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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匆忙的脚步,他们鼓起力气用压倒一切的气势排开人众,一直按车票找到车号,妥帖将一家三口在车上安顿好,看看越来越多的人流涌上车来,四下实在没有地方站下说话,才一个个地下车在窗子外挥手告别。
隔着车窗,曹步清抹掉一头的热汗,扬起眼镜片子把唐世科的手抓着连串说话,胡常勇,展勇鑫和王俊其他人站在后面搭不上话,一个个张着大嘴抬头傻笑。
董德者在纪龙樱尖利的催促声中脱下自己的新外套甩上车来,大声说:“哥呀,这衣服我穿着多余,可以给孩子当尿布。”黄美琴抓住甩下车他又甩上来。
大个子张武成一张大扁脸笑呵呵看了半天,从曹步清头上伸过脑袋来大声说道:“师傅你一路顺风,照顾好我师娘。”从屁股后面拿出一把活动扳手递上来说道:“拿着,我的好师傅,你路上没事情就好,实在闲得慌就用它要么修一修火车,要么修一修想和你动动脑筋的人,这玩意虽然样子不咋地,推拉挑戳打功能齐全。”
唐世科点头哈哈大笑,本来不要,这玩意儿白亮闪闪的,平ri里天天拿在身边那是为了工作,现在携家带口地回老家,没来由再拿上它平添累赘,但是看看张武成的笑脸和大家的表情,还是高兴地接在手里,掂量掂量,心说有这么个东西在身上占不了多大地方,倒没有什么不好的呢,万一有个用处,倒是一件称手的物件,向张武成伸伸大拇指以示夸奖,张武成笑得很是得意。
车窗一角,杨芹香使劲拔高身子与车窗上探出身子的黄美琴说话,反复叮嘱她到了临洮见了公公婆婆应该注意的事情,情谊深深如同姐妹,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着说着眼睛里还有了眼泪,大概是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心里知道黄美琴从来没有去过远地方,此时不仅要远去千里之外,更是要独自面对从没见过面的公公婆婆。
黄美琴与杨琴香说了太多的话,她俩直把彼此的情义用在了分别时刻,纪龙樱和王琴枝几次插进来也无法打断,只好伸着手逗弄洮儿小小的脸蛋。
…………
这班列车是一趟快车,从西安到兰州运行时间有十多个小时。
整七点,车上车下拥满人群,各种声音充满耳鼓,突然发车铃声响起,站台上所有的送客人员,在身穿墨绿se铁路工作服工作人员的指挥下,紧急结束告别向后退开,空中飘来人人皆知的《国际歌》,一名拿着信号灯的铁路指挥员把信号灯对着火车头转圈缓缓摇动。
一直在喷着隆隆白se蒸汽的火车头,汽笛长鸣,声震四野刺激耳鼓,列车在车站高音喇叭的歌声之中,终于在大家的告别声中留下盈满空中的烟雾和灰尘,越来越快地离开了西安火车站,向西飞驰起来,“哐哐哐哐”地奔进荒野,将古城西安越来越远地抛在了后面。
列车启动的时候,唐世科和黄美琴和窗外朋友们大声告别,朋友们跟着列车跑动,最后被列车甩在后面。
车轮哐当哐当之中景se变换,唐世科收摄心魂回头看看,车厢里全是橘黄se的木质长座椅,座椅分成两边,一边统一是三个座位排列,一边统一是两个座位排列,座椅与座椅则对面而设,旅客对面照脸而坐,更多的没有座位的旅客挤满过道。
对妻子看看唐世科说道:“没啥事情。”
黄美琴抱着洮儿笑笑说道:“没啥事,就是车上太挤,没想到现在困难时期,出门的人其实挺多的,这些人出门干什么?”
