚鬼袋里,何碧青和孙朗的魂魄是她亲自度去轮回的。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可以来交给长轩静的。
紫瑛十分颓然,站在长轩静身后的紫曼殊遂笑道,“呵呵,去了凡间这么一趟,你都只顾着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了吧。要不,我怎么好几回都看见你和无念师兄在一道呢?”
紫瑛自然是无可辩驳,她的确一直和无念在一起。紫瑛遂跪倒在长轩静跟前,道,“紫瑛的确没有猎到任何一种魔怪,没有完成长轩上仙所交付的嘱托,紫瑛愿意领罚,请长轩上仙赐罪。”
长轩静依旧慈和安静地望着紫瑛,良久不曾作答。
紫曼殊遂在一旁鼓动道,“比起黎馥萍来,你倒还不如人家。人家虽然素体孱弱,可到底是付出努力了,一身重伤被师兄几个救回净月宫来。可是你呢,就这么安安健健地回来了,叫人说你是去寻妖了,不知道的以为是去寻欢的。”
上官流音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遂上前跪在长轩静跟前道,“长轩上仙,我一路通紫瑛一起,紫瑛并不是不曾抓妖除怪。只是因为她一时的善良之心,而放了原本已然抓回来的冤魂。若然不是紫瑛,安平镇如今亦是怪病连连,而且清水湖里的水泽依然还是血色弥漫的。”
长轩静垂眸,望着夏紫瑛问道,“可是如此?”其实长轩静心中早就了然了,自贺芳庭离开净月宫开始,她便时刻关注着贺芳庭的去向,不曾松懈过。贺芳庭取得勾栏玉的时候,长轩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长轩静知道勾栏玉是贺芳庭的命劫触发之物。
紫瑛依旧没有作答,倒是那白云滚滚之中,忽然骤然一道红光乍现。长轩静心口一紧,她以为是贺芳庭回来了,却不曾想来的竟然是栩曼妙。那个眉目妖娆,身姿曼妙的人间医仙,虽是看着二八芳龄,却早已算不清她是何年纪了。
我可以为夏紫瑛作证,因为她害得我在延陵镇的药铺子没了生意。
栩曼妙是踏着自己的声音而来的,温柔缱绻,缠绵悱恻,宛如梦中耳畔的亲昵呢喃。长轩静长吁了一口气,有些不耐地问她道,“什么风,把凡间堂堂医仙老大人给请来了。”
“你们净月宫何曾肯请一个我这样的凡人呢?我是专程来找长轩静你的。”栩曼妙说着,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