唐世科笑笑说道:“这个谁知道,都有自己的事情。”说着话把洮儿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几下,看着洮儿红红的脸儿高兴笑道:“洮儿啊,咱们就要回家见爷爷nainai了,你高不高兴啊。”洮儿岁小少不更事,唐世科自觉好笑忍俊不住。
黄美琴也觉好笑,丈夫和孩子的逗乐有时候很是好笑。
她新奇中环看车厢,她虽然生长在火车站旁,客用列车常时乘坐,但是真正的长途旅行却是第一次,此刻看来,短途客用列车和长途客用列车其实有很大的不同,除了车厢内部的成设外,更多的不同来自旅客,短途旅客实在没有太多的行李,更没有太多的憔悴。
景se飘忽的车窗前有一个舌头型不大的小悬桌,桌上可以放置旅客的随身小物品,诸如茶杯、书报之类,头上两边则是贯通从车厢这一头到那一头的通头货架,旅客随身携带的大件物品就放在上面。
此刻这个小悬桌上放满洮儿的一应物品,仿佛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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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款款新娘不化妆(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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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科高大英俊一身衣服簇新光鲜,黄美琴柔美婀娜,烫过的卷发和金丝眼镜将一张脸衬托的格外秀美洋气,他俩在众多的旅客之中格调鲜明。
看看周围,坐着的,站着的拥挤旅客,都是一般老百姓,提着包放着箱子衣衫破旧表情木讷,看不见一个红光满面衣裳光鲜之人,所有的人在列车运行的摇晃中安静顾盼,顾盼着一切顾盼,无jing打采,困难时候的人们,脸上没有一点儿丰润之se。
唐世科对这样的景致早就习惯,站起身来,把货架上刚才朋友们放置的自己的行李认真检查过,确信不会掉下来或者放错地方,这才坐下,高高的个子做这些事情很方便。
他心里太高兴了,久违的列车哐当声里和洮儿玩在一起,窗外变换的景致为爷俩提供了太多的玩趣,抱着洮儿看着外面的景se笑着小声地和洮儿说着话,偶尔回头和黄美琴对对眼光,满眼里都是笑意。
黄美琴坐在靠着车窗的位置上,脸se红扑扑地很是兴奋,列车跑起来后,两眼就紧紧地盯着车窗外看着。
自己的家乡三民村就有一个火车站,她从很小就和着同伴们常常在车站上拣煤球,有时候爬进停着不动的货车箱里玩耍,经常学着别人的样子,趴在铁轨上听火车离去或者奔来的声音,看着停在车站上的列车或者飞驰而过的列车,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坐上跑它一圈,美气美气。
后来长大工作后,偶尔也坐一次、两次,但那都是两分钱从三民村火车站到西安火车站的慢车,摇摇晃晃地没跑几下就到了,一点儿也不过瘾,快一点儿的火车没有坐过,远一点儿的地方没有去过,现在,和丈夫带着孩子突然一下子坐上快速列车奔驰千里之外,新鲜里伴着激动,她满脸笑意。
唐世科心里激动,离开老家多年,此时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突然携家带口重回故里,感慨颇多心绪难平,但表面上却没有什么表露,他回头和黄美琴一起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se,嘴里提醒妻子,如果看见列车头在自己这一面转着弯跑的话,就要把自己和孩子的头离开窗子,以免蒸汽火车头烟筒会把很多细灰飞进窗来眯眼睛。
两个人逗着孩子,对一岁的洮儿说着外面的山水、桥梁、牲畜以及城镇、房屋和人群,洮儿显得很是高兴,眼睛又大又圆,才一岁的他身体很硬朗,已经可以站起来慢慢挪步,嘴里发出呀呀呀学语之声,引得对面邻座之人赞叹夸奖。
坐火车的人山南海北谁也不认识谁,因为坐在一起,都会友好地互相说说话,打发一下列车运行中无聊的时间,他们发车的时候是七点钟,没有一会儿外面已近天黑,景se逐渐模糊,再过一会儿,天se黑尽,关下车窗。
在列车钢轮与铁轨有规律的敲击响动声中,黄美琴抱着洮儿靠着椅子很快睡着了,唐世科当然不能睡觉,他带的东西除了孩子全部的衣服被子外,给家里人的布料价钱很是昂贵,那一袋子白面在今天简直就是白银,随便就可以救不少饥民的命,贵重着呢,
再说,出门人都有一点儿随身东西需要一颗jing惕的心来小心防护和关照,上车就倒身大睡的除了流浪汉再就是神经病。
他悠闲地抽着烟,给秀发如云的妻子和孩子盖上董德者那件新衣裳,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和对面满脸友好的旅客没有说上几句话,就回头两眼一直盯着车窗外面。
列车以差不多六十迈的速度前进着,黑夜之中,车窗外看见有一两盏灯光飘过就意味着有一个小车站到达,如果是一大片灯光交相辉映,自然就是一个大站,到站停车稀疏或稠密的旅客上下车后汽笛一响又继续前进。
“兄弟贵姓,你们一家子是到兰州去吗?”对面也是两个人的座位,其中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笑着对唐世科问道。
唐世科点点头笑着说道:“不客气,免贵姓唐,这位大哥,我们这是回家去。”
这人友好地说道:“熬,你是陇上人,现在西安工作,我姓陶,原来在西安南郊供销社工作。”
唐世科说道:“原来是陶大哥,兄弟在西安西郊qa公司工作,听陶大哥的话,原来是在供销社工作,现在换了其它工作?”说着话递了一支烟过去。
姓陶的汉子长得jingjing瘦瘦,看上去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他接过烟来点上说道:“换什么工作呀,那屁工作有啥干头,我拿上自己的户口回家咯。”
唐世科一下子没有听明白问道:“你是说不要工作回家了?”
“对!”姓陶的说道:“供销社里粮食定量太低,和你们机械厂比起来,每一个人都少了很多更吃不饱。”
他愤恨说道:“自从没有副食供应以后,咱们那点定量只能吊个命,在我前面已经有不少人回家不干了,我想了很久,感觉前途无望,因此打上背包干脆回家,我家在天水渭河边上的农村,山好水好,一年四季粮食不缺,就算地里粮食收成少了,那么大的渭河随便一网也能打上不少鱼虾,哪像这里整天挨饿不说,还老是没完没了的上班纪律,作息时间受管制,咱从此当一个农民,凭着力气给国家种粮食,再不受这窝囊气!”
此人说话满口积怨,眼光忧愁里伴着火星,唐世科一时无语。
旁边另一个人手里拿着茶杯点着头赞同地说道:“陶大哥说的太好了,我和你一样也是实在受不了,饿得不行了干脆回家的,我姓王,老家也在天水渭河边上,过去在西安水厂工作,天天饿得人前心贴着后背,想一想人这一辈子那里不能活一条命,干什么非要在那里受这个洋罪,还不如回家种地,对了,你家在渭河那一面,叫个啥地名?”
这两个人他乡遇故人,一问一答亲热地拉开了寻根问底的家乡话,寻找互相之间可能的关系。
这年头很多地方单位系统里,不要工作跑回家的人大有人在,抱上被子拿上户口本就可以撒丫子消失,但qa公司这样的现象很少,这和国家对于航空军工生产大力保全分不开,唐世科看看一陶一王,真乃“逃亡”之合,无聊地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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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款款新娘不化妆(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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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空间,有限容量却是极为特殊载体,这样的空间霸道,划时代限制着旅客活动,瞬间即过万般变化的窗外景se,硬生生将人的思维尽量扩大,因此,在“哐当,哐当”声中飞快地前进着的狭小空间里,人的思想却比平时更飞跃。
唐世科斜靠在座椅靠背上抽烟,眼光一直停留在车窗上,在即将归家的兴奋中,难以平静的思绪飞得很远,马上就要和分别很久的父母见面,这一点这一刻叫他兴奋不已,不过,总有一句话萦绕在心里:家乡已经多年未曾踏足,父母皆以年迈,他们还好吗。
在他的心中,一闪既现的熟悉又亲切的倒生湾家里,闪现着就要和亲爱的老人们坐在一起,要好好叙叙自己的思念之苦,渴望见面膝前敬孝的情意,不过,当所有的欢乐激情过后,面对老人,自己都应该向他们汇报些什么呢,这是个难题。
回想自己当兵出门的所有经过,再想想进入qa公司一晃几年的生活,本想着生活应该越来越好,事业应该蒸蒸ri上奔向成功,谁知道国家碰上了巨大的困难,工厂面对着太多的具体艰辛,多少努力成为影。
在这个困难的年代,尽管自己以及全体职工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不少人在困难中甚至失去生命,整个航空事业的一切,仿佛一头牛车掉进死水一潭难以前进,这中间,有那么多叫人难忘,有那么多浪费和不满足,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有了黄美琴这样一位好妻子,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幸福与活力,然而,严峻的生活现实,使自己在新婚喜悦之后,很快融入到一家人为吃一口饭而掐斤算两,计划着怎样更加合理地使用粮食定量,呵呵,就这一点便让人心